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斐成章

37、番外·五

　　柏略大晚上第一眼见到庄谨温的时候，显得非常惊讶。
　　他刚回到袁家没多久，钟舒窈就上来敲门说是谨温来了。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毕竟马上过年，庄谨温不可能在这个时间从海岛回来的。然而当他打开房门，就听到了袁将歌在楼下的声音。
　　庄谨温看到柏略后，就如往常一样，从沙发上站起来对他笑了笑。

　　“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俩人进了房间，柏略问他：“阿姨还好吧？”
　　庄谨温点头：“不是我妈妈的事，她在海岛那边很适应。”
　　柏略更不解了：“那怎么……”
　　“只是我自己想先回来。”
　　柏略一时没开口，他总觉得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才让庄谨温做了这个决定。他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些端倪，却一无所获。
　　庄谨温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笑脸，他问：“今晚我能住在这里吗？”
　　“可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柏略已经很习惯对方的存在。
　　“有阵子没在你房间过夜了。”庄谨温环顾了一圈，坐在了床上：“有点怀念。”
　　柏略笑道：“我们不是在外面一起住么。”
　　“是啊。”庄谨温说：“但始终是外面，不是真正的家。”
　　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说一句这样的话，柏略顿时不知怎么接，就只是看向了庄谨温。庄谨温眉眼还是柔和的：“不是真正的家住起来就好像不是那么一回事。只有在这里，才像回到了以前我们一起念书的时候。”
　　柏略觉得今晚庄谨温似乎有点奇怪，不懂这个人怎么突然怀念起了中学的日子，明明他们进入大学也就两年而已。
　　“对了小略，”庄谨温说：“你还记得我们那次暑假一起去海边的事吗？”
　　柏略愣了一下，随后道：“记得。”
　　“那一次玩得很开心对不对？我们还捡了很多好看的石头和贝壳。”
　　“……对。”
　　庄谨温笑眯眯的看着他：“我捡的那枚贝壳现在还留着呢，你的呢？我记得你当时有一个很喜欢的，还在吗？”
　　柏略答不上话，那枚贝壳他已经做成了项链送给了邱池，当然已经不在自己这里了。想到这里，他也没骗对方，只实话说道：“我送给了朋友。”
　　庄谨温没说话，他盯着柏略一动也不动，片刻轻声道：“朋友啊……”又问：“我认识吗？”
　　“……”柏略张了张嘴，选择了沉默。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是特别想和另外一个人细说自己跟邱池的事。
　　“其实，”庄谨温再度开口：“我今天回来的比较早，在这里没找到你，也没打通你电话，所以我就去找你了。”
　　柏略怔在了原地，自己回来时没听钟舒窈提起这件事啊，又或者是还没来得及提，庄谨温就再次过来找自己了？
　　“我只是碰个运气，就去了我们的房子那里。”庄谨温一字一句的说着。
　　柏略却听得心跳快了起来，如果庄谨温去了租住屋，那么……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人。

　　“原来你和邱池一直都有联系。”庄谨温笑道：“怎么也没告诉我？”
　　“我……”柏略欲言又止。
　　“吓我一跳，他穿着你的衣服，我差点认错人。还有，我看他脖子上戴着那条项链也很眼熟。所以，你是把贝壳送给他了？”
　　“……”柏略点头：“对，抱歉谨温，是我让他住在那里的。”
　　“没关系。”庄谨温说：“我就是有点奇怪，他怎么不回自己家？”
　　“他外公不在家，他也两年没有回来了。”柏略慢慢道：“我想和他多待一会。”
　　听到最后这句话时，庄谨温的心脏重重跳了起来，胸口沉闷的窒息感让他一时说不出其它的话。很久，才重新道：“我能问问为什么你会想和他待在一起吗？”
　　“我也不知道。”柏略说：“但是，就是会在意。可能……其实我也喜欢他。”
　　“‘也’喜欢，是什么意思？”庄谨温一只手攥的死紧，只是他没让柏略发现，努力保持着平静。他想不明白，完全不明白，一直以来，明明是自己和柏略在一起，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什么时候，从哪里开始，一切都不对了？如果柏略真的喜欢邱池，那——自己呢？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涌上了一股巨大的不甘心。不甘心至始至终陪在柏略身边的从来是自己，然而最后的结局却不是自己想要的。庄谨温没有说话，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再度开了口：“邱池，我在那里遇到他的时候，他说他明天会走。”
　　——为什么要说？为什么要告诉柏略这件事？他甚至都要忍不住恨起自己了。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很好吗？
　　果然，柏略听到后有些吃惊：“明天走？”
　　庄谨温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瞬间，柏略几乎想立刻和邱池确认一下，因为明明说好了自己后天还会过去的。不可能这么突然就……
　　他去拿桌上的手机，一眼又看到了庄谨温静静的看着自己。柏略犹豫道：“谨温……我想打个电话。”
　　“……不用打了。”庄谨温面无表情：“他说，让我转达这句话就可以了。”当然这是假的，邱池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是看到柏略这副在意的样子，他几乎已经无法克制自己。不想更失态了。说完这句话，庄谨温起身就走。
　　柏略还失神在庄谨温说的那句话中，看到对方准备离开，不由问道：“你要回去吗？”
　　庄谨温没有回头，只背对着柏略：“是，我现在要回家。”几步之后，他又停了下来：“……我没有什么好劝你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当时你选择留在这里，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两年来这是第一次来看你，我觉得，他不喜欢你。”接着不再停留，走出了柏略的房间。

　　柏略愣愣的站在那里。他还来不及问庄谨温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不喜欢吗？可是，不会的啊。因为邱池亲口说过喜欢。所以，应该是喜欢才对。
　　一种不确定性渐渐弥漫了柏略的内心，他始终是对自己没有太多自信的。就像他始终不敢在邱池面前确认自己对那个人的心意。
　　不知道为什么害怕。明明清楚邱池是不会伤害自己的。但就是害怕。
　　也许是从小开始持续到现在的不真实感让他时时刻刻总是担惊受怕着，他怕受伤害。
　　即使是面对着和自己那么相像的一个人，哪怕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他都仍旧害怕。
　　或许等到他能真正去爱，去享受自由时，才会不再这么畏手畏脚。
　　可是……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又怎么能真正去爱，又怎么去获得自由？
　　他深刻地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罪人。
　　但就算深陷黑暗，他知道自己也有幻想芬芳和阳光的权力。
　　一直以来，他都在愧疚和罪恶感的交叠中艰难求生。有时，柏略自己都不懂为什么他对活着会有这样刻骨铭心的执念。
　　明明继续苟且偷生就好了，可是他想要的越来越多。
　　所以，哪怕只有短短片刻，他都想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握住手机，就像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柏略颤抖的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他其实已经在绝望了。
　　他知道邱池不会接这个电话。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那个人不会回任何信息，也不会给自己打任何电话。他只能看到对方一张又一张的照片，一行又一行的字。
　　但现在，他等不到那些缓慢的东西。他需要一种笃定地、让自己有一线光明的坚定。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号码拨过去的那一瞬间，对面的人几乎是立刻的就接通了这个电话。
　　柏略甚至有点不敢相信。
　　俩人一时都没有开口。
　　好一会，邱池才说道：“……我不确定该不该打电话给你，因为，你应该和他在一起。”
　　柏略发现此时的自己连挤出一个字都难。
　　“但是，”邱池轻轻叹道：“我等了你好久。还好，没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