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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知己 ...

  •   宝玉在屋里,来回踱步,几次往门口走去都叫麝月拉了回来。

      “我的爷,虽说现在天气暖和了,晚上凉风也劲得很的,衣裳都脱了,可不敢让你出去。你安生些吧,喝杯茶,袭人一会儿就回来了。”

      宝玉叫麝月拉着坐了,拿了茶要喝,又弃了,焦急道:“怎么还不回来,麝月,你再叫个人过去看看,唉,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他站起来就要跑,麝月忙把他拉住。

      “哎呀,急什么,再着急,难道你去看一眼,林姑娘的病就好了?总是要等请了御医,看了,才晓得情况不是?袭人也去了这么久了,想来也快回来了,若你再去,路上再错过了。”

      宝玉还是要去,拿了衣服就要往外去。麝月忙使眼色与小丫头,两个人一起拉住,道:“这会儿那边有老太太在,二奶奶也在,已经是一屋子的人了,你去了也添不上用处,再说老太太都说了,不叫告诉你,那没调教的说漏了嘴叫你听了去,你若跑去了,我们又怎么交代呢。”

      “那也顾不上,我这就去了,若是老太太真追究,你就说没人说,是我自己想起了要去的。便是万一老太太罚了你们,我再给你们赔罪就是。”宝玉拉开门就跑,麝月喊了一声“快拦住”也追了去。

      宝玉已跑出了屋子,转眼就过院门,麝月正心里哀哉,只听“哎哟”一声。原来是袭人正好回来,恰撞了开门跑出去的宝玉,被冲得一个墩子坐到地上。

      麝月忙跑出去扶袭人。“谢天谢地你可回来了,你要是再晚了一会儿,这祖宗就真跑了去了。可摔着哪儿没有?”又帮袭人拍衣裙上的灰尘

      袭人道:“没事。”她拉了宝玉,劝道:“你也是的,知道你担心林姑娘那边,可也没有这么样跑的,这大晚上的路也黑,今儿还好只是撞着了我,若是撞着了柱子可怎么好,便是路上的石头子儿磕一下,万一摔了也没有轻的。走,先进去吧。”

      几人进了屋,袭人伺候宝玉坐了,捧了茶给宝玉,麝月又亲给袭人倒了一杯。

      袭人道:“知道你担心林姑娘,但现在也不是去看她的时候,若是去了,她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你,也休息不好,反而不利于病情的。你要是不放心,明儿一早再去看也行。”

      宝玉急道:“你先说请了御医没有,看过脉了没有,御医怎么说?”

      袭人笑道:“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可叫我怎么答呢。方才我去的时候正赶上周妈妈领着御医来,知道你要问,于是等御医看过脉了才回来的。御医取了脉,说是大约今日太过疲累,费心神太过,加上姑娘身子本又弱些,才得了这个昏沉无力的毛病。说安心静养不要劳神,再吃两三副药就好了。”

      “那咳血是什么毛病,御医可说了怎么治疗?”宝玉急道。

      袭人笑道:“才说了你不要急,俗话说吉人自有天相,林姑娘定会没事的。御医说了,原是郁在心里的,林姑娘身子弱,每逢春冬交替时候,心肺不舒,总得咳几日,今日吐了出来倒好,去了这做病的,好生仔细的调养着,养上两年,以后竟可去了这一样病根儿。”

      “可是真的吗,”宝玉转忧为喜,拉着袭人要再说仔细些。

      麝月道:“阿弥陀佛,这才是呢。”又说宝玉,“袭人你快都告诉他吧,免得他总也不放心。方才啊,急得眼珠子也快爆出来了,直往外冲,咱们这几个也劝不住,那样子真是头一回儿见了,人心子也差点吓出来了。”

      袭人道:“好了,这会儿那边也安歇了,咱们也收拾收拾准备睡吧。”她服侍宝玉去睡了,吹了里间的灯,拿着烛台出来,见麝月正铺榻,又说:“这么晚了,睡不了几刻钟天又亮了,今儿你也不必轮着守夜了,不然明儿没精神倒不好,叫小丫头替了你吧。”

      袭人和麝月自然去睡了,宝玉这里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白日在东府看戏时的情景如同重现一样,那廊子上,林妹妹的样子,她的话,她的眼泪,她就这么走了,当时的他竟没发现她的伤心……。

      唉!宝玉咬牙捶床。

      林妹妹伤心时,大家还只当她逛园子去了,哪里晓得她正怎么难受呢。回了府里,旁人也只当她还和平时一样,只是累了,哪里晓得她的伤心呢,可我,可我也只顾着自己的难受,竟没发觉她比我还伤心,还难受。

      还说是什么知己,连她的伤心也不知道,我原不配称什么知己的。

      林二妹妹的离去,林妹妹的伤心,这一切又都是因我而起的,我原是罪魁祸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是她们的知己……。

      是了,我这样的本不配做她们的知己,以前虚妄攀称,现在终是明白了。

      宝玉躺着,红了眼睛,眼眶溢出两行浊泪,从耳边划过,滴滴落精锻玉屑的枕头上,湿了好大一片。

      “宝二爷?”守夜的丫头警觉,“二爷也是要吃茶?”她正要去点灯,却听宝玉哑声道:“罢了,你也不要点灯,我也不要你们守着,都去睡吧。”

      “是。”丫头应了,从二道帐子里退了出来,可她哪里敢不守着呢,不说别的,单叫袭人麝月知道她若离一会儿了,也算作偷懒要撵出去的。

      这边宝玉睡不着,那边黛玉处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且说黛玉自从宝玉那儿听了那一番话,便觉得心口疼痛,偏这疼痛若有似无,时有时无,黛玉是身子弱,病惯了的,这也不算什么,便是脚下虚乏,身子泛软,也不算得什么的。

      她只是心里难受,宝玉的话,如同冰刀霜剑一样进了她的心里,偏她又是那样的性子,定是要把这冰刀霜剑在心里一遍一遍思量雕琢的。

      茫茫然间,出了廊子,远了宝玉去,到了一条小路,过了半个花园,约莫是瞧见了各种花朵娇艳的,约莫是听见了各类鸟鹦齐鸣的,可一切又不曾进得眼中,耳中,心中去。

      也不知如何又与大家一起了,也不知如何又乘了马车回了此处来,也不知如何的与祖母,与舅妈姐妹们用了饭才回了院子。只到了这院子,没了晴雯的冷言冷语反显得冷清,没了青杏做合丫头们也不在廊上打堆绣花了。进了屋里,里间空了,书架也空了一半。

      要写诗吧,墨是她买的,要绣花吧,缎是她常用的,便是渴了要喝一杯茶,那茶也是她弄来的。那平日总不爱说话的人,怎反而处处都是她的痕迹呢。

      黛玉拈着墨,想哭,又想笑,举着茶也是这般,站着是这般,坐着也是这般。这苦笑不得,便是最伤神,又避不过的。

      林二她,爹娘常夸林二聪慧,她这样聪慧,只怕早就是知道了的,可为何她却不与我说呢。

      是了,她知我是孤身投靠,她知我与宝玉要好,她不会与我说,她只是替了宝玉去。

      可她,她有没有想过,我终究是要知道的呢。

      是了,林二她必是想,晚知道一日便得一日的好,她是愿意我长久也不知道的。

      “你不必挂念我。”她是这么说的。这会儿,她该是在船上,可到了哪里了呢,离那要命的地方又还有多远呢……。

      要命的地方……。

      黛玉听到紫鹃的声音,然后迷茫之间便被扶道了床上,丫头们都哭了,黛玉想问紫鹃“你抢我的绢子做什么”这绢子原是晴雯做了给林二,林二给她用的。

      可黛玉终是无力去问,她躺在床上,眼见丫头们忙乱,眼见紫鹃哭着跑了出去,再醒来时候,屋里又更热闹了。

      她看见了慈爱的祖母,慈爱的舅母,还有凤丫头,她们个个都在哭,也不知是在哭什么。

      约莫是在哭我吧。黛玉瞧见了她们的悲伤,她挣起来,想问一句“祖母,你为什么……”祖母既这样疼我,为何又要让我的妹妹去那里!可她发不出声音,她的心碎了,张着的嘴发不出声音,唯有眼泪连绵不绝。

      她听的祖母哭道:“玉儿啊,我的玉儿啊,你母亲才碎了我的心,难倒你还要再碎了我的肝吗,冤孽啊,老天,究竟是什么孽,你只算在我的身上,把我这条老命拿去,何苦让我的玉儿遭这份儿罪啊……”黛玉不忍再看,尽力闭了眼睛,一任眼泪横流。

      御医什么时候来了,怎么看了脉,怎么开了方子煎了药来,黛玉一概不知。药也喝不进,幸而熙凤果决,请了贾母道“原是急症,总要喝得下去才是要紧,这不是讲究的时候,不如和大姐儿吃药的法子一样,用小银筷子撬开嘴,一气儿灌下去。”这才喝得了药。

      床边有紫鹃,雪雁,并四五个小丫头,个个替她担忧替她焦急,目不转睛的伺候,只这药也不愈伤,黛玉躺在床上仍觉心痛,却连翻身也是无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道不同”地雷*9
    感谢“落跑花儿”地雷*1
    轻虐了一下林妹妹,好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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