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女儿巾帼》小孙老师

105、资军

　　因是在水乡，苏州的天气总比京城凉爽些，尤其这时节，清晨和傍晚的风卷裹着湿气，叫人感觉那丝丝儿的凉意要刺破骨子了。
　　春纤正在收拾衣裳，抬眼看见紫鹃打了端了热水进来，便招呼她快些进屋里来。紫鹃把水放了，搓着膀子，说道：“这苏州哪样都好，就是这天气叫人受不住，瞧瞧，我才出去走这一圈回来，连衣裳也潮潮的了。”
　　雪雁正笼炉子给黛玉熏衣裳，听了这话，笑道：“姐姐刚出去怎么没多穿件衣裳，这天气可冷了，早上湿气又重，这样一件衣裳出去只怕都润了，姐姐快换下来烤烤吧。”
　　紫鹃应了，到屋里换衣裳，春纤笑道：“这苏州，屋连着水，水连着屋，走家串巷还有用船的，还有船上的集市，船上的饭馆，也不像咱们知道的货郎，小生意买卖倒有一大半在船上的。怎说这一片宝地，人杰地灵的，难怪能出姑娘这样的人物。”
　　雪雁笑道：“是呢，咱们这儿小户人家也好做买卖，家家户户都有船，只往船头一摆也就是了。不过这也是小买卖，正经要买东西看热闹，还得往街上去。小时候我跟着二小姐去过两回，街上才是好玩的呢。”
　　春纤笑道：“街上的热闹只怕和京城也差不多，倒比不得我说的那些有意思。”
　　紫鹃换了衣裳出来，打了一个喷嚏，道：“有意思是有意思，就是这天气，哈欠！不怪姑娘身子总不好，连我这样的吹了这一阵风，连骨头里也觉得刺冷刺冷的。”
　　春纤道：“难道你没听说过水是养人的？你看看这里的姑娘，叫这一方养得，个个都水灵灵的，你不了，只怕是你命里土躁，受用不得吧。”
　　雪雁摇了摇头，道：“奶奶在的时候也同紫鹃姐姐这样说过，连着一两年，叫人把姑娘住的地方用绫子遮了风，只叫太阳晒了出湿气，可姑娘还是一样，后来诊断了说姑娘是胎里带的弱症，不关风的事儿才撤了。”
　　小红奇道：“二姑娘这样的人，叫绫子围着也习惯？”
　　雪雁笑道：“哪儿能呢，那时候二姑娘还没来呢，后来二姑娘来了，天天带着姑娘跑啊闹的，家里的老槐，屋顶的瓦，只怕都还留着叫二姑娘踩坏了的痕迹呢。”雪雁忽低落了，说：“可惜府里抵出去做学堂了，否则姐姐们也能去看看。”
　　小红放开手上的活儿，拉住雪雁，安慰道：“都说性情胎里带，富贵命里来，林姑娘这样的人，难不成还少了自己的家的不成。眼下府里做了学堂这有什么，等将来二姑娘回来，想看多少回还不容易？还怕将来没有更好的吗。”
　　紫鹃道：“好了，既安下心就别想那些了，你们快来帮着收拾一下吧。也不知道姑娘要咱们把这些收拾出来做什么。小红，你的小楷写得好些，便你来写录吧，金银玩物，古董玉器，簪花收拾，我们三个各理一样，唱了名儿你录了也好规制。”
　　“哎。”小红应了，拿出三个本拍着摆开，取了笔，沾了墨，那边紫鹃唱“宋代五彩琉璃镶宝手炉”，小红便在一书上录了名字，春纤唱“绞金丝蝶恋花花钿一对”，小红又记，雪雁唱“玉篡大小九连环”，小红停笔问：“这是何物？”
　　雪雁把手里的玉环玩器微微一举，笑道：“这不是，二姑娘买的，也和九连环一样的玩法，不过九个大环又套着九个小环儿，七连八连的，最不好解，只二姑娘和姑娘各解开过一回，当日对咱们说丫头里谁解开了赏一贯钱，可谁也解不开，这不，还绞着呢。”
　　小红道：“这倒不像常见的，”她走过来接过去把玩，忽想到“昨儿姑娘还说要去张家，又愁张家小姐是武家，不好送文墨，正愁没有可送的呢，不如把这个添进去，岂不正好？”
　　春纤道：“也好，便留出来吧，等姑娘回来看看合不合用再说。”
　　这一件定了，紫鹃，春纤，雪雁三人又唱起名儿来，小红便埋头录名儿，半个时辰的功夫，整理出两箱子来，也亏得小红运笔快，三个人念她一个人写，倒也一字不落，工工整整的录好了。

　　这边黛玉和两个叔公老爷请安说话。话间，叔公提起最近苏州的客商要往南边去，大家知道南边的仗更难打，便由苏杭两地的商会会长牵了头，在搞募捐。
　　“还是照着二小姐西边的规矩一样，不论米粮，银钱，药材，愿意捐的呢，录了功德簿子，愿意借的，录了欠事簿，按一厘的利算，汇总了呀，东西和簿子一起运过去。”老叔公已老七十有余了，神形清瘦，须发皆白且稀疏寥落，牙齿也只余得一颗门牙，高坐着，杵着一根家传的紫檀龙头杖，精神矍铄。
　　“如今呀，世道不好，天灾人祸的，生意不好做呢，这样倒，倒有不少人愿意吃那一厘的利息，”老叔公抓着龙头杖的手微微抬了抬，“积土成山，积水成海，别处不说，这苏杭两地总也不是小数目了，二小姐往南边去，也能开销一段时间了。”
　　黛玉低头垂目，道：“这是大家的好心。”片刻，她道：“她去南征，想来既是为着皇命，也是为了保全一方安宁，为了百姓们的安居乐业，大家或捐或借，是为她这一番效命举动感动，也是为了助她，使她早日得保大家的安居乐业。大家的既这样不计多少得失的助她，我比别人又和她近些，自然也该助她的。叔公，黛玉空居深府，身无长物，别无能助的，只有些平日里穿的用的，或许能卖几个钱，或买几石军粮一齐送去，也是我的意思。”
　　“什么？你，”叔公惊道：“你也要卖衣裳首饰？”
　　“不行不行，”二叔公摇头道，“如海本就没给你留多少家业，你怎么还往外卖呢。”
　　叔公道：“是啊，你那些东西，只怕也是你妈留给你的，你卖了捐了，将来嫁妆怎么置办？！不行不行。”
　　“嫁妆”二字，黛玉未免脸红，终道：“姊妹当难，旁人尚且舍家舍业的相助，我岂能无动于衷呢。再说，黛玉蒲柳弱质，近虑如火，远愁似雾，实在不必计较得远。”
　　“你，你！”叔公怒道：“你一个孤女，衣裳首饰卖了将来如何安置，虽是在你外祖母家，穿戴总不能不自己留心吧，若是素服粗衣的岂不是叫旁人笑话？我不替你卖！”
　　二叔公颤颤巍巍，肃声道：“黛玉，听你大叔公的。谁若替你办了件事，将来怎么好和如海相见啊！”
　　黛玉要卖物资军，两位叔公不许，原这事儿也该做罢了，只是不想黛玉和叔公的谈话终叫林家一个堂叔听了去。
　　且说这位堂叔，听得黛玉要卖物的消息，当日便找上了黛玉。那时天色将晚，丫头来报说本家堂叔来探问，既是长辈亲至，黛玉自然换了衣服来见。
　　那堂叔与黛玉说了些体己话，才道：“听说贤侄女也想替二姑娘的南军分忧，有心变卖些玩物资军，只可惜两位叔公却太过顾忌名声，不肯替贤侄女操办此事，可有此事？”
　　黛玉未答，便又听他道：“唉，不怪两位叔公不肯帮忙啊，实在世人皆知如海是个清官，便是自家的掌上明珠，他也未遗下多少家资做你后半生的保障。你一个孤女，若叔公们帮忙卖了你的东西，若惹了什么流言蜚语，叔公老人家岂不是晚节受污吗。”
　　“可是，唉，你和二姑娘自小一处长大的，这全苏杭也是知道的，如今二姑娘以一届女子之身杀敌保边，外人尚且资物资钱，你我是她家人，若一点表示也无，岂不还是叫人戳脊梁骨唾骂吗。”
　　“即便没有这一处长大的情分，便是陌生人，她为着百姓的安危上阵搏命，我等力所能及捐些身外之物，也是情理不是。贤侄女，你要卖物资军，这是好的，也是对的，叔公不愿背骂名帮你操办，堂叔愿替你操持！正好后日堂叔便要跟着药行商会往南边押送粮食和药材，也便宜。”
　　既是后日就要动身往南，卖物自然就要赶着明天。等婆子们到黛玉屋里搬东西，紫鹃等人这才知道黛玉叫她们清点规制这些东西原来是要卖了资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