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番外-蓝羽惊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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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笙是从噩梦中惊醒的，梦里是怎么也不会停的连绵阴雨，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全都在说一句话：“都是你的错！”他于是对着自己旁边的那一堆石头，问：“你又做错了什么？”
这个梦秦笙已经做了无数次，所以他并没有丝毫的害怕和紧张，他清楚地知道这是梦境，也清楚地明白现实是与梦中被淹没在众人的责难中无人援助的境遇不同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为什么活了下来的。
既然醒了，秦笙便没有再躺回去，他爬起来，到了后山，有一只蓝羽毛的小鸟也跟着他，他练术法，它就落在枝上梳毛。
秦笙从来都明白，他的天赋不见得是最好的，但他可以做最勤奋的那个。
当日头稳稳当当的挂在了天上，秦笙见到了寻来的祁瑶，他师姐穿着一件藕色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脖子，连空气都灵动活泼了起来。
“阿笙阿笙，你怎么又躲在这里，我找了你好久！”祁瑶狠狠地瞪了秦笙一眼。
“都说笨鸟先飞，勤能补拙嘛。”秦笙擦了擦汗，摇头摆脑道。
“嘁，也没见得有多少用嘛！”秦瑶否定道，然后突然想起自己的目的，“差点被你带偏了，师父叫你呢。”
秦笙到抱犊宫的时候，寒澈正对着墙壁上的漆绘发呆，画上是个身姿极为曼妙的少女，身上披着一件紫色的纱衣，也蒙住了她的上半张脸，只是即便只露出一双眼睛和一张嘴，也是极勾人的。
寒澈并没有注意到秦笙的到来，秦笙也就不出声的等着，好一会儿功夫过去，寒澈终于回过神来，也瞥见了身后的秦笙：“阿笙，你怎的来了也不说一声。”
秦笙道：“我看师父在想大事嘛。”
“呵，哪有什么大事。”寒澈揉了揉秦笙的头发道，“师父喊你来，是想跟你说，为师想卸下太平山的职务，交给你跟瑶儿。”
“师父？”秦笙心间升起些不好的预感。
“我想将宫主之位让给瑶儿，你来辅佐她，你心里不会不乐意吧？”
秦笙赶紧摇头：“本来就是师姐更厉害的。”
“你们都是我的徒儿，我还能不知道你们的斤两？”寒澈叹了口气道，“不是师父偏心，只是瑶儿性子像我，也更适合宫主的位置。”
“徒儿明白。”秦笙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师父要到哪去？”
寒澈笑了：“你放心，哪也不去，只是师父现在已经不能胜任魔道至尊的位置了——为师的金丹碎了。”
金丹是修仙之人无比珍重宝贵的东西，寒澈却语调平淡的好似在谈论的是别人的金丹。
秦笙却并不能如此淡定，失声叫道：“什么，怎么会？！”怪不得，怪不得刚刚他进来，师父一丝察觉也无。
寒澈道：“这也怪我，不好好休养，偏要赶去荆宜……”
寒澈没有细说，但秦笙怎能不明白寒澈拼着金丹破碎也要赶去荆宜的原因，一时间对某个人的恨意达到了极点，但他没有表露，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来，问：“那师父，可还有什么办法？”
“为师这几天翻遍典籍……”寒澈停了停，看秦笙露出期待的表情来，才接着道，“都没有办法补救。”
秦笙迷茫的睁大了眼睛，没有，怎么会没有，怎么能没有？
寒澈也不逗他了，赶紧道：“但什么难得倒你师父我，我心中已有些想法了。”
秦笙于是点头道：“恩，师父一直是最厉害的。”
“你这孩子。”寒澈又狠狠揉了揉其实已经悄悄超过自己个头的徒弟的脑袋，“得了，这几天先别跟你师姐说，让她再乐呵几天。”
秦笙自然乖巧点头，只是刚出得宫门，就吹响了启灵哨，将蓝羽毛的小鸟招来，又很快派了出去。
其实自打秦笙随寒澈入了天平山，就没人再谈起过他的身世了，这倒不是寒澈管得严，而是这太平山上，多的就是这般身世曲折的人，而秦笙的那么点破事，还真摆不上太平山谈资的台面。
就拿祁瑶来说，她本也是修仙家族的一员，只是她野心爆棚的叔父设计害死了她的父亲，强了她母亲后又要赶尽杀绝，她母亲拼尽最后一口力气让她跑了出来，她年纪小遇人不淑，又被辗转卖去了青楼，后来因为不服管教还咬断了老鸨的手指头，差点被打死，瞧瞧这经历，足以写出一本令人声泪俱下的戏曲！
可秦笙的故事就显得过于单薄了，他出生在一个小村子，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掩盖住了孩子降生的哇哇哭声，也掩盖住了一个初为人父的男人失去妻子的悲痛叫喊。
自打秦笙出生，村里的收成便一年不如一年，仿佛他生下来的那天老天把雨都下尽了，后面年年旱灾，村里人都说是秦笙害的，他惹了神怒，老天便连带着惩罚了整个村子。
第六年的时候，秦笙的父亲得了重病，临死前，他父亲对他说：“阿笙，对不起，都是爹的错。”
可是秦笙不懂，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为什么要对他说对不起呢。
再也没人能抑制住村里人的怒火，他们把秦笙的家拆了，要把他赶出村子，秦笙蹲在村子口，看到原先供奉的神龛被拆的七零八落，秦笙听他爹说过，他们村子原先也是迁徙到这边，当时村民并不知道要在哪里落户，却忽然看见一只蓝羽毛的小鸟，长得极是精灵可爱，引着村民到了此地，村子起初当真是风调雨顺，大家便觉得这鸟是神明的使者，是派来帮助他们指引他们的，于是便在这只小鸟死了之后建了神龛，日日供奉。
自从村子大旱，村民们日日恳求拜祷，却一点成效没有，气愤的村民觉得，它不应再受到供奉，它明明什么都没能改变，便砸了这神龛，每每有人路过，也还要再踩上几脚，秦笙便蹲在这些碎屑的旁边，问：“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秦笙给小鸟拿石头搭了个小坟，村民们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每每都要将那些搭起的石头踹散，又对着秦笙恐吓咒骂几声，而秦笙也每每不厌其烦的，再一块一块的搭回去，而村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
然后有一天，寒澈来了，她觉出这边怨气极大，想要用这些冤魂亡灵练咒术，她看到了村子口瘦骨嶙峋的秦笙，小孩的眼睛又大又亮，黑黑的眸子盯着寒澈，然后咧嘴呲牙，冲她笑了起来。
寒澈布阵，让村子下了整整三天的血雨，村子彻底变成了荒村，半点人影也不见了，独独留下了秦笙，寒澈在他面前蹲下来，拿手擦了擦他污七八糟的脸，问：“要不要跟姐姐走？”
秦笙就问她：“可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呢，大姐姐，我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没有错。”寒澈说，“错的是他们。”
就在秦笙派出自己的鸟儿没多久，山上就来了客人，林望之和滕羽大摇大摆的上了太平山，仿若丝毫没发觉自己现在有多出名。
坊间传闻，溪风就是二十年前被逼死的阴冥尊滕羽，而二十年前的事根本另有隐情，是柳林江三家垂涎无名功法，才诋毁滕羽名声，而林望之本该是林家人，却因瞥见滕羽当年之画像而无法忘怀动了凡心，于是跪求流芳尊才掌握了失传已久的塑魂阵法，将滕羽之魂魄重新塑好找回，现在一副完全与林家划清界限的模样，也真是令人称奇。
事件的主角滕羽一上山，立马就和寒澈钻进房间，俩人与世隔绝的研究了起来，连林望之也被挡在了门外。
就在两人闭门谢客后的第五天，林二公子登门，在又吃了闭门羹之后，毫不迟疑的踹了门，将大吵大闹的滕羽直接绑回了他俩留宿的房间，秦笙便凑头过去看那门被卸掉的房间里，寒澈仍在目瞪口呆。
“师父，这个……”秦笙为难的扯了扯碎成好几瓣的房门。
“换新的！”寒澈狠狠拍了下桌子，“给我挑最贵的木头最好的匠师，账单拿到林望之那里去！”
秦笙等足了两天，才拿着账单去拜访林家夫夫，也不知林望之使了何种手段，滕羽正乖乖窝在床上喝粥，只是林望之本人却不在。
秦笙虽没见到林望之，不过他也并不介意，他敬佩一切有本事的人，所以当初祁瑶说他喜欢滕羽，这倒也不错，他搬了凳子过去，道：“我有件事想问一问当年的滕羽。”
滕羽见秦笙问的坚决，也知道躲不过去，便点头道：“好吧，你问，只是我不一定都知道的。”
秦笙道：“师父也给我和师姐看过你的那本鬼画符，只是我们没有天赋，不能掌握。”
滕羽惊奇道：“你都能用启灵哨了，还想要布阵也有天赋？那你还让不让别人活了？！”
秦笙不管滕羽的调笑，摇头：“可我却并未在那笔记里看到你二十年前在钱凌峰用的阵法。”
滕羽看着秦笙，脸上露出玩味及恍然大悟的神色：“所以你感兴趣的，其实只是当年的那个阵法？”
秦笙露齿一笑，他本是少年中最年幼的一个，笑起来露出唇边淘气的酒窝，显得非常可爱，道：“没错，那般威力巨大的阵法，怎能没有丝毫记载？”
滕羽摇头道：“那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那个阵法，一直是有记载的。你可有想过，改良过的阵法虽说是以阵为媒以阵为介，却仍是需要灵力维持，可当时，我气海已毁。”
秦笙接道：“所以你本不可能催动那般厉害的阵法的？”
“不错。”滕羽大方承认，“那本鬼画符说是我跟寒澈一起研究的，其实是我只能依靠寒澈研究出来，因为我自己根本没办法试验。”
闻之，秦笙更加迷茫了：“那二十年前钱凌峰的那个阵法你是怎么施展出来的？”
“你似乎忘了一点。”滕羽道，“最初的那些阵法，并不需要任何灵力。”
“是不需要灵力，但却要以生命、鲜血为代价！”秦笙看滕羽点头，忍住心间翻腾而过的惊诧，“所以你当时，本就没有退路，即便不动用那个阵法，即便不终止法阵，你都会是一个结局……”
“是，过去的那些阵法禁术都是先索取代价的，即便停止了，所付出的也不会返还。”那般声势磅礴的阵法，要付出的代价自然也是极大的。
“可你还是终止了阵法。”秦笙问，“你本就是要死的，却没有让任何人陪葬，值吗？”
滕羽默然半晌，然后道：“值与不值不该这样去算，其实我从未后悔过。你看，若不是我停止了阵法，这世上就不会有江未眠，也就不会有孙婷婷，而当日在山上的，你的师父、望之、林岚之都会受到牵连，这样值得吗？”
秦笙摇头：“不值得。”其实值不值得对每个人皆不相同，单看你个人的衡量，孰轻，孰重。这场对话确实令他失望，可是却不会令他气馁，世间厉害的东西那么多，也不单要学阵法不是。
谈话间，林望之终于回来了，带回了一盒山下村里的桂花糕，这自然是滕羽点名要的，这世间也只有滕羽敢这样使唤林望之，也只有滕羽能这样使唤林望之了吧。
秦笙留下账单告辞，滕羽却拉住他，往他嘴里塞了块桂花糕，那点心入嘴酥软，桂花旖旎香气蔓延口齿只间，让秦笙回到抱犊宫的时候还能依稀闻到桂花的香气，但他脑海中不停响起的，却是滕羽最后对他说的话：只有失去，方为得到。
作者有话说第36章 番外-蓝羽惊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