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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请旨 ...

  •   “小林妹妹,此事太过无稽,你又何来求我。”

      “娘娘,能得祖母同意我前来参见娘娘,可见小女所求也非全无可取之处。”

      “不,此事关系重大,且有背伦常……”

      “娘娘!这常人来不得的去处,小女既诸多周折的来了,还请娘娘屏退左右,容小女做一番申诉,届时娘娘若仍觉此乃无稽之谈,小女再无话说。”说罢以额扣地,将殿内金砖磕得铿锵作响,再往地上瞧去时,已着了些鲜红。

      女官见状斥道,“言行无状,搅扰祥宁,凤藻宫里岂容得放肆!”

      “呵,此乃我平生唯愿,身命尚且不顾惜,哪计较得一块金砖!”说罢,再扣,毫不顾惜肉血伤痛,片刻之间鬓发皆被血湿。

      “罢,罢罢。你倒是好个性子。且先随我来。”

      从正殿的左侧门转过,到了里间,元春坐定,定定瞧住了眼前这个妹妹,瞧了不知许久,终妥协叹了,“我看你这样,又大约是不会轻易罢休的,我也只得听一听,但你所求的事,我实在不能助你。”

      “娘娘为何不助我?成此事,娘娘只有益无害啊。”

      “此事必不可成,何来有益?再者,不论成与不成,我若助了你,皇上如何看我为人?从国而言,你是功勋脊梁的遗孤,殉国忠臣的血脉,有这样激愤的念头,也勉为常情,皇上爱重,必能体谅。然弱女激愤之念,我后宫之人,正言该温和劝勉,荣养宽慰,这才是我的应尽之分。从家而言,你是我的表妹,表妹有此无稽之想,身为长姐已是教导失过,若还来助你,岂不是连我也是个没了分寸的人?”

      “娘娘所虑不错,有此二项顾虑也是应当。当下情况混乱,言语不能尽诉,其他也不论了,惟愿娘娘看在小女实无害心,一心成此事,对娘娘也有助益的份上,请娘娘不要当真拦我就是,顺水推舟,我若取死,也必不伤了娘娘的贤德。”

      “你当如何?”

      “诚如娘娘所说,此时违常,无他法,先请娘娘见罪,小女要断发磕首,大闹凤藻宫!”

      “此是为何!室不安乱,贤德妃何贤德之有!”

      元春跪地哭到:“臣妾失过,自请降罪,万请陛下体谅妹妹赤子诚忠之心,不要见罪。”

      这时小林从幕帘后奔出,拭去眼泪,昂首跪地,道:“一番大乱皆是小女作为,绝非娘娘之过,请陛下查秋毫,若要处罚,只请降罪小女一人。只小女心中悲怆万言,若陛下慈爱容禀,那怕略倾诉得一二,小女再死而无憾了。”

      皇帝看此眼前小女,品服已去,只留得一袭淡花素服,断发散乱,额前淌血,珠翠尽去,如疯妇不差。唯手腕有金银二环,跪拜间有铮铮清音。皇帝见了那金银二环,终想起当年君臣马上共逐,方才郁郁心情竟化成悲怆长恨,愈加锥心。

      国事不安,已是灼神,连忠勋之后也大闹后宫,出了如此笑话,体统尽失。难道此世间竟再无一活人有贤或德,能与帝王解忧吗。

      皇帝黯然而叹,转头端茶作饮,不再看阶下之人,只道:“你有什么委屈的,速速禀来就是,朕自然为你做主。”

      小林闻言一拜,复又挺直脊梁,慷慨道:“陛下恩加四海,事事操心,已然夙兴夜寐劳神不已,我等受陛下恩威庇佑,原不该再有什么劳陛下忧心的。然,自家父,家兄相继战死沙场,我虽一身独孤,因有陛下关怀,一直深沐圣恩,着锦衣,□□细,荣养非常,除日夜为陛下圣体祈福,再不能为报。现在四夷来犯,边民殒命,幼儿失祜,老者失孤,国事不稳,陛下亦不安。我虽身在深府,虽不闻哀鸿之声,也听闻家舅数次提起陛下之劳神,陛下一人忧天下,天下何能不报陛下!”小林站起,直视圣颜,两眼如剑如光“日夜祈福既不能化解陛下忧事,惟愿秉承家族遗志,请跨鞍佩剑,此身效死,为陛下之剑锋所指,平四夷,安天下!”

      皇帝闻得此言,才知她竟是为此。果然功勋遗血,到底能体谅朕之苦心。皇帝心生感动,满腹愁绪竟得了些慰藉,再观阶下女子,身量虽尚未长足,难得的是这浩然挺拔,不由感叹,“天下何不多此志,随朕青史开太平!你父是谁,竟生得如此好女。”

      小林又跪,道:“先父林之栋,家兄林伸梁,因我生于先父马厮之中,落草之时,先父言抚战马而言,唯马革裹尸不能报君厚意,故取名林裹儿。”

      “林裹儿,”皇帝下了台阶,扶起眼前女子,惜道,“裹儿好志气,好忠勇,惜为女子,若为男儿,比乃朕之肱骨。”

      小林随起,闻此言连忙退后半步又拜,“陛下此言乃是要绝裹儿。若因此女子之生,不能报君父厚恩,不能伸家兄遗志,此身活着还有何益!?”

      “朕已知你报恩之心,朕心盛慰。然,裹儿,女子有女子道,沙场战事,热血报国,从古至今都是儿郎事,朕非桀纣,也非无道之君,岂能让一弱女子去那险地白白送命?岂不是青史遗臭,惹后人唾骂。”

      “陛下!”小林哭道,“家兄伸梁素爱文理,曾言道,无事袖手谈性情,有难一死报君王,至三年边疆战事起,为报君恩,家兄弃笔从戎,投身疆场,片骨不回!当年家兄尚且如此,如今战火四起,我乃林家血脉,又岂能偷生闺阁,安享富贵?!”

      小林愤然道:“家族庭训,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我虽身为女子,岂又无一腔热血?便是我无能至极,杀不得敌,死前也必在沙场阵前高声呐喊,使此颅此血,激起我□□将士之报国志气!这才是我林家儿女该有的死法,该有的荣耀!若陛下因我是女子,坚持不纳报国之志,那么裹儿也生而无意,归家之后当请高香三柱,一柱请陛下圣体永安,一柱请先父鉴裹儿之志,一柱请黄天厚土赐裹儿来世男儿身,剖肝沥胆,只求十三年后再替陛下跨马征夷!”

      “好!”皇帝激愤抚掌,“犯我国威者,虽远必诛,好一个林之栋,无事袖手谈性情,有难一死报君王,好一个林伸梁!”

      皇帝拂拭眼角湿润,“四夷不安,社稷动荡,然国中,朝中之人,笙歌不歇,畏死贪生,竟只瞧得见此富庶安稳之地。强将已老,青将不继。朕恩养了多少功勋之后,多少大家大族,朕发三诏,竟只有你林裹儿一个前来报国,这京里的多少王孙公子,多少俊杰天骄,朕之忧心,他们又懂得几分,祖辈赤胆精忠,他们可还继承得一分半分!……,只有你一个林裹儿,竟只有你一个林裹儿能懂,能继。”

      “惜我好将士,墓上有青荫,留得精忠血,误投女儿身。裹儿,你上前来。”

      小林上前,与帝王面前处,单膝跪地,恍如已然甲胄在身,行了一个军礼。“陛下,请以此热血助三军烈志,拼一个盛世荣耀!”

      “你,你当真要如此?”

      “非此不可!”

      “马上之女,此头颅便再簪不得花,浴血染猩,你可想好了?”

      “非此不能活!”

      “儿女巾帼,是成是败,青史自有公允,罢!朕许了你!林裹儿,不愧满门忠烈,精忠之魂,不愧林之梁之女!”皇帝大袖一挥,反身入坐,宫人立时俸了金绫朱墨,皇帝捻笔入墨,笔落如刀,挥洒如豪。片刻,圣旨成,宫人要接过宣读被挥退,皇帝亲自宣读罢赐下。

      林裹儿接过圣旨,荣膺非常,双眼已是泪流难止,谢了恩,才恭送了皇帝。

      贤德妃从内堂步出,笑道,“裹儿妹妹好本事。”

      小林也笑,“此多谢娘娘成全。”

      “其他倒还也罢,此番大事,前所未见,虽有陛下圣旨护身,少不得还有许多动议,妹妹还是快些换身衣裳,重新冠发梳妆为益。”

      “是。”小林应道。

      殿里的女官去宣晴雯,晴雯抱着包裹,虽心里对皇宫好奇无比,也不敢抬头,只盯着女官的脚后跟跟了进来。到了殿里,先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一边按照女官的指点打开包裹,一边在心里想“这处倒也不是仙宫,用的香竟和宝玉那里的一样”。

      刚打开包裹,只见好几只白皙好看的手在眼前一晃,晴雯一定神,只见眼前只余下包袱皮了,慌得抬头一看,只见侍人们手脚轻快利索,袍服冠冕已被收去了,她只去寻看她主子,突见小林形状,一时吓得竟哭将起来,贤德妃瞧着她眼熟,便问她哭什么,又说这是好事,不兴这时候流眼泪。

      晴雯模糊认得是眼前富贵堂皇的人是家里的大小姐,听劝住了哭,但一眼又瞧见她主子那个样子,被一群宫人那样围着伺候盥洗梳妆,竟是还笑着的,只觉得心中有什么硬的碎了,又有什么软的硬了,梗在咽喉上,如同梗着一颗没剥壳的荔枝。

      小林换了衣裳,只着一袭湖蓝长裙,脸上脂粉也去尽了,短发用木簪束了,看上去似男非女的,幸而她素日就和其他闺阁不同,一直也不爱时兴的柳叶眉,此时两弯如墨的剑眉也自有一番神采。

      贤德妃和小林两人正把臂而谈,外间忽有唱诺,宫人来报说是太妃宣林家女去见。

      太妃乃是皇帝生母,与先皇正宫皇后,当今太后的地位也不相上下,既有旨意说要宣见,贤德妃连忙嘱咐,奈何一时也顾不上许多,只说了一些礼仪事,又说千万要恭谦慎微。

      小林自去见太妃,行至半道,想来额头伤口已不在冒血,便去了裹布。

      太妃面前挂帘,卧于榻上,小林拜了,也并不叫起,说起皇帝刚下的荒唐圣旨,言语之中对小林很是不满。

      须臾,说,“皇帝素来是个明君,今日倒有这么一道旨,呵,哀家倒想看看你是个什么人物。”命撤了帘子,一番打量,奇道:“也无蛊惑误国的姿容,也无纵横捭阖的巧舌,也无将士用命的厉色,连世家小姐的雍容气度也无,清淡得过了些。”若非额前那几尺肉壑,小林此人,恰就是那么一个女人。

      太妃知前朝事多且杂,皇帝为兵事焦心灼肺,心道这圣旨的缘由,怕是他一时动了意气,失了分寸。当下素手一抬,吩咐宫人抬出一个宝匣,一见便知不是凡物。太妃抚剑道:“林裹儿,你既呈愿要为陛下用命,哀家就赐你此青缨剑,该当何用,你自去斟酌。”

      小林自认这一番对答之间,并未着意去讨太妃欢心,也想不通竟因何受赏,只接过剑匣,拜谢了辞去。

      小林捧着剑匣,一路行至出宫大道,数见侍卫驻足侧目,更甚着竟望视而嘲,小林心想,陛下新封女将的消息必穿得快,然而女将相貌别人必是不知得,这诸多得目光,必是此剑匣得缘故,恐还牵着什么宫中皆知,宫外却无风闻的秘闻故事。

      因此想,晴雯几次要来接剑匣,小林也并不许她。两人步出了大宫门,贾府马车已等在此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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