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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7、第 107 章 ...

  •   南郡灌江口,一千民夫挥汗如雨,挥锤舞锄,终于将灌江入口挖出一个巨大的凹口。灌江入口处,工匠拉直了丈江绳,欢喜好喊:“第十七记,江口嘴长二十七丈八!”

      “二十七丈八,”沈玉山手握图纸,面部鼓得黑红,“我没听错吧?”

      沈玉山的随从小子沈寿喜道:“爷,是二十七丈八,您没听错!”沈寿又笑又哭,踮着脚给沈玉山擦汗,“爷,将军要少爷修灌江口进船,爷修出了二三十丈的入口,船就是横着也能躺进来了。爷,咱们就回去歇歇吧。”

      江风袭来,沈玉山不由得咳嗽不止,沈寿连忙端上热茶,沈玉山喝了,止住了咳。

      沈玉山笑道:“歇什么歇,你是没见过赵先生造的填海大船,若那船使来,二十七丈只怕还挤呢。大家还得连夜赶工啊。”

      “爷,工人们赶他们的工,爷何必跟这儿耗着。爷的身子本来就不好,若让家里人知道爷这样,还不担心死了。”沈寿见沈玉山铺开图纸,连忙帮着磨墨。

      “你小子懂什么,”沈玉山笑道,“你看着这差事苦,岂知外面多少世家子弟削尖了脑袋也求不到呢。”

      “就这?”沈寿嘴一撅,“小的不信。这差事又不给大官儿当,又没银子赚,咱还倒往里贴银子,换成别人,傻子才干呢!”

      “混账!爷像傻子吗?!”沈玉山抬笔在沈寿脑门心敲了一记,“鼠目寸光,没银子赚没官儿当的事儿就不干啦?”

      “那还不怎么地。工人是爷雇的,匠人是爷找来的,工人加班加点爷还陪着看图纸挖泥巴,爷现在可不像个贵公子,像匠人,像徭役!爷图着什么了。”

      “嘿!”沈玉山被晒得黑红的脸扭了起来,比随从沈寿晒得还黑,“那我问你,当年将军赈灾是为了什么?将军平定西乱又是为了什么?”

      “她是世家贵女,武将后代,紫薇下凡。而且,而且现在她不已经是贵为昭毅大将军了嘛。咱们是商户出生,又不能做大官。”

      “……”沈玉山欲辩又止,道:“朽木不可雕也,我不与你争。”

      “不雕就不雕,”沈寿从饭篮子里拿出饭食,“爷还是吃饭吧,大饼配稀粥,咳嗽都不齁。”

      沈玉山接过粥呼噜喝了一大口,“民工的粥饭你逐个检查过了?”

      “是是是,将军要求给民工的饭得立得稳筷子,小的已经逐个粥棚检查过了。立不住的都加了米重新熬,保管又浓又香。”沈寿怪声怪气的,显然对让办事又不给够银子的将军有怨气呢。

      “爷可没功夫对牛讲经。”沈玉山一边咬着大饼,一边用笔在图纸上做记录。“这口子是开出来了,上货卸货的地儿只怕还不够,还须得在这打两道石桥码头,如此从大船两边上下货,又平稳,又快捷。”

      沈寿给自家主子递过稀粥,“爷,您多吃点,要不晚上小的给您送些羊肉汤来吧,您看您天天见瘦,似肉在往地下掉一样存不住,将来回去老爷太太见了,还不得先剐了小的。况且这时节咱们家一贯都是要吃羊肉补气的。”

      “吃什么羊肉汤,你要是给这河场得人都弄得来一碗,爷也就吃。再说,那玩意儿膻腥,爷实在不爱吃。”沈寿吃了饼,结果稀粥饮了两口,烫得直哈气,“你要闲着也帮忙录录人工,记记丈量尺寸。这些匠人虽有口耳相传的经验,却少有识字儿的,实在耽误工夫。”

      “是。”沈寿诺诺应了,收拾了碗碟,他家少爷特用的银筷子连水也没沾。“少爷现在赶时间干得吃饭都不用筷子了,小的别的忙帮不上,也只能跑来跑去的做些记录替少爷分忧了。”

      “好好,”沈玉山咽下最后一口梗在喉咙的饼,绑着袖子的手杆儿一挥,“明儿你也不用特意来给我送饭,我就跟大家伙儿一起吃就是,你按照我这个图纸把修桥的第二给量出来。”

      “是。”

      这边沈玉山入口打了出来,当天便写了信通告林明和赵伏生。

      林明收到快报,心情大好,当即就要亲自前往查看,结果却被众将军劝阻住了。

      原来那日“填海”大船造成,林明也去试航。她与众位将军同上大船,结果却有人行刺。那时船在江心,水耗子从水中冒出乱箭射来,大家正临水而望正迎面碰上,当即纷纷入水反击。

      而林明挥剑替身边张胖子挡箭,另一只胳膊却被流矢擦伤,因之前积劳,又吹了海风,加上她水性实在不佳灌了些海水血水,这一下,回来便病倒了。

      她如今还喝着药,谁敢再让她去入江口。

      张祥麒道:“将军现在风寒还未痊愈,实在不宜再去吃一肚子海风,如果将军实在放心不下沈老幺办事,卑职请命替将军去一趟。将军放心,那沈老幺画画的本事还过得去,卑职叫他按照那入口的实际样子画一副长卷回来,将军看长卷就是。”

      “我哪里是不放心,”林明摇头笑道,“我这是高兴,几千百姓夜以继日,数月填出这天下第一口岸,我实在忍不住想去一睹为快呢。”

      张胖子笑道:“莫说将军,便是我张胖子也想去看看呢。”

      徐培庆笑道:“口岸打得怎么样,你张胖子也关心?我看呐,你是想着将军说得那是来钱的当口,才想去看看风头吧。你长胖果然还是老样子,哈哈哈哈。”

      说道来钱,众人都是心中大快,纷纷笑了起来,林明也哈哈大笑,又道:“正是,前头派出去的修码头五支都是掩人耳目,所修成的码头不过是小转码头,沈公子这一支才是大船的用的码头,实乃海产货物,甚至海外货物流通入陆之源泉之地,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啊,如今口子已经挖出来了,叫人如何不激动呢。”

      “哎呀,这这……”张胖子激动得直搓手,“若用那大船来打鱼,一船鱼熬成鱼汤,那军粮就有着落了吧,嘿,说不定节俭些还有得剩下拿去卖钱呢。”

      “哈哈哈哈,”林明大笑,“这是什么话,难不成让将士们天天喝鱼汤?那还不腻味死了。”提起鱼汤,林明就有些作呕。围着训练水师水技,将士们多下水练习,这捞来得鱼也就充了军粮,连着吃了月余,林明这病中的肠胃难免恢复写娇生惯养,挑食发腻了。

      “如今大船和口岸都得了,将士们也适应了有些时日了,时机正好,传令调集将军,咱们先剿水匪。”林明道,“这南边海产丰富,珍珠也出得好,可百姓却如此贫瘠,此处必多“吞地蛇”。贪官先且不管,传令先剿匪。”

      林明披着虎皮大衣绕过大案走到沙盘,“这几个小岛,礁滩,大小,位置都不错,若各分一支水兵,与口岸互为犄角,那咱们的海口生意也就无虞了。而后,率锐利之师,咱们逆流而上,绕过沉龙岛,突袭东边盛产宝石金矿的裴吉利和图鲁斯。”

      众将士听得此策,竟皆吃惊,唯独吴秧一副早知如此超然与人的样子,“南边又难打,又没有油水,而东边的裴吉利和图鲁斯这两个小国,不过是附在蛮夷皮毛上的小虱子,又富裕又不堪一击。”

      “可圣令……”徐培庆疑惑道,“难道将军又要向西战一样,先斩后奏吗?”

      吴秧陈声道:“徐将军!将在外,军令尚且有所不受,何况做些利国利民的随变?!”

      林明把沙盘上指点的手收回,捏住虎皮大衣的领口裹紧了。她面色发红,唇色却是青灰,不由得咳嗽了起来,眼中的利芒也随之消散。“勿扰,徐将军所虑甚是。虽说奇袭之策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君命却是不得不复的。”

      “那将军打算派谁去?”吴秧双眼放光,显然对此一行颇有热衷。

      徐培庆是善战老将,且为人正直,虽是章家举荐的,代表着章派的荣辱,却正好是林明此前中意的奇袭之将领人选。

      她原想着当年西军老将军舍弃脸面让帅与她,如今正好卖个人情还他,可若徐培庆不改如老将军一般,“唯君命是从”的行事……。

      林明欠着天下商贾的账,不从裴吉利和图鲁斯捞出来贴补,又从何处想法?若徐培庆将军把战利打实处报给皇帝,入了国库内努,再想抠出来,哈,怕是只得背上个穷兵黩武的名声,和满殿老臣为敌了。

      一股寒意袭来,林明裹紧衣裳,可仍旧咳嗽不止,“此事,咳咳,不过本将的一时之念,尚未经过深思熟虑,目前且不必再提。”她仍旧绕回大案落座。那案上一本黄澄澄的军册正在当头,林明一见,咳嗽越发严重了。

      半月前,皇帝便隔三岔五的快马发令,问行军何处,如何程兵,又说国库空虚,须得尽快落定当日君臣密谈之事。言下之意,便是指望着林明快快打下裴吉利和图鲁斯,运送战利财务回京充用。

      绕道奇袭,若无乘风破浪的大船,若无训练有素水军,如何跨海作战,又如何应战回援的蛮夷。林明预谋着一场火中取栗的戏码,可皇帝还在旁边催“快捞快捞”,更有军中的得用将军睁大着眼睛要断她的“第三支手”……。

      林明无奈,摇头轻笑,“本将晃了一下神,倒把正事给忘了。方才说到口岸巡查的事儿,就请徐培庆将军替本将去一趟。将军回来时,叫沈公子一并回来,我另有事儿劳他。张祥麒将军,你加紧训练将士,先领先锋扫荡近海的匪寇,五日后本将校场阅兵。”

      她埋头写了本,用印,“命张喜王喜,李塔三位将军立即往本部来复命。”

      徐培庆忙道:“将军,张王李将军皆镇守要地,此刻调离,只怕……”

      “无妨。”林明打断他道,“诸驻防之地互为守望,三位将军即便暂离,敌军也不敢妄动,再者,张王李将军的副将也是沙场久练,此时也好当用。”她想了想,“命贾琏速速赶回本部加入水军训练,其所负责之事令贾蓉贾芃接手暂代。另外,叫人往京城西城郊请文娟快马赶来。”

      “从明日起,本将亲率本部中军,督军出海演练。”林明手比口快,不待人劝,话一说完数条军令已落纸成文,数令齐下军帐之中难免人心浮动,然而林明如此快刀,哪儿由得他们掰扯得失从中谋益。

      另一边,赵伏生接到命令,一看,便叹:“好快的刀,真叫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女子的谋划决断。”

      赵伏生的好友,许时珍附身取了热酒给赵伏生满了一杯,笑道:“赵兄当日不就是看重她不动则已,一动天惊的本事,还说什么,快喝一杯热酒吧。”

      赵伏生举杯,确失神不饮。当年赵伏生被人构陷落难至极,还要妻儿行乞讨来食物,如今赵伏生绫罗裹身,满眼皆是珍馐美味,乃是“天下商贾座上宾,朝廷官吏门上客”,可为何……。

      “哎我的赵兄,”许时珍笑道,“如今你鱼跃龙门,今非昔比,正该春风得意,如何又失神起来。”

      赵伏生饮尽杯中酒,却道:“当日她不过稚童之龄,我一见,便知道她绝非一般,虽后来也竭力辅助她,可到底没想过她能有如今的造化。十四五岁就凭靖西边之功,封了昭毅大将军,莫说女子,便是男儿,”赵伏生又自饮一杯,“我赵伏生自诩胸有沟壑奋斗一生,也只能甘拜下风。”

      “如今她数令齐发,其意不只南东,是所图甚大啊。”赵伏生抹袖逝去白须上的残酒,“一年一岁的,人的年龄张起来了,野心只会越大,如今十几岁,举手便图谋数国,老夫,老夫岂能不顾及。许兄,你本是安平富贵的,当日我实在不该举荐你来。”

      “哎,老兄怕什么,”许时珍笑道,“你还真怕她谋,”许时珍指了指天,“这个,连累你我成为青史奸佞不成?”

      赵伏生摇头叹气,道:“只怕野心如虎。她打功在身,偏朝廷,唉,朝廷至今不肯明言诏令的接过西军的债务,她如何能咽得这巨亏?到时候一不做二不休,放虎出笼,不无可能。”

      “老夫认她为主,生死羁绊事小,唯独担心那百年丹书上不好看,到底对不起她父母和林公的忠烈。”

      许时珍摇头道:“如今尚且外敌未御,赵兄何必忧心这个。赵兄如此,实在和当年之志差得太多了。”

      “是啊,”赵伏生苦笑道:“如今家小亲朋皆得享富贵,我难免有些失了斗志了。”

      许时珍劝道:“我倒认为她不会,半月前我往盐政台去,碰见了贾府的小二爷,谈了几句,听他的意思,大将军倒对贾家扶持得多,连宫里的贤德妃她也上着心。逢年过节送进京的奏本上,不时候附信给娘娘,皇上也很愿意去娘娘那儿过节。她既有心照应贤德妃固宠,我看那心思也就有限了。”

      “哈哈,那贾蔷不过是贾家外支,哪儿显得其中内情。”赵伏生笑道,“贤德妃入宫时,大将军还未入京,哪儿来的姐妹情深,一切自然另有缘故?若说姐妹情深,必另有其人,许兄有所不知,林公有个亲女小号玉儿的,至大将军寄养在林公家,两人就极其要好,大将军更是一心将其当亲妹子一样,实在疼爱有加,只怕才算半个软肋。”

      “难怪难怪,”许时珍恍然大悟道:“我倒说呢,再姐妹情深也没得这样隔房的兄弟也关照的。哈哈,我听说国子监有位玉哥儿聪慧灵秀异常,乃是贾家的,……”

      “不不,”赵伏生忙摇头,笑道:“再灵秀做得好文章,大将军也看他不上的。当日宴上大家说起大将军西军杀敌,那小公子尤其吓得脸白腿软,连筷子也掉了,大将军听了,当即不喜得很。一个浴血奋战掌定乾坤,一个却只做得几篇酸文章,不是一路子人,不是一路人,老兄快住了这想法,连我一想都觉得无稽。”

      “那将军的妹子呢?照说将军这样的权势,她的姊妹,只怕红媒也忙晕了,难道青梅竹马的相处久了,投了情谊?如此说,大将军瞧为贾家将颓,为那玉儿小姐将来的家事帮扶贾家,这就说得通了。”许时珍胸有成竹,譬如他自己,很瞧不起自家妹夫,可为了妹子的将来,也费心费力替他周旋图谋不是。

      “林公生前到提过,不过她们小儿女的事儿,与大事无关,不去说也罢了。”赵伏生道:“如今大将军既打了这主意,只怕还要募军,这钱粮一道我等要筹备起来。我原想着西边降伏纳贡,朝廷怎么也得拨来应南军之急,不想……。”

      “唉~,朝廷只怕比大将军还穷呢。”许时珍收了轻松,也忧心起来,“别的都不说,我只担心一件,朝廷派了北静王爷去纳降谈判,万一压不住……,如今大将军在南边图谋,分身乏术,只盼西边别起变故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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