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志》芳草遍江南

13、养伤

　　不必龟缩在那个小院子里面等着梁冷云突然想起的临幸，不必在冯嬷嬷等人无聊的报复中无声的死去，他可以为梁冷云做些什么。就算为了他如今的主人赔上一条命，他也总算觉得自己有了些价值。左右这条命就是昔日的云哥哥今日的主人在当年救下的，如今不过是还了回去。
　　自从来到凉宫，他的身上没有一日不带着伤，这种疼痛反而比某些难言的折磨更好忍受。只是中箭的左肩和右腿如今完全失去了知觉，身后那处本来就没有痊愈又被磨得伤可见骨的创口更是滋味难言，凌墨更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又填了东西，唯一有知觉的右手腕上又绑着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凌墨一动便发出轻微的脆响。这又是冯嬷嬷弄出来的什么惩罚吗？凌墨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就失去了起身动一动的兴趣。
　　只是刚才凌墨动了动手腕，就已经晃动了手上的锁链，发出的响声立刻惊醒了趴在身边本就没有睡实的小冬。
　　“公子！”
　　小冬红肿着双眼看向凌墨，那泪汪汪的小模样实在让人心疼。凌墨突然想起，就在三个月前，他也会泪汪汪的趴在阿帕怀里撒娇，可是如今却已经沧海桑田。如果再让他选择一次，或许他还是会来到凉宫，唯有这样，他才可以见到他的云哥哥，才可以知晓，原来云哥哥过得未必比他幸福。纵然灵王府里面缺衣少食、遭人冷眼，至少他还有阿帕相陪，也不知道如今阿帕怎样了……
　　凌墨的目光穿透帐顶，仿佛看向了很远的地方，小冬看了，又是要抹眼泪，一边怒道：“主子真的太过分了，公子明明人很好，为什么总要折腾公子？公子明明旧伤还没有好，离开七天又添了一大堆伤口。”
　　小冬愤愤不平，凌墨却觉得没有什么。若是有人杀害了云哥哥，他也一定会想要将那人日夜折磨，让那人不得善终。云哥哥痛失所爱，若是他的皮肉之苦能让云哥哥心中稍安，他自然是乐意的。啊，忘了，如今已经不能称呼云哥哥，该叫做主人。
　　凌墨抬起手，想要安慰身边的少年，却悲哀的发现自己的身上遍布伤口，只是微微一动也是彻骨的疼痛。更何况手被铁链拴在床上，他想动一动却是不可能。
　　“小冬，是我自愿的，与主人无关。”
　　凌墨嘶哑难听的声音还在为梁冷云辩护，让小冬气鼓鼓的撅起了嘴。
　　“这是哪儿？我睡了多久？”
　　为了转移话题，凌墨只能问些其他。
　　小冬眨眨眼睛，已经将之前的不快抛到脑后，飞快地回答：“这是主子寝宫的偏殿，姐姐说主子让公子以后就住在这里，主子说以后公子的待遇便等同美人，还算主子有些良心……公子，我昨日下午看到你的时候差点被吓死啦！你全身都是血，身上全是伤口，医仙给你治疗的时候，我都不敢看……医仙伯伯也生气了，说如果治好你就是让人作践的话，还不如不治。医仙伯伯还说，你体内存在两系灵力却不加以疏导，之前强行使用打破了平衡，受了严重的内伤，不宜起身，所以医仙伯伯把你绑起来了，说是避免你再乱跑添了新的伤口。”
　　小冬说到这里嘴一扁，眼看着又要哭出来。凌墨忙安慰了这个小小少年几句，小冬不过十四岁，说是派来伺候他的，实际上也不过像是多了个弟弟，两个人做个伴儿。况且，冬月对凌墨有恩，凌墨自然要善待冬月的弟弟。
　　凌墨这才恍然，原来身上的那些东西不是冯嬷嬷弄得，而是那位脾气不算太好的医仙的手笔，凌墨不禁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医仙感到了几分愧疚，几次被医仙救治，他却连感谢的机会都没有，只会给医仙添乱，当真惭愧。
　　“主人呢？”
　　凌墨挣扎半日，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梁冷云的下落。
　　小冬翻了个白眼，可见对梁冷云的好感度已经快低到爆表，他擦擦脸上挂着的眼泪，不情愿地回答：“还不是在隔壁睡觉，公子伤成这样，他还召了南苑的人侍寝，当真可恶！”
　　早已预料到梁冷云心中凌墨不过是仇人之子，恨不得将凌墨碎尸万段。但是想到自己带着一身伤，他昔日的云哥哥却在隔壁嬉戏，不免还是有些心伤。心底的脆弱一旦开了口子，便迅速泛滥起来，他的内腑仿佛拧在了一起，不知道是因为内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凌墨不禁呕出半口血来，小冬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小冬，主人本就不喜欢我，自然不会为我担心，哪里来的可恶一说？他是主人，做什么都是应当的，我只要能为主人做些什么，便心满意足了。你也不必紧张，我此刻并没有觉得哪里不适。”
　　小冬咬着唇，明明都气吐血了，还在这里逞强。如果主子不喜欢公子，干什么把公子留在身边。如果主子喜欢公子，为什么又要折磨公子？小冬小小的脑袋想不明白了，只能忘掉此事，关切道：“公子，别多说了，你快些休息吧！你睡着了我也去睡觉了，小冬都困啦！”
　　凌墨依言闭上眼睛，不久便因为身子不适困乏而进入梦乡。
　　。。。。。
　　凌墨感觉有人在摆弄他，心底一惊，之前冯嬷嬷的种种手段涌上心来，凌墨猛地睁开眼睛，便想要坐起来，然而被束缚的双臂又让他摔回了床上。
　　一个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老者站在床边，从小冬手里接过帕子擦擦手，然后皱着眉头看了凌墨一眼，冷哼道：“果然把你绑在这里就是对的，身上全是伤，还想到哪里去惹祸？小冬冬，一会儿你去煎了药给他服下，今日他的伤口不需要换药，你也别放开他身上的链子。”
　　小冬连连点头，恨不得把老者的话背下来。不用问，凌墨也知道这位定然是医仙了。虽然医仙说话不好听，凌墨也知晓医仙是为了他好，不禁想到远在英族的阿帕，眼睛竟有些湿了。他咬着唇，片刻才挤出来一句：“谢谢医仙大人，是我不懂事，有劳您费心。”
　　医仙这才想起眼前这少年不过也就是十八九岁，却不知道怎么得罪了梁冷云，才有这样悲苦的命运。医仙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小公子，人活着不过是一条命。不论你与凉王有什么仇怨，总要识时务一些。我能救你两次、三次，也许救不了你第四次，你可明白？”
　　医仙是在暗示凌墨，若是他有什么惹怒了梁冷云的地方，不如早些服软道歉，还可以省一些苦头。
　　凌墨心中酸涩，苦楚却能与谁人说？梁冷云恨他一族入骨，其实三句两句能解开的？唯有身死之日，这仇怨才有可能消散，但是更大的可能是，梁冷云甚至不会放过他的尸骨。可是梁冷云毕竟是救了他和阿帕、让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凌墨竟已是认了自己总会死在梁冷云手上的命运，只是希望自己的死能给梁冷云带来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不是仍然难以消退的仇恨和无尽的痛苦。
　　这些话凌墨自然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他只是点头赞同了医仙的话，看着医仙满意的离开。
　　医仙离开后，小冬乖巧的准备了药水和稀粥来喂凌墨喝下，然后又为凌墨换药。凌墨臊的满脸通红，他可以在冯嬷嬷那些狠人面前放弃尊严，却不愿意小冬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样子，因为小冬是难得几个对他好的人，可是如今他身体不便，只能羞愧欲死。
　　忙完这些，凌墨连忙催促小冬去好好休息一番，小冬前脚刚刚离开，梁冷云就带着冬月和六月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