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33、还银

　　贾母看王夫人模样，知她心里的盘算，狠狠一哼，指着她道：“也别说什么尽心不尽心的，跟前说得好，转头我只找你要银子去还，若是少了一个字儿，我也只清算你！”

　　王夫人红着眼睛道：“既然老太太您说了，我再没有别的心思的。只是公中，才过了年，又送了十几个大小人情，公中的钱根儿紧，一天两天的也腾挪不出来，再说，明儿就是朝日了，这会儿都夜了，我就算……”

　　贾母骂道：“你只当我老婆子是个瞎的吗，啊？平日里你们怎么样，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眼前干净，这一宗的银子，便是不考量你老爷，难道你也不看看元春吗？好歹是你肠子里爬出来的肉，自小给你长了多少脸，现在更是封了皇妃，给你挣了好大的诰命，你个没心肝的，倒舍不得十万两银子，要置她于何地？”

　　王夫人住了哭，道：“银子是要还的，只是时间上，元儿封了皇妃，要不要去信让她设法宽裕两天，我们也好尽力筹备。”

　　“你，你你！”贾母险些气个仰倒，鸳鸯再不敢躲着，忙出来与她顺气，好容易缓过来，贾母才尽失望，终道：“罢了，原想这我说的你们只去做就是，到底当了好些年的家，也有主意了，不把我这个老婆子的话放在眼里。”

　　王夫人一听这话，哪敢再站，也不等丫头伺候蒲团垫子，咚的一声跪倒在贾母面前，连声道“媳妇不敢”。

　　贾母道：“敢不敢的，我也不放在心在，我这样的年纪，一辈子，什么没吃过，什么没玩儿过，什么没见过，早就足了，也没几年好活的，到底还看着这个家，没陪老爷去，也不过是看着宝玉，护着这份儿家业，传给宝玉罢了。元春是我教养大的，她如今出息了，我也不能叫你们这些人拦着她的路。”

　　贾母手一挥，鸳鸯便应了是，领着丫头们走得一个不留。

　　“原本咱们这样的人家，再不图富贵，只在保住这份家业罢了。偏你大老爷，老爷，科举，武将，总比不得他爷爷，他爹那辈儿的人，这份儿家业这么一代代的传下来，眼见是经年的越来越紧，为着这个，当年我把敏儿嫁给了苏州的才子林如海，他家虽有世家侯爷的名头，到底不似咱们家官场通透，只盼他将来到了官场，能和你老爷两个互为依仗。”

　　贾母说起贾敏，便对王夫人没好颜色。原来贾敏不但品貌出色，连才气机敏也是最出挑的，又是小幺女，素来是贾母的掌上明珠。王夫人嫁过来初，贾敏还年轻，只当个个女儿家都和自己一样的才华，对这个新嫂嫂更是好奇，不论是诗词歌赋，还是儿女家的“十八般武艺”硬要拉着新嫂嫂一一比过，把王夫人这新媳妇的颜面比得稀碎，王夫人自然爱她不起，很有些龃龉。不论亲疏，人品，贾母自然都偏贾敏，对木楞小气的媳妇自然也看不大顺眼。

　　“你大老爷，老爷，也太不足，后来正好宫里大选，我一狠心，又叫元春去应选，苦了她这些年，也是为着这份儿家业。现在她苦尽甘来，封了皇妃，是她自己的福气，也是咱们的福气。这十万银子银子，不说是祖宗当年开府借了朝廷的，只当是她的嫁妆，也是应该！那好的你想不通，我也不怕和你说说厉害，前儿小太监为什么来？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微服来？怎么元春又恰好封了贤德妃？贤德两个字是什么含义你只怕没有想过。”

　　王夫人跪得两腿酸痛，一听这话，更不敢起来，只不停用绢子抹泪。

　　“明日就是朝日，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我也不管公中有没有，你自去想办法。”

　　王夫人从贾母处出来，一路心思电转，大多是想着那十万银子的事，知是逃不过的，也知公中无论如何也是凑不够的。她心里有一本计较，大约明日早上赶在老爷去贾母那里请安之前把银子送过去，缺个一二万的，贾母也有补齐的。

　　可即便是如此，也得筹出八万来啊。

　　公中的钱，便是连丫头们的月钱也不留，一并支出来，怕是也不过五万之数，还差的几万，又怎么办？难不成这回竟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自己倒要拿体己银子去贴这个窟窿？

　　罢！元春总是我生的，只当是给了她的嫁妆吧。到底也不是嫁妆，王夫人心里总不舒贴。

　　元春自小的贾母身边养大的，原贾母早说了元春的嫁妆她自另有一番章程，现在去了宫里，用不上嫁妆，又封了皇妃，是为府上门楣添光的，全府里哪个不沾光的？却只从我的体己里拿出几万来贴！？

　　丫头金钏儿挑着灯笼，小心提醒说：“太太，仔细台阶儿。”

　　王夫人一看，竟已到了自家院子，“哦，好，你去看看你二奶奶屋里谁了没有，没睡就叫她来。”又嘱咐她“快着些去，别耽搁。”金钏儿应了，提了灯笼便又折回去，往黑凄凄的夜幕里疾步小跑去了。

　　彩云听见脚步声，忙出来迎，打了帘子迎了王夫人进去。王夫人一眼看见贾环趴在桌台上睡觉，口水险没有流到佛经上。彩霞偷偷用手肘拐贾环，小声喊“环哥”“三爷”“快醒醒”，奈何贾环人小瞌睡重，连吃了几拐子也不过哼唧了两身，扭了头接着睡。

　　王夫人扯着身上的斗篷，捏着佛珠，不耐烦道：“平日里懒怠惯了，抄个佛经也指望不上，快叫醒了送回去，赵姨娘也越发没规矩了，自家院里一个主子爷，还没回去，她倒熄了灯躺起尸了。”说着便到离间换衣服。

　　彩霞一气儿叫醒了贾环，埋怨他道：“还睡什么，这样趴着手不痛，着凉了可怨不得谁。方才就喊你回去，偏你赖着不走，看这会儿谁打灯笼送你！”

　　贾环孩子气，又睡迷蒙了，哈欠连天的只说不走，要回过太太才敢走。

　　彩霞偷偷把他脑门一戳，“太太喊你走呢。”

　　贾环还眯着眼睛，“哦”了一声，转身就走，竟连灯笼也不晓得那一个。彩霞气得险些爆肺，又怕他总不睁眼，一会儿踩进池塘里去了可怎么办，一跺脚，到底追了出去，从门上取了灯笼去送他。

　　却说金钏儿一路小跑到熙凤的院子，见灯还亮着，心里大大舒了一口气。

　　平儿迎了出来，笑道：“往日早就睡了，也是今天巧了，二爷才回来，正和二奶奶吃宵夜呢，你等一下，奶奶换过衣服就来。”一边递了热茶给金钏儿，笑问：“太太到底有什么吩咐，怎么这么急，这么晚了，什么事留着明天不行？看你跑这趟，这样的晚上透心凉，你倒跑出一脸的汗，快喝杯热茶驱驱身上的凉气。”

　　金钏儿正跑得口渴，接过茶，一气儿喝了大半杯，才好说事。不过她不是贾母院子里的，也不晓得真切，只说：“听说是什么钱的事儿，或是月钱，或是别的什么钱，像不是小数，老太太亲自过问了，要太太仔细查查看呢。哎，这一回又不知是哪个要倒霉了。”

　　又是老太太，又是太太的，平儿一听，便猜到是那十万银子的事儿，又递给金钏儿一个过盘子，笑说：“哟，听你这么一说，想来是要紧的事儿，你稍作着，我去跟二奶奶说说，别耽误了时间，叫太太等久了。”

　　金钏儿正担心王夫人嫌她慢，一听平儿去帮她催，那有不感激的，忙谢平儿。

　　平儿到了离间，在熙凤耳边耳语几句，熙凤一笑，道：“好嘛，我说左右不过这几日，没想到竟连夜就催上了。”

　　贾琏问：“你两个嘀咕什么，什么事儿我还听不得。”

　　熙凤哂笑道：“还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件事。”

　　贾琏筷子一顿，道：“今天我一听娘娘封妃的消息，就知道要催，岳丈留我我也不敢多耽，跑着马就回来了。怎么样，凑了多少，余下的什么章程？”

　　熙凤正捡了兔儿毛的坎肩，对着琉璃镜穿戴，听了这话，便扭过头去看贾琏，凤眼风情一挑，道：“咱们这儿只得着这些，明儿我一匣子总交了，再要也没有了。你信不信，这缺的数总有人来出来替咱们补上！”

　　“你是说，薛姨妈？”

　　“哈哈，还薛姨妈呢，薛姨妈早睡了！好了，别叫太太久等，我先去了。”

　　熙凤到了王夫人院里，自然仍装作不知的样子，一时王夫人说明早就要十万银子，王熙凤便实说公中是拿不出那么多的，掐着手指顶天了算，六万拿出来，下个月主子丫头们的月前也是没有余的了。

　　王夫人掐着佛珠，“主子们自然不紧着这点儿银子使唤，丫头们的月前，先不放也不是什么大事，现这第一要紧的，总要先圆过去。你也当了几年家了，平日里我不管事也放心，连老太太也夸你是个有法子的，这件事，也算是家里的大事，你既当着家，我只还是交给你去办。”

　　熙凤一听，忙哭起难来，说短的，只把今天开年来公中十几笔人情开支一一数来，说长的，便又是几年的明细了。王夫人听了几耳朵，早昏了头，也说：“罢了，我也知道你的难处，但这件事，”王夫人拉着熙凤的手拍了拍，“关系着咱们家的名声，总得咱们尽心费心得来周全。”

　　熙凤擦了眼泪，“太太说得话，我省得的，只是公中实在拿不出那么多，又要赶着明日天亮之前就要，就算去亲戚们家借，也来不及的。只能凑出一些了，实在不行，便分两次还又如何，朝廷总得体谅体谅我们吧。”

　　“分两次怕是不妥，”王夫人道，“若要凑这些银子出来，你可有法子？”

　　熙凤摇了摇头，道：“火烧眉毛了，诸葛亮也变不出银子来。总不过去借些，也时间太赶了，借也没别处去，也只有姨妈家……”

　　王夫人想了想，终说：“也只能这样了，好吧，你先回去，紧着把公中得银子调出来，明儿赶着老爷上朝前送来，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熙凤自然应了，她早算计到了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这边回了王夫人回去倒也不慌。贾琏明日是定要为着元春封妃的事儿奔忙的，也就早早睡了，熙凤和平儿要装个样子，不好熄了灯睡，便命人铺了美人榻，两个在堂屋里点了灯在榻上歪着。

　　次日，熙凤一大早就拿了六万的匣子去王夫人处请安，说只得这么多了，另有五千，算是她和贾琏单独贺娘娘封妃的。王夫人欢喜接过，自有一番说法不提。

　　王夫人手拿着六万五千两的银子，想着老太太那里总有两三万，但她这个做娘的，若比着贾琏一房出，在老太太那里必要触霉头的。因此思虑一番，拿出一万来，一来压过熙凤一头，二来也不超过老太太去。

　　果然，王夫人交了钱，贾母也爽快的把余下的补齐了交给贾政，让他今日去还了。

　　贾政第一个还了朝廷的欠款，皇帝听了，自然点名夸他一番，又说他门风俭恭，崇贤靖德，是世家之中不错的，竟宣了贾政殿上面圣。贾政初受此荣宠，几不感激涕零，也不敢直见圣颜，只说些“惟朝乾夕惕，忠于厥职外，愿我君万寿千秋，乃天下苍生之同幸也。”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