《我替他的白月光复活了》大嘘菊

9、黎先生

　　谢茵醒过来之后果然很饿。

　　她先是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然后在暮荀小心翼翼的催促下爬起来吃东西。这时候陈恒早已经走了，她一边吃一边问正重新帮她挽发的暮荀：“陈恒人呢？”

　　因为一觉起来就不见他，所以才这么随口一问。

　　还没等暮荀回答，青如已经把床榻整理好走了过来，不忘再次提醒她说：“王妃，直呼王爷姓名不大合宜，您该称呼为‘王爷’。”

　　谢茵顺嘴反驳了一句：“那他怎么可以叫我‘阿茵’？”

　　青如倒被她问住了，半天才无奈地说：“……王爷与您不同。”

　　“好吧。”谢茵很少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就当是这儿的又一个规矩吧。

　　午后直到晚膳的这段时间，青如已经提前和她商量好了，要开始识字。

　　青如和谢茵一同长大，耳濡目染也识得不少字，甚至还能对个简单的对子，作首小诗，所以教一教如今大字不识的谢茵还是绰绰有余的。其实说谢茵大字不识一个是有些夸张的说法，好歹她也能勉强回忆起几个字，有时候看某个字也会有很熟悉的感觉。

　　因为要学字，谢茵把她最喜欢的藕粉色褂子换成了一件靛蓝色的，又将袖口挽起好几层，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执笔的姿势倒是像模像样。

　　青如手拿着一本书站在案旁，先将书上的字念一遍，然后谢茵就趴在案上照着书描字。她写着写着就要指着其中一个字说：“这个字我认得，念‘能’。”说完小心翼翼地拿着笔在纸上写下来。

　　字倒是没写错，就是挺丑的。

　　青如看了一眼，又指着书上侧边空白处的小字对她说：“王妃，您瞧，这是您从前写的批注。”她选的这些书都是王妃过去在闺中时爱看的，出嫁那日收拾到箱中一起带来了王府，上面留下了王妃的许多笔迹。

　　谢茵见上面的字迹娟秀漂亮，羡慕不已地感慨：“比我写得好。”她倒是不吝啬夸奖。

　　王妃如今忘掉了一切，还要自己这个半桶水来教导，青如心酸不已，轻声说：“这就是您的字呀……总有一天您会想起来的。”

　　暮荀站在一边研磨，也好奇地探头瞧了一眼王妃写在纸上的字。她也不识字，若要她来写，一定是比不上王妃的，便细声安慰说：“王妃莫急，凡事慢慢来，总会越来越好的。”

　　谢茵点头，认真道：“我不急。”

　　青如笑了笑，压下心中酸涩暗暗想着：暮荀和王妃如今的性子倒是蛮像的，都很乐观随缘。

　　谢茵还没写多久，忽然有下人来院子里报信，说谢家送来了一个人。

　　青如一听是谢家送来的，又惊讶又激动。谢茵就让她出去看看，自己仍趴在案上继续“画”字，写着写着就有些无聊，开始胡乱涂抹起来。

　　笼子里关着的那只白鸟儿蹦蹦跳跳地叫得欢，谢茵听着这叫声，在纸上画了一只鸟。画完后她隔空点点鸟笼，对暮荀说：“这是它的画像。”

　　暮荀看了看鸟，视线又落回纸上，真心实意地夸了句：“王妃您画得可真好。”

　　谢茵笑眯眯地在纸上写了两个字，“你这种行为叫‘恭维’。”

　　暮荀实诚，说的话都是发自肺腑的，所以又补充道：“奴婢的话都是真心的。”

　　谢茵想了一会儿，又在纸上写了“暮寻”两个字，转头问暮荀说：“你的名字是不是这么写的？”

　　暮荀睁大了眼睛凑过去看，她虽然认识的字有限，但自己的名字还是会写的，于是指着纸上的“寻”字说：“奴婢的名字不是这个‘寻’，而是一种香草。”

　　谢茵刚提笔要改，青如就领着一人进来了，门槛还没跨过，便难掩激动地对谢茵说：“王妃，您看是谁来了？”

　　谢茵抬起头，见青如身侧站了个身材瘦长的女人，穿一身翠绿色长裙，裙上绣墨竹纹，长发高挽，髻上只插了一根玉簪，打扮得十分秀美雅致。

　　容貌也美，神态却十分严肃，仿佛常年不爱笑，从嘴边的纹路可以看出年纪已经不轻了。

　　青如知道谢茵不记得此人了，直接解释说：“这位是黎先生，您从前的老师。”

　　女先生等青如讲完了话，这才拱手同谢茵见礼，一举一动仍可见年轻时的风华，淡声开口：“我名黎如潇，是王妃十四岁前教授琴艺的老师。”

　　谢茵站起身，照葫芦画瓢回了一礼。

　　黎如潇上下打量了谢茵一眼，看出她和从前大有不同，整个人的气质都不复从前。

　　黎如潇审视了谢茵一遍后，说明来意：“谢夫人请我来王府重新教导王妃琴艺。”

　　当年谢茵学成后，黎如潇就离开了谢府，因为名声在外，很快被别家聘去做了先生。谢夫人记挂着女儿，想着从女儿从前喜欢的东西入手，或许能叫女儿尽快想起过去，所以又重金将黎如潇请了回来。

　　这才过去一天，就忍不住把人送过来了。不过这件事也提前告知了陈恒，得陈恒点头才敢将人送进齐王府。

　　黎如潇向前走了两步，一低头就能看见案上铺展开的宣纸上扭曲的大字和一群乌龟虫鸟。王妃的袖子七折八扭地堆在肘间，腕下蹭了一小块墨汁。

　　不露声色地抬眼，道：“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开始学吧。”

　　“可以啊。”谢茵答应得痛快，其实心里是有些意外的，她还在识字阶段就要挑战学琴这种高难度了吗？好激动……

　　据青如说她从谢家嫁过来的时候带了一把琴，从前常在闺阁中弹。听到黎先生这样说，她就示意青如将那把琴取过来。

　　她不识货，但也知道自己出嫁还要特意带着的琴哪怕不名贵也是心爱之物。如今既忘了怎么弹琴，就一直让青如妥善保管着，自己从未摆弄过，生怕给弄坏了。

　　这一回有人来王府教自己弹琴，她还挺期待的。

　　青如搬来了琴，端端正正地摆放在琴几上。黎如潇说了句“开始吧”，然后就请拂了下裙摆在琴前坐下，落座的姿态很是赏心悦目。

　　谢茵隐约记得青如同她提过，过去自己弹琴时一定要焚香洗手，步骤复杂讲究。但刚刚没见黎先生有如此流程，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问，只学着黎先生轻撩了一下裙摆，老老实实地坐到琴侧。

　　然后双手搭放在膝头，作认真倾听状。

　　谢茵觉得弹琴不该在屋里紧闭着门窗弹，那样就没有气氛了，所以吩咐暮荀将门窗都打开，好叫悠扬的琴音能传到院子里。

　　黎如潇寡言，和谢茵简单交谈了两句，就坐在琴前先抚了一曲。曲终，问一旁听得兴致勃勃的谢茵：“王妃可还记得这首曲子？”

　　这首曲子是谢茵当年最喜欢的一首。过去的谢茵也算是黎如潇最得意的学生之一，性敏心细，又能吃苦，等十四岁那年可以自己谱曲弹奏后，黎如潇就功成身退离开谢家了。

　　谢茵诚实地摇头：“不记得了。”

　　黎如潇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面前这位王妃因为意外失去了一些记忆。而且这次谢夫人请她来，最主要的意思不是让她尽快重新教会王妃弹琴，而是先试探一下能否通过琴音勾起王妃过去的记忆。

　　如果不能，再从头教授。

　　想到这儿黎如潇站起身，示意谢茵坐在琴前，道：“您将手放在弦上，或许能回忆起过去弹琴时的样子。”

　　谢茵听话地坐过来，学着黎先生方才的样子将双手搭在琴弦上，又听黎先生说：“试着弹一弹。”

　　“弹什么？”谢茵细瘦修长的手指落在琴上，只觉得琴弦坚硬冰凉，忍不住用柔嫩的指腹在上面摩擦了一下。

　　“您随心弹便好。”

　　谢茵呼出一口气，心道：真的能随便弹吗？她偏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青如和暮荀，两人脸上都是鼓励的神色。她有了一些信心，气沉丹田，指尖用力一勾。

　　……

　　上好的琴，琴声自然清脆绕梁，三日不绝。

　　但等到日头偏西，快到了用晚膳的时候时，黎先生只觉得解脱。

　　青如和暮荀早从屋里躲了出来。青如捂着耳朵站在阶下，小声和站在一旁的暮荀说：“如今我可算是知道什么叫魔音灌耳了。”

　　暮荀也揉揉耳朵，听了大半个时辰，她耳朵里直犯痒，还以为是自己欣赏不来王妃的琴音呢。

　　王妃学琴的事儿高裘自然也知道。

　　王爷王妃虽不住在一个院子里，但两处院子挨得近，这一下午他来来往往时常能听到王妃院子里传出来的“惊魂”琴声。

　　陈恒对此倒是毫不在意，他在屋里看书，听到琴声也不觉得被干扰，只是和高裘说：“王妃喜欢便学一学，不喜欢也无须勉强。”

　　高裘将茶奉给王爷，大着胆子打趣了一句：“奴才瞧着，王妃玩得倒很开心。”青如和暮荀那两个丫头现在都被逼得站到了院子当中，可琴声断断续续地愣是响了半天，顽强地不肯停。

　　陈恒笑着摇头，也难得开了句玩笑：“既然王妃喜欢，就劳你们多听听了。”

　　高裘嘴上道：“王妃弹着弹着也就熟练了。”心里却苦笑：这谢家夫人也太心急了些，王妃才醒，如今连字都识不全，哪能弹得出曲子？王爷定力足，倒苦了他们这些听着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