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11、码帮

　　这一边，周老大和他的姨娘娇姨领着小林进了里间，叫了众位姐妹来见过，姐妹们便要执礼，林二却将其一一拦住，先行了礼，又径直与周老大行了礼，才将真相到来。

　　那娇姨吃了惊，道：“我道说张老大家的闺女怎如此气派呢，竟是林府的二小姐。”

　　周老大被哄了一当，心头正不舒爽，闻言便把娇姨喝住，道：“胡沁什么！他林府的小姐又如何，怎的张老大家的闺女就比不上她？”又喝林二，道：“你，不在你林府的高墙大院里绣花，跑到我这水痞子的地头来干什么，难不成你是来做饵，好叫那姓林强加我绑架之罪，上门来拿我全家的！？”

　　林二连连摆手，道不敢，只说：“周老大性情中人，率直禀真，小女仰慕已久，虽略施小计登了贵门，也全因儒慕求个拜访，只是周老大这般误会小女，倒叫小女无言以对了。”

　　周老大赌着气，道：“有话直说就是，小小丫头学得几本书，也学得那些酸腐一样，打的什么官腔。我周老大难不成还能将你这小小女娃打出门去？”

　　因是女客，只好把女眷叫出来接待。周老大有尚未出阁的闺女七个，众女听得来人竟是戏文里的奇女子林二小姐，个个竟如见了稀罕物一样，将林二围在其中。

　　其中一个最小的道：“林姐姐与那将军结亲之后，过得可好？今日回了苏州，可是探亲来的？那将军怎不随你来？”

　　娇姨一把拍在那丫头头上，道：“你这片子，胡沁什么，那戏文里的东西你也当真？！你再好好看看这位姐姐，她可是妇人装扮？当日我就告诉你们，平日里多读书，偏你们喜欢舞刀弄棒，那也就算了，竟还把戏文当真了去。这回可丢脸现世了吧，还不快向林姑娘道歉。”

　　那小丫头才是五六岁，嘟着嘴行礼道了歉，到底还不死心，又问：“姐姐是舍马给了那信士吧？姐姐的高义，难不成也是杜撰？”

　　林二抚那丫头发髻，笑道：“舍马是真，若你们想知道，我倒十分愿意将实情讲与你们听。”

　　周老大本不愿意在这时节与官家有往来，偏叫她骗了进来，又不好赶出去，心里只把这狡猾的丫头又生气又服气。心说，平日里只说咱们匪气，比不得高门贵女端庄持重，许不知我老周也瞧不起那些木头一样的花俏女人，只这林二丫头贵重又机敏爽气，最难得她还有一片急公好义的理义豪气，当真对了老周的脾胃。当下做了个不耐烦的样子，又顺势叫小妾与众女人推了出去，自去与贾琏与大管事周旋。

　　这一边林二与众女说起当天情形，周家众女不由得惊讶连连，说戏文里竟不提那信士已断了腿骨，颅顶冒血。

　　林二笑道：“这倒不奇怪，你想啊，那戏文里若也鲜血直冒，骨□□见的，岂不吓坏了那些看戏的。”

　　那小丫头泪水涟涟还兀自嘴硬，道：“我若见了，必不害怕，姐姐太看人不起。”

　　林二安抚了她，道：“实那时我也害怕，又觉得他如此不惧生死，所为之事，必比我这小小的害怕要紧得多，因此壮着胆子向他荐了马。时下流言戏文里，又说我高义，这却是不敢当，想来众人若真见了，必也会襄助一二的。”

　　那小丫头摇头道：“姐姐自然是高义的，莫说与信士舍马，当下饿死的人又多了，也不见谁舍得一个馒头去，姐姐自然与他们不同。”

　　林二笑赞了她，夸她小小年纪竟由此见识诚心，将来必也是个高义的奇女子。那丫头叫她夸得脸红，钻进娇姨怀里不敢看人。

　　众人说了一刻钟的话，周老大便叫人来请，众女不舍，纷纷留人，林二只说今日时日不早，突然拜见已是失礼，不好多留，等过段时日府里得了空，必下了帖子请众姐妹到府里去玩，到时候好好与众人讲些京中趣闻。

　　众女欣欣然应了，个个雀跃。

　　林二随着一个丫头转到了周老大议事堂，贾琏与大管家依然在在客位落坐，见了小林来，也起来做势相迎。

　　周老大安坐在主位，指了指左手位置，又指了指客座首位，道：“这堂上接待过不少当官掌权的，便是道台巡抚也有又十数回了，倒真没接待过姑娘家，这两个位置我尽管你坐，你喜欢哪一个？”

　　林二笑道：“这两个位置我都觉得不错，周老大可有什么办法教我都坐了？”

　　周老大哈哈大笑，道：“你这女娃好大的心，我周老大走南闯北，也没见过谁一次要坐两个椅子的。你只选一个来。”

　　林二摇头道：“我原想周老大这样的气魄前辈，必不会为难我一个小女子，不想周老大当真不愧漕运把总头子，生意情分拎得这样清。”

　　周老大自知她话褒贬，只闷闷道：“叫你这丫头别与我打官腔，我听不惯。我给你备两个位置，也不是为难你，你方前投了两次帖，一个是林公如海的官帖，一个是你慌称是我那张家小侄女的闺帖，虽被你骗了进来，也得分清楚条例。你若是代林公来，林公位高，自可与我平坐，若是你自己来，却只可坐那小辈客座了。你且先选来，我才好与你说话。”

　　林二走进两个位置，看了，笑道：“我见这高位的茶水却比小辈的客座还清淡些，有心想做了这客座喝一杯好茶，偏又实想为叔父，为关下死伤无数的百姓助些小力，虽有些不量力，也只得选了这粗淡的茶来喝，实在无奈得很。”言罢与周老大平坐了。

　　周老大一哂，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与那等大事有何助益，罢，你既要挑这杯，我也只得端出架势与你这假林公周旋罢。”

　　林二笑道：“既周老大说我是个丫头片子，实也是，我才从京中归来，与关下灾情不过一瞥之见，还请周老大与我细细说来，好叫我知道自己挑了个多大的包袱来抗？”

　　周老大哼道：“你说问我其他，我必不与你说，只你问这个，我倒可以告诉你，也叫你这高门贵女知道知道百姓的生活艰苦。”当下把关下灾情一一说来，起始时还主在吓唬眼下这没见过残境的高门贵女，说到实处来，自己倒沉重了。

　　周老大道：“便是如此。”

　　林二叹道：“当真惨剧，连我这不知世事的人听闻了，也觉心痛难忍，难怪林公自关下视察回来，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日夜伤怀憔悴。只恨我人微言轻，势单力薄，不能助益分毫。”

　　周老大也叹：“现在这个世道，边乱不定，偏又天工降灾，哪个是好过的？百姓受难不过，流窜成匪，又是一害。这许多害处搅做了一团，莫说百姓，便是官，兵，匪，商，哪个不是人人自危。便是我们干漕运的，和时是商，乱时属匪，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生意，这下又要防范乱民，又要提防官家，是丁点也不敢轻松的。”

　　贾琏听得关下百姓惨状时手已在抖动，抬头一看，正见那周老大怒目横眉，说脑袋别在裤腰上，一时吓得一个哆嗦。回过神来，忙赔笑道：“这茶烫了嘴了。”

　　林二道：“初登门时我还想着，若能说服周老大你替关下开一条水路，其也善哉，听了周老大这一番话，当真才明了这两难局势，是我以前想简单了。”

　　周老大道：“可不是，我老周也不是杀人为乐的人，能救人命能得名利的事，我如何不愿意？只是若叫我做个枪头，把脑袋伸在人家铡刀下，我老周又不傻，当真还不知道躲着吗。”

　　林二道：“此话有理。如此，我也不便再求周老大去做这个枪头，置于谁的铡刀下，我私下想来，漕运上下怕是都不能把自己的脑袋伸出去的，如此，我们不如将这些抛开，谁也不去涉那险局。”

　　周老大把茶盅放桌上一顿，道：“你倒会说好话，又想开了运替关下救灾，又想两边不得罪，哪有那好事？！依得我说，你只一条明路，叫官家把狗县官和那恶棍都打杀了，我漕运上下再没有不服的，立即开了运，还捐万石粮食！只你们想保了那两个，便是折我漕运的龙头旗面，其他什么商量都没门儿！”

　　林二笑道：“罢了罢了，舍马容易，要开解这局面忒难，我是不能够了。”说到这里，自把杯中清茶饮尽，道：“幸而今日前来也非全无所获，周老大几个女儿当真英雄儿女，叫人心喜心折。时下家里只我一个在家，叔父忙公事也难有顾及我的时候，我适才与小姐们说，有心下帖子请府上几位小姐去我那里玩上几日，一同读读书，说说笑话，周老大可应？”

　　周老大道：“若是平日，自然无不应的，只是现在却不太一样，若我老周的女儿去了林公的府上，岂不是成了漕运的逆流？不妥不妥。你若想和她们玩，自来我这里就是，林公家的姑娘来我府上我总拦不住，谁也没话说。”

　　林二施了一礼，笑道：“周老大如此兼具豪气与慎识，当真叫人佩服。如此，小女先去与府上小姐约定，许不出几日又要来叨扰了。”

　　这边说定，林二便返回内堂与众女说话。众女知她父兄曾是沙场名将，哥哥更是圣上褒奖称赞过的儒将，便纷纷叫她说些沙场战事，尤其好奇林继梁这翩翩公子是如何跨马杀敌的。

　　林二道恐此一回后便要回京去了，今后难得脱身回来，便约定了六日后赏花细说尽兴，又说务必不能推迟的。

　　出了码帮，登了轿子，大管事与贾琏皆行在轿边，贾琏攒了一肚子疑惑，先问起究竟如何。林二便将实情说来，原来她第二次投的却不是自己的帖子，竟是假借了张漕头三孙女的身份，投的张三小姐的佯帖。

　　贾琏拱手道：“素日里我只道自己也算机敏，不想妹妹当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小小动动手腕，便是漕帮这样的地界也来去自如，当真佩服。”

　　林二摇头笑道：“施诈计本是不妥，幸而周老大气度不凡，为人宽达，不与我计较，若换做别个，只怕我早就不得不摆出叔父的脸面护身了。只是，今日虽进了他府去，到底也没办成事，还要请二哥哥与我保密，不叫叔父他们知道，否则叔父必定责我不知深浅，鲁莽冒进了。”

　　贾琏自应了。

　　大管事道：“虽说今日没能在大事上成就，也算与周老大有了一份友善情面，姑娘为何不称热打铁，与周府小姐们熟稔起来，偏要定在六日后呢？”

　　林二却道：“六日，不长不短，自有它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