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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赏月 ...

  •   却说这一日宝玉果然求得了允许,在贾母那吃了晚饭,贾母便谆谆关切道:“宝玉,今儿虽依了你,夜里也不许闹久了,若是睡晚了,仔细你老爷知道了捶你。”
      宝玉拉着贾母的袖子袖子耍痴,贾母被心肝肉磨得严肃不起来,终拉了宝玉的手轻拍了两下,道:“罢罢罢,你们只管玩儿就是,明儿起晚些也不关事,若学里派人来问,就说是我留你在家的,这下好了吧?”
      宝玉喜得忙谢了贾母,又悄悄朝姐妹们撇嘴巴眨眼睛的,贾母看见了,又指着宝玉脑门“你啊你”的,全拿他心肝肉一样的爱得没法子。
      宝玉从贾母身边下来,绕着姐妹们一转,道:“既老太太许了咱们,又得了这么又大又亮的月亮,不如咱们到三妹妹那儿去才好。”
      探春站了起来,笑道:“正是呢,我那儿出门就有个小亭子,正靠着一个松石假山,又背着风,又好赏月,咱们只在亭子里摆上一桌,四下点着灯笼,岂不是绝好的风景。”
      贾母道:“你们呐还是小孩子玩儿性,到底天转了凉,摆在外面受了风可怎么好。”
      宝玉道:“老祖宗,咱们只玩一会儿。”
      “不成。”贾母道,“若是吹病了又不安生,再说你林妹妹身子弱,哪经得起那夜里的风。”
      宝玉一听这话,便熄了,熙凤却笑道:“唉哟宝兄弟,可见老祖宗是把你们放在心尖子上疼的,只怕你们有一点不好,真真看了叫人眼热,老祖宗,您什么时候也这样疼疼我,我保证一辈子也不闹腾。”
      “凤丫头,促狭鬼,又来歪嘴,还不替我劝劝他,若是病了,一个两个的小身板子哪儿经得起。”
      凤姐到贾母身边坐了,笑道:“老祖宗,您就放心吧,我先亲去替您查看了的,三妹妹那儿的牡丹亭,地也平,花也开得好,碗大的月亮啊,正嵌假山镂子里,保管他们赏月啊,脖子也不用抬。只担心风大也容易,叫人把亭子四周拉了布帷子,里面生两个小炉子,保管他们比屋里还暖呢。”
      贾母渐渐笑了,只听熙凤又说:“这样好的天,又是赏月做诗,连我也想去凑个趣儿呢,只怕我又做不出来好诗叫他们笑话,老祖宗,您疼疼我,把鸳鸯姐姐借我一个半个时辰的,我拉着鸳鸯姐姐一起去,他们要我作诗,还有鸳鸯姐姐替我呢。”
      熙凤神态骄痴,都得大家纷纷笑她,宝玉笑道:“凤姐姐来正好,把平儿姐姐也带上。”
      熙凤道:“嗨,平儿那蹄子随我,作诗也是个不行的,总还得另请外援。”
      贾母哈哈大笑,终道:“你这么安排也妥当,好罢,我这儿也清闲,鸳鸯,你便随你二奶奶去玩一晚上,不必忙着回来伺候我,且替她啊多做几首诗去吧。”
      既定了往探春院里开赏月诗社,又要点灯拉帷子,熙凤自然要要交代下人忙去准备,正要告退,偏贾母这时候又说:“哦对了凤丫头,你林妹妹和林二妹妹的院子里,要添的人可定了?以前她两个从我这儿搬出去时,只担心人多了吵得林丫头养病,现她好了,也不必再忌着这个,反倒是用人的时候别短了。”
      熙凤道:“原定了大小各四个的丫头,并两个巡夜看院的婆子,才回了太太,太太说好,只等请示了老太太,就定呢。”
      贾母点了点头,“婆子倒不要紧,丫头倒要仔细挑两个好的。”
      熙凤因了是,去了,片刻平儿来说已布置好了,还要请老太太也赏趣儿去看看呢。贾母困乏也不爱和她们年轻人熬夜作诗,便推了,倒姑娘们欢欢喜喜的,拜辞了贾母就你拉我,我牵你的往探春院子里去了。
      到了地方,只见几十个台烛挑着不挡风景的地方,把那地儿照得通明,帷幕用了青纱,混在夜色里果然又缥缈又挡风,既实用,又不误诗情画意,亭子里的石墩子用绣墩垫了,石桌子上放了果子糕点和藤条保暖的热茶,又另置了两方桌子放着笔墨纸砚等,果然再妥帖不过了。
      凤姐迎着,三两句安排了姑娘们就坐,探春早拉着大家吃喝做诗,热闹不已,大家心思在那头,连熙凤拉着林明在一边说悄悄话也不晓得。
      姑娘们又是吃喝,又被亭子外的花引了兴头,诗总也没得几首,只探春成了一首,黛玉成了一首,宝玉成了两句残诗。闹了半个时辰,熙凤便说兴也尽了,夜也晚了,大家也该回去了,安排了丫头婆子取了灯妥帖送姑娘们回去。
      回了屋子,洗漱了躺在床上,黛玉便问林明方才在席上和凤丫头背着人说什么。
      林明替黛玉掩了被子,说:“也没什么,左不过是二哥哥带回来些朝廷上的消息,另还有一件,还是问晴雯她们,老太太既说要给咱们添丫头,总要问清楚去了的。”
      黛玉撑了起来,“晴雯她们到底怎么样?”
      林明也坐了起来,摇了摇头,“她两个为着我失了踪,又是那兵荒马乱的地面,派人找了这么久,也总没有消息,只怕……。”
      黛玉一听这样,不免想起那些时候晴雯专替她与丫头婆子们抱不平的事儿,想着这么个人若是没了,眼睛也红了。
      “总也没有坏消息来,哭什么。”林明把黛玉轻轻一搂,安慰道:“她两个原是我的人,又是我带出去了,我定是会找了她们回来的,若是她们福气大,将来自然还能你们一处玩儿,若是真个不幸了,唉,她两个心里眼里除了咱们,也就是家里老子娘了,我必定妥善替她们安置的。”
      “晴雯虽说嘴上不饶人,也是个好的,青杏也是好的。”想到晴雯得意,生气,或骂丫头,或做针线,或骂得婆子们还不了口的样子,那样活生生,今后竟见不到了,黛玉也落了泪,好一会儿,她声音也嗡了,拉着林明嘱咐道:“遇着这样的事儿,我知道你心里也难过,外面婆子们的嘴碎,你若听了也别往心里当真,她们惯是这样的,她们也不晓得咱们的心。”
      林明扯出个笑,在黛玉头上轻拍了拍,“战场也上过了,什么还没听过,她们说我心肠冷,贴身的丫头惨死了,照样没事儿人一样嬉笑玩闹,这都是最轻松的,只是,”她道,“错眼了一两年,你也越发把这些看透了,唉,玉儿也晓得安慰人了。”
      是啊,原就知道若留黛玉一个人在贾府,必定是要经些事儿的,这也原是她的打算,而今看黛玉脱去了一半稚气,与福利姐姐妹妹们都相处得好,对丫头婆子们也比原先驭得住了,她到底更放心了些。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只身出了闺楼,她是再没有安逸的去处了的,定了西边朝廷也这样搁着不封,若想挣出条大道了,看来还得往外面去。黛玉若能自己妥善保全,也省了她的一半担心。
      “这一二年,你过得怎么样?”
      “你出去西边,可还好?”
      夜深人静时候,姐妹同床共枕,关心的话竟异口同声,可见彼此都是牵挂的。
      林明一笑,道:“那地方草也不怎么长,将士们玩笑说,张口先吃一嘴土,每日总的吃进去一二钱的分量,也就是环境差些,若是不打仗的时候,一令下去,大家伐了木头堆起来,点了篝火能映亮半边天,在驾着的火堆子边烤肉饮酒,推演阵法,最是爽快,若是胜了又更热闹些,平日不显眼的小兵小将里多的是能唱能跳的手艺人,虽比不得咱们吃席面精致,却是最豪放爽快的。”
      黛玉听得吃土,便是皱眉心疼,听得篝火庆祝才开了眉头,心说她果然是天生那样的性子,即便别人说着就害怕,宁死也躲着不去的地方,她去了也自有一番自己的乾坤。黛玉又替她心喜,心里却也忧患:林二虽好强,到底是娇弱的女儿家,若是……。想到这里,黛玉只恨不能把她拉住,再不许她出去了。
      “我在外面,能筹粮,能打仗,既随了我的心,又为百姓多少做些事。”林明将黛玉顺回躺下,替她掩好了被子,自己也面向她躺着,“去的时候,最边上几十个县有一半也没有能安定的,蛮人,匪寇,不愿别处讨生活的百姓只得躲在山里,趁夜回来料理还没被马踏尽的田地,就这样,若教坏人碰见了也逃不过个死。”
      黛玉睁大了眼睛听着,也不知是慌,还是别的什么,一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捂着绢子遮住微张的嘴,一手却在被窝里紧紧拉住林明的衣角。
      “看你吓得,”林明笑着替她顺了头发,“现在已不那样了,早半年还往前,咱们稳稳守在这些县的前面,不但蛮人再进不来,匪徒流寇也不敢做坏,百姓也渐渐回来清房子开荒,若得了闲,咱们还去替他们下田中麦子呢。”
      “那后来呢,他们可怎么样了呢,流寇抓着了没有?”
      林明摇了摇头,“百姓们聚起来了,几个散匪流寇也就不成事儿了。到咱们推进到沙源河,接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那县里已有了好些货郎了,那些小娃儿最调皮,还跑了来,躲在沙陇子里来偷咱们军营战马的马粪呢。”
      “噗嗤,”黛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偷那个做什么,若是叫马踩了岂不坏了,可好叫告诉了他们爹娘去,打他们的板子。”
      那些孩子,又有几个是又爹又有娘的,林明也不提这扫兴的,只捡着好的说,道:“哪倒也不必专门去告诉,那些敢往军营里偷马粪的,不是娘在军营做缝补浆洗,就是爹是当兵的,叫人拿住,只哭着喊爹娘的名字,拿他们的一听,晓得这孩子的爹娘是认识的,白训两句,还拿包子肉干儿给他们吃呢。”
      黛玉从被窝里鼓溜一打滚,半边身子也翻到了林明身上,“既不挨打,又能讨着吃的,那他们岂不是还要来?”
      林明身上伤口叫她压得生疼,慢慢将她压了回去,“急什么,只听我慢慢说嘛。”她点了点头,“可不是还来,不但自己来,还带着小伙伴一块儿来,后来咱们也担心他们被马踩着踢着的,便下了一道令,需的他们往伙房帮着揉面包包子才许换马粪回去。”当时忽然敌军偷袭,骑兵拉战马应战,偏马厩草料堆里窜出一群小孩儿乱跑不说,还七嘴八舌的问个不停,场面危机不提也罢。
      “那些小东西,人小个,吃起东西来,一个倒抵得过我一个前锋将士,”林明一叹,“自许了他们往伙房营帮忙,我一月光景账面也得多走出去一百多个大肉包子。”这些孩子,多少是家里只有老弱的爷爷奶奶的,自己吃也想着家里人,往破烂衣襟里藏包子,将士们看见了只当不晓得,白骂两句吃得比猪多,干得比羊少,也随他们去。
      黛玉指头在林明脸上一点,“就你小气,小孩子吃你几个包子也记着呢。”
      当年将士吃马糠啃树皮的日子也多了,战场的肉包子可又和荣国府的包子不大一样。
      “我小气?”林明伸手往被子里去,只在黛玉的腰上腿上的痒痒肉上作怪,“就你大气,哈哈,快让我听听,我玉儿喘得大气不大气。”
      “哈哈,哈哈哈,”黛玉痒得难受,笑得不住,身子如个虾米一样缩着躲着,奈何躲不过,只得求饶,“好林二你快松开,我笑得喘不上来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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