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39、哀荣

　　护卫上前从地上挑起一个熄了的火把，用手抖开，果然是烧了一半的衣裳。便问小姐怎么处置。

　　林明接过那半截衣裳，手上残烬仍有余温，她对着众人禀手一礼，道：“百姓受灾，朝廷赈济，叔父操持虽然辛苦，然而大家念着叔父这些用心，今日有心，远道辛苦而来，我叔父泉下有知，也必感怀涕零，不枉此生，我林明先谢过大家的情谊。只是，大家不知，叔父身前交代过，身后诸事一切简办，万不可劳扰百姓，因此家中停灵五日，今日已由族中亲眷护送返乡入土了。”

　　“我们来拜祭，路上不敢多耽搁，竟不想还是来晚了。林公待咱们有大恩，不能不送，不知林公返乡何处，我们到墓上点一枝香送支蜡也好啊。”

　　这边众人纷纷表示，今年大灾，如海实在对大家有天大的恩德，这样的大恩人，大好官没了，无论如何也要送一送，谢一谢的。一时大家说起那绝路逢生处，一径感怀起来，哭声又大了起来。

　　林明正想如何劝得大家回去，忽护卫小声来报，说已惊动了天使，天使不知究竟，硬要赶来看看。林明把刀递给护卫，叫大家把刀都收起来。又说：“大家有心，林家感激，然而，此时开春，眼下时节正是种桑播粮的时候，灾后一切百废待兴，叔父生前常说，百姓安则国安，国安则是他之夙愿，叔父已逝，大家来了林府已表了厚谊，若再送到乡墓，虽则焚香祝祷，只怕耽误了春耕也非叔父之愿。”

　　众人听了，无语抹泪，纷纷点头，那领头老汉又道：“林公时时挂牵着我们老百姓的衣食，老汉，老汉，”说着砰砰砰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这样的父母官，老汉不知道怎么感激，只恨不能将阳寿换给林公啊！”

　　林明忙过去将老汉扶起，道：“老伯快些起来，老伯这样，叔父也定不忍见到。”又高声说，“大家的情谊，林家感激，这灵，大家万万不可再送了，免得耽误了春耕。”

　　老汉抹了眼泪，道：“但是，林公待我们这样好，处处替我们想着，我们，我们，小林公，你无论如何也得让我们在林公灵前磕个头，才好，才好，”

　　林明道：“唉，大家厚谊，小女不知如何表怀。罢，既大家非要与叔父送行，只得请了灵位供台出来，大家长街一拜，叔父必定泉下有知的。”言罢对着众人又是一拜，复转身回去请灵台，余下仆从侍卫手持林府灯笼火与众人相候。

　　林明返了回去，一边换过一套黛玉穿的孝服，一边吩咐叫厨上立马准备大锅的米粥和包子馒头，搬到后门处去，与这些远道而来的人用，再有，接待宾客和供奉用点心糕饼，都是奈存放的，用纸包起来，让他们带回去，用作返回时的干粮也好。

　　把三尺宽的灵台摆到街上，上摆灵位和两个最大的大白烛，灵位面前只一个插香的大铜炉，供品一概不用，白幡只用了四个，立在两边墙上。

　　林府的一个老叔爷被请了来，站在一边喊礼。众人几个，十几个的一个地方来的一组，拜了，由年长的或领头的代表来进香，林明在灵前，躬身答礼。这阵仗铺成，从林府门口直延出街口去还远，传旨的天使也不由惊叹。

　　哭声，祝祷声，又惊动了邻居和官府巡城，来了的又再进香，还有陆陆续续赶到的流民，这一场丧事，虽不闻鼓唢哀乐，声势也是不弱。那老叔爷喊了两刻钟，嗓子便喊不出来，叫另一个族里的长辈替了，后又让一个另一个替了才到最后，倒是林明，鞠躬还礼竟也过来了。

　　因陆陆续续的有人来，这一次丧礼，持续到凌晨还有人来。那天使竟陪着看了一夜，末了好生激动，天才有些微亮就说要告辞了。林明瞧见他眼角的湿润，也不空留，与他备了一小包昨日给众人一样的干粮送出府门就是了。

　　收了灵台，林明换了衣裳，又用了一碗稀粥，便去睡了。起先以为流民聚集是为判乱，现晓得不是，终于松了心神，这一睡便春秋不知，黑甜无比，直到醒来见窗外阳光柔和，时光大好，心情便舒畅无比。

　　丫头来伺候梳洗，说赵先生回来了，叫姑娘用过饭再去见。

　　林明正洗手，笑说：“赈灾的事烦乱，我还担心赵先生忙不过来，这一回去了京城再不好见了呢，不想他竟赶了过来。先生回来，怎么不早喊我，岂不是怠慢先生久等了。”

　　丫头嘴一撅，递过擦手的帕子，“姑娘这些日子这样忙法，连着几日几夜也不曾睡过妥当觉，昨晚上又累得那样，好容易得着好觉睡，谁敢来叫。再说，赵先生满身酒气，去洗漱了再见最好。”

　　“先生给老爷上过香了没有？”

　　丫头道：“是要上香的，负责接待的族老爷便说喊姑娘起来答礼，赵先生说的，‘我和林公共事多年，这府里也住了几年，算是这府里的人，往林公灵前上香，哪还用的着答礼？’于是他便自己去上的香，又交代我们说姑娘操持累了，不必通报。管事给看了饭，这会儿估计正吃着呢。”

　　林明点了点头，又问：“姑娘回来了没有？”

　　丫头知道是问黛玉，便说还没有，但是打前哨的刚回来了，说约莫再有两三个时辰，姑娘就该到了。

　　“两三个时辰，你去叫管事的，就说姑娘回来不必到府里，让他到码头去等着，姑娘到了，直接换了船往京上去。不跟去京城的下人，到族老爷那里去，我已与他说了，安排到族里当差。”

　　丫头道：“不回来怕是不方便呢，总要换了衣服，才好上京城里去。”

　　林明道：“府上空荡荡的，回来看了又惹她伤心，况且还有来奔丧的百姓，这一两个时辰又不知道来多少，答礼一应的事儿，只怕她身体也受不得，不如立时就叫族里来交接了，族里自晓得应承。你吩咐伺候上的人，把姑娘换的穿的衣服送到码头上去，路上换也是一样的，另外备一些路上的吃食送去。”

　　林明安排了这边，便去会赵伏生。赵伏生便在如海常日会客的小堂上，已洗漱了换了素净的衣裳，坐在那里，捧了一杯茶，也不饮。林明来了，既有丫头喊话，他竟也未曾发现，浑似魂已离了一半了。

　　自两人接过赈灾的事以来，不论是走官文路子，或是与商人劝捐，或是各方协调筹谋，也有一筹莫展，也有绞尽脑汁的时候，奔波忙碌，吃睡顾不上也是常事，然而即便如此，虽身体比不得常人硬朗，甚至比不得林明这么一个闺秀女儿，赵伏生这半老廉颇，也是红光满面，行动带风的。哪似今日这般，面灰颓唐的呢。

　　“赵先生？”

　　“啊，二姑娘来了。”赵伏生回过神来，起身见了礼，林明也与他复了礼。两人叙了两句场面闲话方让了座。

　　赵伏生举杯欲饮茶，终不曾入口，忽长叹道：“唉，世事真无常。”

　　“嗯？先生此话怎讲？”

　　“哦。”赵伏生道：“我是说，我于林公共事多年，行事彼此默契，不想不过转眼之间，唉！这扬苏之地，是繁华，然做官也是最不易的，人人只道咱们执掌富邑，个个都是钱眼里算计的，莫说百姓恨咱们不是父母良心，只怕连圣上也疑咱们。”忽又问：“我听说圣上请派了天使赐慰林公身后，天使可到了府上？路上我听得有百姓要来祭奠林公，若能留天使两日，传到圣上那里，才算是不枉林公呕心沥血的操劳一生啊。”

　　林明不禁有些奇怪，道：“那天使昨日到的，今早已去了。我才在想，既使圣上赐哀荣，那天使为何如此行事小心，行踪保密的，未到门上之前我竟一点消息也不闻。”

　　赵伏生点了点头，道：“我原不打算与你说这些的，不过，既你问了，我也不妨说上一说，也吐一吐心里的郁结。”

　　林明道：“请先生教我。”

　　一说一个“教”字，赵伏生不免又是一叹。终究道：“咱们文官，本不和本朝的武将一样，又尤其是钱粮命脉上的大官，圣上哪有不见疑的。”圣上赐哀荣，你见过的，说近些有章家的例子，说远些，有你父兄，那都是什么样子的？莫不是大张旗鼓，一路的圣旨高奉。赐哀荣，若是别的样子，又岂是赐的哀荣？”

　　“林公是盐政大员，又无子，恰又是圣上，是朝廷最缺钱的时候，天使这样做法，便是圣上的意思，你看得明白几分？”

　　林明道：“虽说看得明白，却不知办法应对是否最适宜。”于是将这一二日的事儿说了，尤其事关天使的，更是无巨细的说了。“随后我问了伺候的人，听得见闻，倒说天使颇受感动，还说府上太清淡了些。”

　　赵伏生问：“这样应对该是适宜得，你思忖什么？”

　　林明想了一想，终究道：“先生与叔父相识甚厚，可知除去政事，叔父什么最是挂心，放心不下。”

　　赵伏生道：“还有什么，为人父母，自然是子嗣后代。尤其林公，平日就常听他感念，说府上小女胎里带的病症，身体弱质，性子又软弱些，唉。”

　　林明道：“不错。叔父最挂念者，莫过于黛玉。身前多方嘱托，只求替她周全些。”

　　赵伏生叹道：“虽是高门贵女，侯府千金，到底是个女孩儿，父母皆去了，偏族上又不强盛，托给她祖母家也是个办法，贾府也算权贵，总是一个稳妥的去处。”

　　林明道：“女孩儿不能自立，叔父故去，黛玉去处不多，投靠贾府自然是稳妥的，只是，我想来，圣上若是收去林府家产，总得做些安抚，黛玉一介孤女，圣上如何弥补？前朝有旧例，巡抚樊勇遇刺亡，帝后抚其孤女，封县主。若黛玉有了食邑，留在族里，或是去往贾府，也自有依仗。”

　　赵伏生道：“县主岂是那么容易封得的？且慢想多了。想来你不曾读过小野史话本，不知道内情。那樊勇原是前朝皇帝的伴读，情分不同寻常，樊勇生得一个女儿，花容月貌，独有风情，前朝皇帝早见过的，有心要纳，只是帝后不许，远远的封了县主不叫回京而已。”

　　“这也不去说它。只说，林公精忠正直，圣上尚且见疑，又岂会无缘无故的与他的遗孤封个县主这样厚赐？”赵伏生哂笑道：“除非哪里再逢个灾，起个难，你又再去镇了，陛下不能不赏，又不想给女子封官，自然会借着安抚遗孤的由头抚赐。”

　　说到这里，赵伏生忽道：“我听得消息，贾妃才怀孕月余，就滑了胎，贾府竟没落如此了？”

　　林明道：“没落倒说不上，不过多在钱财方面用心，族里在官场的出任有些青黄不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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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近来比较忙，每天晚上攒一点，终于攒够一章，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