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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九十一章 谋逆 ...

  •   待裴环及陈兴两人从北边出了宫后,两人钻进牛车里,面色都沉得吓人。
      “老夫……刚才没听错吧?陛下说……是那个人,对么?”
      牛车使动了一段时间后,坐在车里的裴环,这才阴恻恻地开口说道。
      “是。就是那个人。”陈兴点头。
      裴环一捋胡须,两眼一眯。
      “自骠骑大将军刘松被陛下逼走建康后,周昌就被陛下特封为武安候,接替刘松成了东郊军的实际掌权者。”裴环语气平静而又睿智犀利地分析着,两只细长的眼睛里,暗流涌动。
      “可这周昌,却比那刘松要不安分多了!陛下的选择,错了哟!”
      裴环放开软塌塌的胡须,哀叹道。
      “如今养虎为患,这周昌手握近十万东郊兵,我们这么文官,就算权柄再大,他要是真反了,我们……都没办法抵抗,只能引颈待戮啊!”
      裴环那最沉重的叹息声,被车辙滚动的巨响声,给完全遮掩过去了。
      “……何不用计,除去那周昌?”陈兴静默片刻,突然提议道。
      “用计……谈何容易啊!”裴环愁得连自己的胡须都恨不得揪下几根,苦着脸,又说道:“上次陛下使计诱骗刘松进宫,刘松那是命大才逃出暗卫禁军的重重包围,捡回一条小命。如今我们再依葫芦画瓢,就行不通了!”
      “更何况……如今东郊军里已不再是陛下当权时那般气震山河,无坚不摧的刘家铁军了。周昌自上任后,卖官鬻爵,徇私舞弊,排除异己,陷害忠良,真是无恶不作啊!陛下看在以往他打江山有功的情分上,之前有任何罪过爆出,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过,让这周昌更加地肆无忌惮!”
      他顿了顿,捂着胸口猛咳嗦了几声。
      陈兴赶紧伸手,给他抚背。
      裴环拿袖抹去咳出的唾液,“嗳”了声,最后才闷闷不乐地总结道:“东郊军随着周昌谋反是极有可能的事情了。不过除了东郊军外,其他的宋军不一定会愿意跟着周昌反戈。我们如今……要赶紧联系其他地方的驻军将领,让他们早日率大军来建康勤王!”
      “岳父大人!如果真那般做的话……那建康岂不是又要沦为战场了?!”陈兴大惊失色,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对裴环叫道。
      “阿兴啊!一旦周国大军自北边渡江而来,这建康依然会沦为战场啊!”裴环摇摇头,闭眼往小榻上一靠。
      “只要这天下一日未有统一,建康……就总有一日会被战火毁灭。到时,你我二人,除了以身殉国外,还能如何行事?”
      车辙一直不停地往前疾驰着,可车里悉悉索索的讨论声,却再也没有响起。
      当夜,又有一只不甚起眼的信鸽,匆匆忙忙自建康飞出。
      而就在那建康信鸽飞出的第二天夜里,另一只脚上系了装着火红羽翎箭头的竹筒的信鸽,却逆着北风,一路自南边荆州,飞向北方长安。
      刘林终于不再上朝了。
      他自然也知道自己突发凶疾的事儿绝对瞒不住朝廷内外那么多牛鬼蛇神的耳目,干脆就宣布罢朝养病,也不再批阅奏章了。
      但,他人虽然病倒在龙榻上,打击起以周昌为首的谋逆份子,却是丝毫没有心慈手软。
      不过驱驱几日,不少与武安候周昌走得较近,或者干脆就是周昌乱党一份子的官员们纷纷落马,而且无一例外都在指控周昌意图谋反后被刘林亲自下令抄家灭族,无有幸免者。
      越来越多的证据,指明周昌私造龙袍冠冕,与东郊军勾结意图行谋逆之事。
      刘林自然勃然大怒,亲自下诏废黜德贵嫔为庶人,并命张荷带人赐死德庶人。
      至于周昌该如何处置……
      刘林放下手中的纹金龙紫檀御笔,慢慢靠在榻旁,疲惫虚弱地掐掐眉心。
      周昌必然是要彻底斩草除根的。
      但如今他军权滔天,气焰嚣张,若真要动他——
      怕是会引火烧身,建康不保啊!
      他缩紧眉头,沉着脸思忖了很久很久,这才从榻上起身,慢慢地挪着步子,一点一点地走到龙案旁,满头大汗地坐下。
      他来不及喘气,伸手去想去够裴环今日暗地里逞上的奏章竹简。
      可就在他抖着的手就要触碰到那系着红丝带的竹简时,他失控地猛地一拍案几,整个人翻滚着落到地面上去!
      腹中突如其来的剧痛如火烧火燎一般,疼得刘林忍不住缩成一团在冰凉的地板上滚来滚去。
      他疼得汗如雨下,却死活不肯发出一句痛吟。
      他现在还不能倒,不能死!
      他是大宋的皇帝,是九五之尊!
      他不能被病痛击倒,不能被任何人看出一丝丝软弱和无能为力!
      哪怕他此时此刻,连站起来躺回龙榻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不是怕死,亦不是怕失去皇位。
      他只不过是怕自己才年仅五岁的太子,会在自己突然驾崩后受尽欺凌,最后被杀掉啊!
      刘林原本不过是疼的汗流满面。可一想到自己那病弱孝顺的小小太子,终是忍不住哭出声来。
      “天邪!再给朕……再给朕一点时间,待朕……待朕处理了周昌,朕再死……亦无憾了。”
      刘林不停地哀求着,一个七尺多高的男儿因剧痛而可怜兮兮地蜷缩成一团。
      他身下的地板都开始慢慢浸出他流出的汗液。也许,那汗水里,还有他不甘的泪水吧。
      “啊——”
      在失去神智的一瞬间,刘林似乎看见早已死去多年的耶耶,正面色沉痛地站在自己面前,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而另一头,正带着一队内侍们快步前往玉明殿,亦是周庶人所居住的宫殿的张荷等人,也将将迈腿,进了大殿里头。
      张荷进了玉明殿里头,就将自己一路上高高昂起的头,小心谨慎地垂了下去。
      他踮手踮脚地走到玉明殿的寝房门前,压低声音,谄媚地小声呼道:“娘娘!奴婢张荷,来您这儿讨赏来了。”
      寝房门“吱呀——”一声,被轻轻推开。
      德贵嫔正坐在梳妆镜面前,挑选着发簪头饰,看样子是准备出门去了。
      她回头,平凡无奇的面孔上,画着如厉鬼一般浓艳的妆容。
      张荷小心翼翼地抬头一瞥,看着德贵嫔这般鬼样子,差点没把尿给吓出来!
      都说丑人多作怪!原来古人诚不欺我!
      本来就无宠无子,长得比男人还要五大三粗,这涂脂抹粉花个妆,简直比画本里的地狱阎罗,还要吓人啊!
      张荷吓得心肝儿乱颤,急急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德贵嫔却没有放过张荷的意思。
      她扬扬粗眉,张开血盆大口,悠悠笑道:“怎么,本宫这副模样,吓到陛下身边的大红人张内官了么?”
      张荷立刻跪地,一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了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再动。
      “娘娘……娘娘饶命啊!奴婢一直对您忠心耿耿,鞍前马后,不辞辛劳,任劳任怨……”
      “行了行了!再啰嗦,本宫割了你舌头!”德贵嫔不耐烦张荷这般阿谀奉承之话,赶紧一挥衣袖,又转过身去整理妆容了。
      她一边挑挑拣拣着铺满一案几的金银首饰,一边漫不经心地懒懒开口道:“陛下又让你过来干什么了?”
      张荷大气不敢出,声如蚊蝇般嗡嗡道:“没……没什么……”
      “呵!”德贵嫔闻言冷笑,转过身去,碎了张荷一口,指着他骂道:“你个阉奴还敢撒谎!难道那宣室殿里头,本宫只放你一个眼线吗?再不从实招来,本宫活剐了你这贱人!”
      “奴婢说!奴婢马上就说!”张荷立马从地上弹起,两股战战,强忍着汹涌的尿意,哆嗦着说道:“陛下他……他要奴婢宣……宣诏……”
      “哦?”德贵嫔似乎对此毫不吃惊。
      她不过是微微颔首,淡淡地说道:“那把诏拿来!”
      张荷磕了又磕,直到把脑门都磕出血来,才抖着手,将袖口里的丝帛诏书,给抽了出来。
      德贵嫔身边的宫婢立刻冲到张荷身边,将他手里的诏书抢了过去。
      那宫婢先是轻蔑地白了畏畏缩缩的张荷一眼,然后弓背,恭敬地双手奉上诏书。
      德贵嫔拿过诏书,缓缓打开一看。
      她饶有兴致地看完了那封赐死诏书,最后随意往地上一扔。
      “既然要赐死本宫……那鸩酒呢?”德贵嫔又转过身,仔细描眉。
      张荷依旧跪趴着,不敢作声了。
      “哼!”德贵嫔将手里的黛笔一把掐断,目光阴毒凶恶地看着铜镜里,无论怎么装扮,都奇丑无比的自己。
      “来人!将这刁奴割了舌头,绑了扔进暗牢里去!”德贵嫔将伸手,慢慢将自己头上的一支金钗取下,突然大力戳向那铜镜里头的自己!
      “呲啦——”
      钗尖刮滑铜镜镜面的毛骨悚然声,让在场的诸人背脊一寒,头皮发麻。
      “饶命啊!饶命啊娘娘……”
      张荷的凄厉呼号声渐渐消失在寝房里头。
      “行了,咱们该出门子了。”她慵懒地轻哼道。
      德贵嫔起身,两眼毒光闪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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