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64、请安

　　西苑如何被凌砚闹得天翻地覆，甚至那教馆的第十八间都被凌砚想办法砸了，凌砚更是以此为由，让梁冷云罢黜了冯嬷嬷管事的位置，更让凌砚成功住进了昔日的英族王宫、如今的凉宫，成了砚公子——一个位置与“美人”相当的位份，从此也算是一个小主子。这些事情，都与凌墨无关。
　　凌墨自那日起，就失去了离开无极殿的兴趣。春情换了一批下人，派了一个叫做小六的侍从过来做副首领侍从，据说这是六月手下的一个人，虽然沉默寡言，但手段可是十分了得。凌墨让小六和小冬在殿内养了几盆花草，和他那唯一得自梁冷云的丑花一道，每日浇水松土，偶尔还翻几本书，日子似乎过的闲适得很。无极殿好像根本不存在于这凉宫之中，是乱世之中唯一的桃源。
　　梁冷云似乎沉迷于凌砚，日日欢歌，除了春情春意和十二月偶尔会来无极殿看看，似乎梁冷云都把凌墨忘记了。
　　凌墨给那丑花浇着水，看着这丑的不似花的植物旁边的牡丹如何娇艳的绽放，心中隐隐觉得，那凌砚便是这国色天香的牡丹，天生注定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而他就是这株小小的植物，不起眼，甚至惹人厌，只能在角落生长，无法得到人的喜爱。就连这花儿自己，或许都嫌弃自己的存在。
　　凌墨轻轻抚摸这花儿，却没想到这奇形怪状的家伙叶子还很锋利，竟然在凌墨手上滑了一个小口子。几滴血落在这花上，那叶子动了动，竟然把那几滴血吸收了。
　　凌墨喃喃道：“我的血不算什么，大概也只有你稀罕了。”他干脆用手指又在这花上抹了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灰色的丑家伙闪过一道彩光，然后又恢复了那不起眼的样子。
　　“公子，您又在浇花吗？”
　　小六从殿外走进来，看着凌墨在大殿中坐着，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他连忙取过一边的厚披风，罩在凌墨身上。小六看起来貌不惊人，似乎也是十八九岁的年纪，但是六月手下的人，什么都说不好的。
　　凌墨笑了笑，精致的样貌仿佛发了光，把那牡丹比了下去。小六垂了眼睛没有多看，只听凌墨道：“我的身子好多了，以前我也是跟着六月大人的……现在大概不太争气了，你们也不必这样紧张。”
　　小六道：“就算您不为了自己珍惜身子，也要为了帝君考虑。”
　　帝君？帝君何必在乎他？现在帝君心上只有凌砚吧？凌墨也不觉得伤心难过，人若是无所求，是不会觉得难过的。他已经这样了，就算是暗卫一职，也无法担当。有时候凌墨在想，若是他有着和凌砚一般的样貌，是不是也可以得到梁冷云的无边宠爱？可是他到底是不愿的。他曾经作为暗卫，作为墨公子，他救过梁冷云的命，他为凉族争取过时间，他是凌墨而不是凌砚或者凌彤的替身。他是他自己，即便梁冷云可能不会记得他。
　　梁冷云或许早就忘了他还占着无极殿，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为了凉族沦落至此，所以让他在此处养好伤；也有可能是梁冷云宠了一个灵王的孩子，所以想用另一个来撒气？如今不过是攒着，等着一次一起爆发，毕竟反覆无常才是梁冷云的特性。
　　凌墨没有反驳小六的话，只是又笑了笑。小六别开眼睛，他不敢看这位墨公子，这人笑起来带着某种脆弱和虚无的感觉，让人忍不住要心疼。
　　“公子公子，”小冬从殿外走进来，他比小六活泼很多，只要他在，这诺大的无极殿就不会显得冰冷空旷，“苏美人和罗美人求见，说是要来给您请安。之前您身子一直不好，她们才没敢打扰，我们要不要见见？”
　　凌墨放下手中的水壶，他自然知道这两位美人想做什么。梁冷云身边的男色女色，都想留住帝君。可是如今受宠的是凌砚，其他人自然要焦急。换作以前的“小宝”，他也是难过焦急，想要让“云哥哥”多看他一眼。然而身为暗卫，他又在暗处看了多少次？早已经习惯了。
　　两位美人想要用他做什么，只怕要失望了。他这张脸，远不及凌砚的有用。
　　小六低声道：“公子身子不爽利，见客只怕有些辛苦。”小六并不希望凌墨搅进这些事情来，因为梁冷云快要没有耐心了，等那凌砚消失了，或许帝君也想明白了。一个灵王的儿子已经足够发泄愤怒了，那时候他就可以看清自己的感情，或许凌墨日后就是这凉宫的另一位主子，何苦现在搅进去，平白辱没了身份。
　　凌墨道：“小六，你和小冬去请两位小主进来奉茶吧。我腿脚不便，就不出去了。”
　　小六不认同的抿了唇，公子当真是不知道许多事情，也是十二月和春情春意怕他多心。若不是那两位美人找到了小冬，小冬心思单纯，这种消息怎么可能进了无极殿让公子烦心？
　　但是公子话已经出口，小六自然不会反驳。
　　……
　　这位传说中的墨公子当真是极美的，好似初雪后照在那雪白上的第一缕阳光，好似清晨山谷中白色野花上落下的第一颗露珠，晶莹而脆弱，让人忍不住心疼。
　　只可惜……
　　两位美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某种同情和庆幸。
　　帝君总不会喜欢一个瘫子，听说这墨公子以前是帝君的暗卫，深入英族才断了双腿，大概因为这样，帝君同情他，这才给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公子位份，保他一生无忧。任谁也想不到，这位色如春花的墨公子是曾经名动英都的惨事的当事人，更何况如今谁还敢提起当初的事情，最多只是说一句：英族当真暴戾！
　　公子这样的美人，放在身边赏心悦目也是好的，怪不得帝君舍不得。
　　身穿嫩黄色衣裙的是罗美人，紫罗兰色衣裙的是苏美人，都是英族权贵新献上来的美人，以前从未见过墨公子。梁冷云见了一面，封了美人，就没有再见过。
　　“妾身见过公子。”
　　两位美人盈盈下拜，犹显得娇弱、可人。但是她们的娇弱未免弄错了对象，凌墨不是欣赏的人，他也是被人欣赏的，而他们都应该去讨好梁冷云。
　　只可惜梁冷云现在无暇欣赏，否则两位美人也不必来这里了。
　　凌墨目光平静，好像眼前的人从不是那些与他争抢梁冷云的宠爱的女人，更不是他的情敌。其实梁冷云从未对谁用过情，又何谈情敌呢？
　　“两位小主客气，请坐。”
　　凌墨语气淡淡的，表情也淡淡的，似乎打完招呼这两位美人就与他无关了。按道理身为一宫主位，若是还在乎自己的身份，自然会“两位妹妹”如何的招呼一番。可是这位墨公子，似乎真的如此清高自诩，不愿意与她们多说话。
　　罗美人和苏美人对视一眼，只能主动开口。黄衣服的罗美人声音如同黄鹂，清脆的声音婉转动听：“早听说公子天人之姿，帝君不忍让旁人看了去，便把这无极殿赐予公子居住。公子果然让我们自惭形秽，也难怪能获得帝君恩宠。”
　　苏美人的声音软软糯糯，果然是南方的佳人，她掩唇笑道：“罗姐姐这话虽然有道理，却是不全对。公子这样的人，我见了也是要心疼的，帝君只怕是将公子捧在心上都觉得要化了，哪里需要我们来多嘴？”
　　两位美人笑的活色生香，这一番恭维下来，换了谁都要觉得心情舒畅。可是凌墨的表情依旧淡淡的，他知道梁冷云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如今自己是个怎样的位置，这些话，他自然是一句也不会信的。
　　罗美人和苏美人表情僵了僵，想起这宫中关于这位墨公子的一些传闻，若说之前，他们也是不知道的，可是毕竟那日让凌砚叫出了口，到底是有了些风声。说这墨公子本来是灵王府的人，代替凌砚被推出去嫁给了凉王。纵然墨公子样貌强过凌砚百倍，但是毕竟不是凉王想要的人，故而凉王对他百般折磨。谁知这墨公子手段通神，竟然成功成了凉王的暗卫，还一时恩宠无两。后来也是蓝颜天妒，烈帝和灵王抓了这墨公子百般折磨，许多刑罚苏美人和罗美人也是听说过的，只是大家闺秀，毕竟不可能亲眼看到。凉王那样一个有洁癖的人，对这墨公子依旧疼宠，还把这墨公子治好了。
　　想着这墨公子必然是对那凌砚恨之入骨，更是对凉王情义慎重，否则又怎么会叛家卖国？如今凉王被仇人霸着，这墨公子不该主动出击？可是他偏偏如此沉得住气。
　　墨公子手段通神，当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
　　苏美人看起来更为柔弱，却是先有了决断，她开口道：“公子，我们今日来，是想请您前往晚上的宴会……今日是五月初五，帝君安排了春宴，说是让后宫一同乐一乐。我虽想着帝君心疼公子的身体，不愿这些杂事打扰了公子修养，但觉得公子若是能来看看，热闹热闹，也许对公子的身体有好处。砚公子更说要在这春宴上献上一段剑舞，这可当真是难得一见，公子不如也来看看？”
　　听着虽然像是邀请，但是任谁也能听出，苏美人和罗美人这是来这里求助来了，她们对付不了凌砚，便让这宫中地位最高的凌墨做武器。
　　凌墨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端了茶：“帝君希望我安心养伤，这些事情我就不参与了。小六，送送两位美人。”
　　罗美人苏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借刀杀人的计划大概是全部失败了。凌墨已经端茶送客，她们又如何能留下？她们正不情不愿地走出去，罗美人却突然停下，有些为难的开口：“墨公子……我父亲曾是烈族的司军，阿帕却被父亲的上司讨去……烈族贵族出身的嫡母无视了这一切，所以我并不喜欢烈族。上次我看到，砚公子身边的一个侍卫像是父亲的手下……若是剑舞，只怕刀剑无眼。”
　　凌墨一惊，苏美人也是惊呆了。这罗美人是在指摘砚公子要谋逆……这罪名可不小，绝对不是苏美人能担当得起来的。她看着罗美人，暗恨，觉得自己当真不该和这个人一起来。
　　凌墨垂下了眼睛，挡住了里面的波涛汹涌，表情却是一片平静：“剑舞倒是有趣，晚上可以去看看。至于刀剑无眼……帝君身边多少能人勇士，岂是我们可以担心的？小六，罗美人和苏美人大概糊涂了，送她们回去吧，晚上她们也不必来了，若说起来，就说是对我不敬，被我禁足了。”
　　小六满脸的不认同，这苏美人罗美人说话吞吞吐吐，谁知道真假？却让凌墨顶了上去，当真不值得。凌墨却没有收回前语的意思，小六只能带着两位惊魂未定的美人走了。
　　小冬一脸茫然，刚才她们说了什么，为什么公子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