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43、人情

　　因是就别重逢，难免叙话久些，等黛玉回来，天也黑尽了。紫鹃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扶着黛玉，时时提醒喊姑娘天黑路暗的，小心脚下，仔细踩空了。

　　熙凤和平儿调笑道：“你看人家的丫头，多仔细小心，咱们这儿七八个灯，还担心她主子呢。”

　　平儿笑道：“那我也来扶着你？也不知道是谁，还嫌我碍着她的道呢，这时候又说。”

　　熙凤道：“哎呀，小蹄子，”转头对黛玉道：“听听，听听，她倒有话说。”平儿见她逗趣过了，也晓得是晚上酒多喝了两杯，顺势也过来把熙凤扶住，熙凤把她轻轻一推，道：“哎呀呀，你是我奶奶，你快莫来搀扶我，这小路又不宽敞，挤着倒不难受？不过喝了两杯酒，活像我自己走不得路似的。也亏得是林妹妹你，若是换了我，早受不住这个了。”

　　黛玉笑道：“你两个鬼，一个敲锣一个打鼓的，扇呼谁呢，你快别笑她了，她体谅我身子弱，自然把细些。凤姐姐我这就到了，你别送了，快回去了吧，也这么晚了，忙了一天累着你了。”

　　熙凤接过黛玉的手，道：“哎呀，我是玩笑惯了的，你要是嫌弃我烦，好歹也叫我送到了地方再撵我，老太太特特嘱咐了我的，若磕碰了一丝，老太太还不撕了我的肉吃？来来来，我亲自来扶你！”又说：“这时节是这样，天黑得早，也不见得真有多晚。老太太让我送你，我哪敢不送到地方就回去？再说，正好，听说林二妹妹身子不太好，我也该去瞧瞧她去，这才回来，下人们也难想得周到，若是缺什么，恐不称用，我也好现叫他们拿了来，只不晓得她睡了没有。”

　　熙凤黛玉一行人到了院子，见灯还亮着，门窗上映出人影子来，活蹦乱跳的，有好大的笑声，熙凤奇道：“怎么，她们倒还没睡，竟热闹着呢？”

　　小丫头听见院子声响，出来查看，见是黛玉回来，又见二奶奶也来了，忙高声通报招呼，青杏和小丫头忙出来打了帘子，给熙凤黛玉请安道：“请二奶奶安，姑娘好。”

　　熙凤把帕子一甩，笑道：“你们玩什么呢？这么热闹，也不派人去请我？”

　　青杏笑道：“是方才晴雯姐姐化了个妆面，好看的紧，丫头们闹着要学，现在一堆人拢在里面，你画我我画你的，正兴头上呢。”

　　熙凤道：“她倒还会这手？走，我也去看看。”鼻子一嗅，恍然道：“还煮着好茶呢，我今儿来得巧了。”说着一马当先去，青杏请了人进去。

　　林明让出来迎接，笑道：“凤丫头必定又吃酒了，老远就听见她说话。今天忙乱，又这么晚了，还特来看我，当真谢你挂心了。”

　　熙凤往那主位一坐，笑道：“既要谢我，快把你的好茶拿来我喝。老远就闻着香了，也是我运气好，若今天不来，还不晓得你藏着这么个宝贝自己受用呢。”

　　林明在旁坐了，青杏拿了衣服与她披上，“什么宝贝，不过是扬州带回来花茶而已，本就是要给大家伙儿送去尝尝的，只是这茶炮制独特些，怕丫头传话说不明白，正好今儿得空便亲教她们泡。晴雯，把那杯二月国色端来给凤丫头吃。”

　　“哎。”晴雯一袭分红缠丝的袄子，梨花雪白的裙子，腰间一束比弱柳还弱些，再往上来，脖颈如脂如玉，娇面吐媚，凤眼传情，一泓水眸，别提其中涟漪清波，叫人一看，便不忍离开眼睛去。晴雯捧了茶来，“二奶奶请吃茶。”声色脆生，又无妖娆，与这勾魂的妆面又有一种不一样的清爽。

　　“哟！”熙凤从坐上弹了起来，把晴雯手上的茶接过去放在一边，拉住晴雯团团打量，“晴雯这丫头，原就生得出挑，平日见着她还不觉得怎么，今儿这一打扮，更了不得了。果然是，有了主子爱护着，这精神气儿都不同了，瞧这一身的气派，不知道的，还只当是你妹妹呢。”

　　黛玉正吃果子，听了这话，噗嗤一笑。

　　熙凤道：“你笑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这衣裳也就不说了，丫头里有几个有这么好的，也就鸳鸯几个了，还有这头上的红宝石堆的簪子，时面上也没得卖的，单这么一个，便是给她做嫁妆也早够了，还不是体面？”

　　黛玉笑道：“一个簪子也值得你这样，难道你这个手掌大全的二奶奶，竟不曾见过好东西？罢了罢了，林二，这簪子还有没有，你快也给她一个，省得她羡慕这好大的体面。”

　　熙凤笑道：“呸！我倒眼红她的？我好心送你回来，你倒来消遣我。”

　　林明笑道：“哦，对了，琏二哥可在家？他托我要买的南海珍珠，我才好得了，你既来了也省得我再给你送去，晴雯，你去把东西拿来，好交给这凤丫头让她带回去。这会回去琏二哥帮了大忙，也不晓得怎么谢他才好，偏我这几日身子也不爽里，你回去替我先带个好，回头我再专程谢他。”

　　“什么珍珠？”熙凤道，“虽在家，倒不曾听他提过，可是什么难寻的宝贝？”正好晴雯拿了匣子来，交给平儿，平儿打开了，给熙凤看，熙凤看了，惊道：“哟？这珠子的品相倒好，南海哪处产的，这样大颗的好珠子也亏得你买得这么些。”

　　林明道：“是皮罗海产的，哦，那原是咱们的地界，最是产得好珠的，早年宫里用的都是这处供奉上去的，现被倭寇占了，几十年不出珠。听琏二哥提起说想买珍珠，恰我这回在扬州场面上遇见了这么一匣子，就收了。”

　　熙凤喜道：“是呢，去年我想着做一副珍珠的头面，提了那么一嘴，倒劳你受累替我搜罗了来，多少银子，我谢你。”

　　林明笑道：“什么银子，咱们姐妹几个一处，何必落这俗套，你只管拿去，才算不辱没情谊。只是我不晓得你是要做头面的，这珠子怕是大了些，若是不和用，你就将就着些？”

　　熙凤把把玩的珠子放回匣子，呸了一声，笑道：“倒怕它大个？难不成我还压不住它？平儿，收起来。”凤眼一转，嗳气道：“咱们这样的卷子，是比不得人家的，莫说红宝石，连这珠子也是不配戴的呢。”她自己憋不住，先笑了，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连晴雯也笑得前仰后合的，与初时的婉约羞怯大不一样。

　　熙凤和平儿回到家里，贾琏正在吃茶，见她二人端着个雕花匣子回来，便问不是老太太那里替林妹妹接风吃酒吗，怎么还赏了什么不成，是什么宝贝

　　熙凤坐了，打开匣子，推给贾琏看，道：“看吧。”

　　贾琏一看，拿出一颗把玩，惊道：“这样成色的珠子老太太竟舍得放出来？怎么落到你手里的，快说，是使了什么手段。”

　　熙凤呸道：“几十颗珠子也值得我使手段？却不是老太太赏的。”

　　贾琏眉头一皱，“你又替人拦事儿消灾了？平日里小打小闹我也遂了你，这样大的手笔你也敢接？”

　　熙凤腰一扭，柳眉一横，道：“我像是那没成算的？！”

　　平儿端了茶来，道：“这珠子不是从外面来的，是方才去看林姑娘，二姑娘给的，说是爷托的她买的，奶奶也不知道缘故，只好先收了，还说回来问二爷呢。”

　　贾琏一思，“我何时托她买珠子做什么。”

　　熙凤接过茶喝了一口，拈着茶盅，道：“平儿，你也不长半个脑袋，你二爷是什么人你还不晓得。到了外面，那里想的起咱们娘俩来，莫说替咱们想着买珠子，便是个针线，你可见他带回来过？”

　　贾琏理亏，软了语气，“我糊涂了，你且说说。这珠子是好东西，尤其是她两个，何必送这样贵重的给我。”

　　熙凤嘴角一挑，道：“不过借你个名义罢了，你倒实在。虽说奴才的体面是主子的颜面，那打肿主子脸奴才装胖子的，也不是没有，也有些权贵人家，也有自家素雅低调，奴才显贵露富的，但林二显不是那样的人。方才我去时，见晴雯戴着个好簪子，只怕鸳鸯也没有，我想来，她倒没咱们想的那样落魄。林老姑爷在苏州到底怎么身家，你可有数没有？”

　　老太太有交代，太太又叮嘱，贾琏哪能没数？当下摇头道：“虽是盐政肥缺，林老姑爷倒是个清廉正直的，祖上有些家产，前儿生前赈灾已花出去大半了，余下的，外有要填补的亏空，内有处处伸手的族亲，哪一样不要银子去敷盖。林老姑爷去了又不是时候，外战内乱的，连丧礼也几次险些闹出大事儿来。”

　　熙凤惊道：“时下苏州竟这样乱了？”

　　贾琏点了点头，道：“也就是京城还安稳，越往边界方向越乱，便是苏扬这种重兵驻守的要地，一时遭灾管不住，杂毛子上了岸都敢在闹市作乱，哪里不杀十来个。唉，这样乱法，连我看了都惊心，林二妹妹一个女儿家倒是厉害，商场官场来来去去的，丧事办得也颇见手段，吊丧的商人政客，等着分家产的族亲，哪个不是各怀鬼胎的，呵，偏都叫这么个小丫头按了下去，连房舍家具都造了册的。哦对了，今日你去看了她，她可好些了？”

　　熙凤稳了稳神，“好不见得好，坏也不见得坏，脸色不大好，精神倒还不错。”想了想，又说，“听你这样说，今儿的事儿我倒觉得有些怪了。”

　　贾琏道：“什么事？”

　　熙凤道：“还是老太太那个意思，林妹妹失了父母，好歹有个外祖母，有老太太替她做主，那两个人又青梅竹马的，老太太那意思也露了那么几分了。今儿我去接她，清点行李，见点了十几台上好的家具，我还只当是林姑老爷临终的意思，若依照你说，丧事是林二一手操持办的，家产也是她的意思分的，那……”

　　贾琏道：“嗨，都是没定的事儿，我瞧着林二妹妹是个有主见有手段的，便是她认得的干亲也不是好惹的，将来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不过是认的干亲，一个没权没势的丫头罢了，就算人家再有权势，又照应得着你几分，再者说，张家是什么人家，还能比得过国公府，那皇帝的妾也叫妃，乞丐的老婆还不是乞丐？熙凤不以为然，只不和贾琏分说，只说：“若是老太太交代了我，我自推脱不得，要去办，老太太若不交代，我操那门子闲心做什么。今儿林妹妹承了姑老爷的遗愿，给老太太进了几万银子的孝顺银子，林二却躲着见也不去见，老太太心下不舒服，我不过是与你分说分说，你何苦跟我这儿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