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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和 ...

  •   宣德十六年十一月,俨然是寒冬时节。今儿还不过是黎明之际,长安城里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那洁白的雪花绵绵密密地簌簌而下,不多时,长安城内外都裹上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冰霜。
      雪花轻轻飘落在地上,白而纯粹静谧,可总是过不了一会儿,就被各种各样的肮脏印迹给破坏了那份独特的圣洁美好。
      但雪,却依旧孜孜不倦地飘落着。
      静,而纯美。
      天边微亮。
      长安东市贵人所聚居的俢德街内,一座恢宏硕大的大宅院门前,一行人正冒着漫天纷飞的大雪,守在府门口,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
      为首的是一名身披赤红狐裘大袍的秀色贵妇人。
      她面色秀丽而英姿勃发,高高绾起的飞天髻上,正插着一支展翅欲飞的赤金衔东珠红石凤凰步摇。
      凤凰的双眼红如血滴,在这妇人的黑发下,越发鲜红闪亮。
      这贵妇人不过就这般昂头挺胸,负手静立,但那通身的贵气及极强的威压就不知不觉地全部倾泄而出。
      虽寒风入骨,但她却纹丝不动地站在队伍的最前头,连那修长入鬓的远山黛眉都没动一下。
      风雪越发狂乱。
      很快,府门前所堆砌的雪,就漫上台阶。
      这贵妇身旁的贴身仆妇眨眨眼,还是挪动了身体,面向她恭敬一揖,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她道:“夫人!圣僧估摸着还要一时半刻才能来,不如您先回里头暖暖身子吧?”
      “嗯——!”
      那贵妇人神色巨变,突然转头,严厉地指着她大喝道:“兀那贱婢!竟然敢随意质吠主子的行止!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夫人!夫人!奴婢不过是好心劝您歇歇啊……”
      很快,那仆妇的辩解嚎叫声,便消失在府门前。
      那贵妇眉眼含霜,冷眼扫了一遍她身后所有匍匐跪地,瑟瑟发抖的仆从们,沉声说道:“本夫人求了好个月,圣僧才愿下驾我杨府,为我传道解惑,诵读经书。如若本夫人连这点子风雪都熬不住,那怎么能表现出本夫人对圣僧,对十方世界无量佛菩萨的诚心诚意呢?所以,莫要再劝说了!再有敢动摇我佛心者,杀!”
      “诺!”
      跪地的仆从们纷纷颤抖着,扬声答道。
      原来,这举手投足间威赫十足的秀丽贵妇人,就是柱国大将军杨坚之妻,独孤伽罗。
      她见这群仆从们总算老实了,这才微微颔首,又缓缓转身,面朝着纷飞大雪,继续屏气敛目地静立着。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远远地,独孤伽罗及她身后的人,便听见车辙滚动在雪地里时,发出的轻响。
      独孤伽罗冷肃的面孔,终于露出丝丝喜意。
      她高高上吊的眼角猛地一抽搐,眼眶里突然就蓄满喜悦虔诚的泪水来。
      独孤伽罗提起裙摆,不顾府门外狂风暴雪的激烈吹打,毅然冲下台阶,想要亲自搀扶圣僧下马车。
      她身后的仆从们见她一人便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急忙从冰冷的地面上爬起,匆匆拿起身边的油纸伞,也跟着冲下台阶。
      台阶下,红妆丽人,正伫立在风雪中,翘首期盼着那马车的到来。
      那漆金镶银的马车刚刚停稳在府门口,独孤伽罗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就站在车门下,殷切地望着那扇久久没有打开的紫檀木门。
      良久,待独孤伽罗都冷得全身都在战栗不止时,那扇门才从里头被推开一条缝隙。
      独孤伽罗悄悄抬头瞥去,就能透过这极细的缝隙,窥见里头那镶满宝石璎珞象牙的金色袈裟一角。
      一阵浓郁的檀香气味从马车里头飘出。
      独孤伽罗心神巨颤,急忙撩起衣袍双膝跪地。
      冰冷的雪水瞬间浸透她的裙摆,让她本就冰凉一片的双腿直接冻麻了过去。
      独孤伽罗忍住眼角的痛泪,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来,张嘴想要问候圣僧,结果刚一张嘴,就被灌进一嘴的冷雪冷风。
      可没等她主动开口,那里头伴架小沙弥清脆而高傲的声音突然在她头顶炸响:“师父说了,这天太冷了,麻烦柱国将军夫人将门槛拆了,再将大门全部拉开,好让这马车直接驶进杨府里去。”
      独孤伽罗目瞪口呆,久久回不过神来。
      又是一片雪花迎面狠狠吹来,就直接砸在她的眼睛里,冻得她浑身剧烈一缩。
      当夜,带着长子杨永及次子杨广在外头办事刚刚回到家门口的杨坚,骑在马上,面无表情,冷默地盯着那被拆得乱七八糟、面无全非的大门,半晌无语。
      他身后的两个锦衣华服的年轻少年郎,亦瞪大了眼睛惊讶地看着自家那被毁得差不多的门口,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都不约而同地隐秘望向他们耶耶高壮伟岸却冷酷到极致的背影。
      虽已停了雪,但外头还是寒冷得很。
      两名少年郎中,年纪略大一些,身上的衣袍却更为华美精致的大郎君杨永,终于受不住这能冻死人的鬼天气了,急急开口道:“耶耶,我们还是先进屋去歇歇吧!这外头风寒雪冷的,令仆从把这门修修,不就成了吗?”
      杨坚闻言,回头冷冷看了长子杨永一眼。
      杨永被他耶耶这般怒瞪了一下,身子一抖,急忙垂下脑袋,感觉裹着珍贵紫貂大袍的身体,似乎更冷了些。
      而另一边年纪不过十四、五岁的俊美少年郎杨广,却在思忖片刻后,压低声音对杨坚说道:“耶耶,儿子几日前曾听仆妇说过,这几日似乎是那有名的利宏大和尚要来我杨府客居,看这情形,应当是那大和尚来了呢!”
      “嘁,一个流离失所的大和尚而已,值得阿母她将门槛都拆掉,这般兴师动众地欢迎吗?”
      杨广的话音刚落,阿兄杨永立刻不屑一顾地哼唧道。
      “此言差矣,阿兄!”
      杨广先是手持一根素色的马鞭朝杨永一揖,接着又直起身子,面带担忧地叹气道:“这些天阿母一直被噩梦困扰,气色大减,精神颓靡不振。若是能有大师做法,以赤诚之心,以金刚之理为阿母她排解心患,驱逐烦忧,让阿母她能安然入睡,夜夜平稳,那我杨府,就算为了大师破例拆了门槛迎接,又有何妨?”
      杨永吃憋,涨红了白脸,却没办法说出一句反驳的话语来。
      杨坚听着两个儿子在后头明争暗斗地对呛,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抿唇,又板着脸看了那大门许久,粗砺的大手突然高高扬起手中的钢鞭,再猛地落下,狠狠抽打在跨下的那匹骏马臀部上!
      “咴儿!咴儿!”
      那骏马被狠抽一鞭,立刻吃痛地惨鸣起来!
      它前头两腿高高的撅起,脖子往左右两侧大力甩了两下,然后飞也似地踏上府门台阶,几步就冲进杨府里头!
      杨永和杨广二人何时见过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耶耶发过这么大的火?
      他们忽地僵在原地,呆滞地看着杨坚在通过那大门时又狠狠一鞭子甩在那朱漆黄铜大门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今儿耶耶他……他怎么了?”心大的杨永将自己张得老大的嘴巴合上,转过头,不解地望着弟弟杨广。
      杨广秀气的眉毛微微蹙起,这动作不但没有减损他的俊美,反而增添了几分阴柔美感。
      “走吧,今儿咱们两人还是小心为上吧。”
      杨广没有直接回复阿兄的话,反而神情严肃紧张起来。
      杨永见连一向才智过人的弟弟都露出害怕的样子来,自己也不由地垂下头,紧张地缩缩身子,心里打定主意,这几天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头,千万别犯了什么事,被耶耶或阿母给逮住。
      这两人当然不敢像杨坚一样直接催马冲进府门,而是下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地徒步走进家门。
      而那杨坚进了家门后,晚膳也没让人传,直接抬脚就往自己的寝院里走去。
      他刚一立在寝院门口,抬头就望见以前在这个点,就亮着灯火的寝房,漆黑一片。
      杨坚眯眯龙眼,松松手腕上的鹿皮护腕,一言不发地又迈腿进了院子里。
      他一路阔步进了寝房里头,将外头守着的仆婢全部挥退下去,就站在这漆黑的寝房里头,举目四望。
      冷,静,寂。
      没有光,没有热,亦没有温柔的怀抱,或贴心的问候。
      杨坚转身,未换衣袍,就直接往床榻的方向前行数步,慢慢坐下。
      待到独孤伽罗跪着念完整整三卷《金刚经》,精疲力竭、腰酸背痛地赶回寝房里头时,一亮灯,就被僵坐在榻上许久的,已如石塑一般的杨坚给吓一大跳!
      “……夫君?”
      独孤伽罗捂着不住哆嗦的嘴唇,慢慢挪步,走向那高大沉默的身影。
      直到她站在杨坚面前时,杨坚却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而是继续沉默地闭紧双目,安坐如山。
      “夫君……”
      “独孤氏,你今儿闹够了没有?”
      猝不及防地,杨坚霍然睁开他那双锐利无比的大眼,怒气冲天地喝问独孤伽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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