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陛下是戏精》梦画师

38、第三十八章 突变（上）

　　除夕夜这天夜晚，邺城里又下起了大雪。
　　阿珠手提着一只还冒着白色蒸汽的黄铜翘口大水壶，正往一只青釉莲花纹茶盏里头，倒着滚烫的开水。
　　倒完后，阿珠小心地将大水壶放置到一边的红木金漆木架底下，拿起茶盏轻轻晃了晃，又将茶盏里的水，尽数倒掉。
　　她来回倒腾了几轮水后，终于泡好一盏红枣黄芪石蜜茶，将青釉茶盏盖盖好，放到早已备好的核桃木雕龙凤呈祥纹刷清漆托盘上，稳稳托起，抬起脚就往昭阳殿寝房里头走去。
　　阿珠迈着碎步，垂下头，在寝房门外头恭敬地小声喊了一句：“殿下！阿珠进来了！”
　　“进。”
　　阿珠立刻打开寝房门，再托着托盘，移着碎步，径直往床榻走去。
　　斛律氏正坐在金粉画彩凤的榻上，背后头垫着两只大大的软枕。
　　她的气色略微苍白，整张脸都浮肿起来了，将她圆圆的脸衬发得更加肿胀。
　　斛律氏不到一个月便要生产，整个肚子大得惊人。她在这酷寒的天气里哪里也去不了，只能每天被阿珠扶着，在昭阳殿里头来回打转转，转累了，就躺榻上歇歇，歇够了又要下榻来打转转，直到彻底脱力了，才躺倒在榻上，不再动弹。
　　她今儿也如此。
　　斛律氏方才才溜完了最后一圈，满身虚汗，被阿珠伺候着抹干净身子，就赶紧上了床榻歇歇气。
　　她无力地垂头，直到阿珠走到身边，将茶盏盖打开，递到自己的嘴边时，她才微微睁开眼睛，将泛白的嘴唇张开，稍稍抿了一口补气补血的红枣黄芪汤。
　　“娘娘，今儿虽是除夕夜，但您身子不比常人，还是早些休息吧。”阿珠极耐心地看着斛律氏一小口一小口抿完了茶汤，随即利索地收了茶盏，对斛律氏叮嘱道。
　　斛律氏发鬓凌乱而潮湿，一根根乌黑的发丝紧紧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显得那黑发更黑，白脸更加白得瘆人。
　　她微微摇头，气若游丝地说道：“本宫……睡不着觉。”
　　阿珠眼瞅着斛律氏越接近临产日，心中的思虑越发沉重，整日都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由地深深叹气，再一次安抚她道：“娘娘！您这般忧愁，又是为何呢？”
　　斛律氏一听阿珠如此温柔细语，顿时孤独烦忧的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了。
　　她抬手狠狠一抹眼角，闷声说道：“本宫……想姊姊，想早逝的二兄了。”
　　阿珠心里一咯噔。
　　还未等阿珠再次说话，斛律氏又自顾自地说道：“这几天晚上，本宫总是梦见他们两人。他们俩笑得那样高兴鲜活，还对本宫说了好多话……可他们明明都已经死去多年了啊？为何突然来找本宫说话呢？”
　　阿珠脑门上的冷汗，就一层层渗出来，糊湿了她的眼睛。
　　“你说……是不是本宫也要死了？”斛律氏两眼呆滞，嘴唇却一刻不停地蠕动诉说着：“他们俩……是来接本宫的吧？”
　　“娘娘啊！”阿珠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惊惧焦灼，赶紧出言打断了斛律氏近乎自绝的话语，满脸严肃地大声冲她喊道：“娘娘！如今您哪怕是为了肚子里的小皇子殿下，也万万不可如此灰心丧气啊！这梦里头的事情，哪里能当真啊！依奴婢看，您就是想事情想多了，这才做些乌七八糟的梦！”
　　“小……皇子？”斛律氏呆了呆，随即喃喃道：“万一……是个小公主呢？”
　　阿珠又抹了一把汗，脸都皱成一个大大的苦瓜了：“唉哟我的皇后娘娘啊！就算生了小公主，那也是从您身上掉下的肉啊！宫里头的人，怎么可能会轻慢您或者公主呢？唉！”
　　斛律氏听了，半晌没有作声。
　　忽然，她露出自嘲一笑，讥讽地说道：“也是……陛下已经有够多的儿子了，就算本宫这胎诞下公主，于他而言，亦是一件无关紧要之事。罢了，罢了。”
　　说完，斛律氏扭过头去，闭眼不再说话了。
　　阿珠见斛律氏一直都是这般哀莫大于心死的沉痛模样，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话来安慰她，只能重重叹息一声，又将厚实暖和的被褥往她身子上掖了掖，默默无言地坐在床榻边上，看着她紧缩着眉头，沉沉睡去。
　　不知是不是由于斛律氏她心思过重，第二天，大年初一一大清早，她就开始不断宫缩阵痛，开始生产了。
　　虽然比预产期提前了足足十来天，但好在阿珠足够冷静有魄力，在昭阳殿里将众人指挥得井井有条，又亲自坐镇在寝房里头，两眼紧盯着四名稳婆的一举一动，那凉飕飕的眼神都将稳婆们吓出一身冷汗。
　　斛律氏虽然多年来幽怨自弃，但关键时刻还是爆发出强烈的母爱，拼尽全力，将肚子里的孩子平安顺利地生下来了。
　　正午一过，一名健康的女婴呱呱落地。
　　斛律氏涕泪交加，满脸都是用力过猛而暴出的点点血斑。
　　她眼含深情地望着自己的女儿，不待稳婆将一直在大声啼哭的孩子打包好，就吃力急切地冲稳婆喊道：“快！快把公主抱过来！”
　　稳婆立刻加快了手速，将公主包在金黄色绣龙纹的大包被里头，就马上抱给斛律氏。
　　斛律氏伸手接过襁褓中的女儿，看着她红通发皱的小脸蛋，心中的爱意汹涌澎湃。
　　“乖囡囡！母后的乖囡囡！”斛律氏轻抚女儿细嫩的小脸，一边流泪，一边不住深情呼唤着自己的女儿。
　　阿珠眼见着这母女情深的感人场景，也不禁回忆起自己的阿母及耶耶，两只细长的眼睛，也全都红了。
　　就在昭阳殿里都沉浸在皇后斛律氏平安诞生了一个小生命的喜悦之中时，一队不速之客，又毫不客气地闯上门来。
　　领头闯入者的不是别人，正是伤势已大好的太姬夫人——陆令萱。
　　陆令萱束了一个高高的凌云髻，戴着一支硕大的赤金凤凰衔翠步摇，将下巴都抬到天上去了，带着祖珽借与她的一众私兵护卫们，直接砸开了紧闭的昭阳殿大门，直奔寝房门而去。
　　昭阳殿里的宫婢内侍们抱头逃窜，不少人哭丧嚎叫着躲在大殿的任何能藏身的角落里，甚至不少人冒着被摔断腿的危险，打开窗户，跳了下去。
　　寝房里的阿珠等一众人早就在陆令萱下令砸门时，便听见了外头的动静。
　　阿珠面色阴沉地吓人，心里头急速算计着如何能在陆令萱带人闯进来时，将斛律氏及刚出生的小公主都平安护住。
　　她看着面色紧张但强装镇定的斛律氏，又看看已吓跪在地上的稳婆们，心中突然就冒出来一股巨大的无力及恐惧感。
　　阿珠两眼一厉，手心攥紧。
　　忽然，她两眼微微眯起。
　　一个大胆的主意，瞬间在她脑海里形成了。
　　无论如何，这一击，只许胜，不许败！
　　雕龙刻凤的金漆寝房门也很快被砸烂了。陆令萱一身红狐裘皮大袄，迈着腿得意洋洋地下了肩舆，踩着满地的碎木烂屑，直接往寝房里头走去。
　　可当她前脚刚一踏进寝房门，脖子上立刻被架上一柄小巧玲珑，但锋利无比的匕首。
　　“让你的人都滚！否则，我死，亦要拉你陪葬！”一个冰冷残酷的声音从陆令萱的耳边炸响。
　　陆令萱双膝一发软，张口嘴就要惊叫出来时，她忽然发觉脖颈一凉，随即一股刺痛感从刀刃与皮肤相接处传来。
　　她立刻闭上了嘴，恐惧的眼泪却马上喷涌出来了。
　　陆令萱抖着身子，不敢再说话，只能勉强点点头。
　　“殿下！您带着小公主，马上跟奴婢走出来！”阿珠将手里头的匕首握得牢牢的，又果断“嘎吱”一声卸了陆令萱的下巴，伸出左臂将她死死钳制住，转头对斛律氏大声呼喊道。
　　斛律氏到了此刻也明白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
　　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将身上盖着的棉被一把推开，踉跄着走到衣架旁，胡乱套上几件厚实的大衣袍，再披上一件大毛皮裘袄，紧紧抱着自己的女儿，咬牙弯着腰，就小步挪到了阿珠旁边。
　　阿珠立刻架着陆令萱，走出了寝房门口。
　　面对着足足有数百人之多，将整个昭阳殿挤得密密麻麻的带刀私兵，阿珠眼神犀利，忽然向天长啸一声！
　　那刺耳的清啸声将满殿的人都震得耳朵生痛不已，不得不皱脸伸手捂紧耳朵。
　　就在阿珠那长啸声停下来的下一刻，两名内侍打扮的周国暗卫，便运起轻功，直接从打开窗户的窗户外头翻身滚了进来。
　　“你们两个，护着皇后及公主殿下！”阿珠看也没看他们，直接了当地下了命令。
　　斛律氏紧张地看看突然冲到自己身侧两边的陌生人，有看看阿珠娇弱但又异常坚定笔直的背影，咽咽唾沫，心里头各种杂念四散纷飞，最后也只能抱紧自己手里的女儿。
　　还是那句话，她早已别无选择了。
　　“你们都听清楚了！快准备一辆马车，放我们几人出皇宫！否则，马上让你们的太姬夫人人头落地！”
　　阿珠又在陆令萱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让陆令萱不得不使劲冲着对面那群私兵们疯狂地点头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