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怀鬼胎》斐成章

18、18

　　那天下午，柏略等到庄谨温的时候，把自己为对方买的苹果糖递了过去。
　　庄谨温又惊讶又高兴：“什么时候买的？那个人出摊了吗？”
　　柏略点头：“我怕他晚一点要走，就先买好了。”他撒了个小小的谎。
　　“喔——”庄谨温笑的狡黠：“所以你不但先买了而且还先吃了。”伸手碰到柏略的唇角，他说：“这里，沾了点糖。”帮对方擦掉后，又毫不在意的将手指放进嘴里含了一下，“是很甜，难怪你心心念念想吃。”
　　柏略被他这个举动弄得怔愣了一瞬，只觉面前这人自然的让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说：“我们回去吧。”
　　庄谨温一边吃着糖，边勾住了柏略的胳膊：“走，回家。”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即使隔着衣袖，柏略好像也能感觉到身边少年的蓬勃朝气，他不自觉的弯了一下眉眼。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学校的生活很平静，和周围的人也都相处的不错，柏略似乎在渐渐适应。
　　但直到期末测试的那天，他的心境却突然发生了点变化。
　　语文考试还没结束，柏略已经把题目都做完了，他决定提早一点交卷。邱池坐在他右手边靠墙倒数第三排的位置，要出考场就必然会经过对方身边，路过时他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而已，但就那么一眼，柏略几乎要震惊，他发现邱池居然在作弊——那人的卷子下是一张写的密密麻麻的小抄。
　　脚步都顿了几秒，他一瞬间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柏略没想过邱池会作弊，先不论对方的性格如何，至少在大家看来，那人成绩向来优异。
　　当做没看见？或是告诉老师？柏略的脑袋里转过了好几种念头。下一刻，邱池抬头了。
　　他们四目相交。
　　柏略以为邱池会惊讶会害怕甚至会羞愧，然而通通都没有，那个人目光静的像滩死水，接着，黑瞳中露出了一种玩味的笑意，这是柏略弄不懂也想不明白的一个笑容。
　　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他受到了冲击。

　　“柏略？”监考老师说道：“怎么了？”
　　“没，没有，我想交卷。”柏略在那一瞬选择了什么都不说，他最后看了眼邱池，然后走向了老师。他并不是要袒护邱池，他只是单纯的想不通而已。
　　所谓的好成绩是靠作弊完成的吗？应该不可能，如果每一次都这样，那么早就被发现了。还有邱池的那个眼神，那是什么意思？没有一点愧疚，反而……反而是充满了挑衅似的。

　　“想什么呢？”考完后的庄谨温一出考场就奔着柏略跑来了，他揽住对方脖子，低头说道：“觉得题目难吗？”
　　“不难，我还提早了点交卷。”
　　庄谨温夸道：“这么厉害。”
　　柏略笑了一下，不过他的笑很快就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朝自己走来的邱池。
　　邱池还是那副样子，笑着的脸看不出别的情绪，他走向柏略身边，照旧和庄谨温打了个招呼，接着伸手摸了一把柏略的脸，说道：“下午继续见。”
　　庄谨温愣了愣，看着远去的那个人，他问柏略：“你和邱池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等柏略回答，恰好袁将歌出来也撞见了刚才那一幕，同样奇怪道：“你还挺厉害，能和他玩得上。”
　　“什么意思？”几人往校外走去，柏略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不觉得他神经兮兮的么。”袁将歌说：“虽然吧，成绩很好……看过去性格也还行，但没什么人和他走的近。”
　　柏略蹙眉：“他不是经常和你们打招呼？”
　　“就仅限于打招呼，你看过他和同学一起回家吗？平时也见不到他和谁一块儿玩。”袁将歌摊手：“反正他爸妈去世之后，他就越来越不正常了。”
　　柏略非常吃惊，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庄谨温不悦道：“干吗提这个，别在背后议论其他人。”
　　“这有什么，大家以前住的不远，谁都知道的事。”袁将歌毫不在意：“说是什么意外，才不是呢，他妈妈疯了把他爸给捅死了，自己又自杀。亏他外公家有钱把所有事都摆平了，后来他就跟着他外公搬了家。不过居然没转学，这学校多少熟人啊，心理素质真强……”
　　柏略惊的说不出话来，连袁将歌之后的絮絮叨叨都没听进去。
　　庄谨温有点生气的打断：“好了不要再讲了。”他拉着柏略往前走，“别听将歌胡说八道。”
　　柏略点头，什么都没再问。

　　后来，柏略有意躲避着邱池，他觉得自己可能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他不想窥视任何人的生活，也不想抱着同情或是可怜的目光去看待另一个人。因为他很清楚，这种同情以及可怜是最无用的东西。除了让对方感受到更加的孤立无援之外，真的什么用都没有。
　　就像过去那段不堪回望的日子，邱池会让他莫名想起在孤儿院的自己。
　　他好像不知该怎么和那人相处了。
　　现在的他想要继续蜷缩在安全壳里，只和对自己无害的人在一起，就像庄谨温那样。
　　虽是这样想着，
　　但邱池却在公布成绩的那一天先和柏略说了话。班上同学吵吵闹闹的，每个人都有着放假的喜悦，老师还没来，也许待会拿到成绩单的时候，他们的热情会被浇灭一点。
　　“喂，”邱池仍旧笑嘻嘻，“你不想问我点什么？”
　　柏略静静坐在他旁边，没有抬头，只说道，“不想。”
　　邱池盯了他好一会：“你明明看见了，干吗不去告状？”
　　“……我是看见了，”柏略终于转眸：“但要不要告诉老师是我的自由，和你没有关系。”
　　“……你真奇怪。”邱池这样说道。
　　奇怪？柏略有点好笑，他想着自己给这个人的定义就是“奇怪”，却不想对方也是这样看待自己的。他们俩之中，真说不好是谁比较奇怪。
　　想到这里，柏略问道：“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你根本不需要。”
　　“你怎么知道我不需要？”邱池的神情有了些以往不曾有过的板正，但也就一秒，他又笑起来：“我确实不需要，你问我为什么？那么多事情，难道每一件都需要为什么吗？因为我无聊啊。”他的脸埋在手臂中，笑得肩膀都在颤抖，还抬了点眸光去看柏略。
　　柏略一点笑意也没有，等到对方笑够之后，他才说：“我不觉得有哪里好笑。或者你觉得哪里好笑，可以告诉我。”
　　“只是你一本正经的，挺可爱而已。”邱池一只手撑着脸，表情带了些逗弄，显得吊儿郎当。
　　柏略不欲再理会他。
　　邱池说：“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作`弊，觉得我弄虚作假对吗？”
　　柏略摇头：“我只是觉得，即使你不那么做，也能考的很好。”
　　邱池轻嗤了一声：“你比我还有信心啊。”又调`戏着：“倒显得是我辜负你期望了。”
　　柏略心平气和陈述事实一般：“你只是没有意识到，某些方面，自己有多好。”
　　邱池有些诧异，他慢慢坐直了身体，难得出现了点迷茫。

　　老师走进了教室，喧杂声顿时消失了。
　　就连空气似乎都轻了些许。
　　试卷被一张张的传递到他们手里，如飘白的雪花。
　　柏略看了看试卷，又望了眼成绩单，笑道：“恭喜，还是第一名。”
　　邱池回神，他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张单薄的纸上，笑容中有种模糊的涩然：“……还会讽刺人了？你知道我不是。”
　　柏略不再说话，也明白不管再说什么都太多余。
　　邱池在灵魂深处的那道伤口，自己也有。只顾阴暗滋长却不敢让它暴`露于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