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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2 祸兮祸兮(3) ...

  •   变天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光景,轻寒有些混沌地走在寒夜中,只记得回过神时,她已经站在了盛家的门口。

      这客似云来,满庭权贵的景象,到底有些吓到了她,可是她绝不能打退堂鼓。俩人随着莫先生,很容易便混了进去。

      盛家是十足的洋派人家,生日会各项皆是照着洋人开派对的模式来的。大坪的草地上满是白色的欧式餐桌,编排错落有致,桌上是色彩斑斓的甜品与糕点。

      不少统一穿戴的侍者,托着琉璃拖盘穿梭于宾客间。那酒盘上的法兰西香槟酒,在剔透的酒杯里轻轻晃着,透着灯光映出来莹亮的金黄色。

      莫先生一一指点过后,便径自离去。于轻寒而言,这已是送佛到西,她自然万分感激。林书伦环顾一周,道:“依我看,警察厅的黄厅长还是较为可行的。”

      “不,”轻寒斩钉截铁道,“竟然到了此地,便要寻着最大的目标去,因为这是最后的希望。”

      她的眼里泛着盈盈的光,林书伦循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只见一威气慑人的中年男人,在觥筹交错间含笑举杯,正与一群高官显富同饮。

      此人身着黑色缎布长衫,袖口与领口以极细腻的白狐皮毛作边,说不出的显贵。身后站着两个卫戍,身背长枪,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倒是与这热闹极了的场面成了巨大的反差。

      林书伦自然认得此人,任凭他只是个小小报员,但顾汝生这样的头条人物若是还认不得,那无论如何都是说不过去了。

      不错,此人正是有着江北皇帝之称的顾汝生。

      莫先生曾告诉过他们,每一位受邀的来客皆有各自的休息室,以供来客休息避扰,或是其它不时之需。而此刻他们最希望的,便是顾汝生能够回到休息室去,这样便会极大的有利于他们的计划。

      左等右等,东风终到。

      顾汝生与众人寒暄碰杯后,便起身往自己的休息室去,贴身随行的副官也一同进门,只留下两个卫戍守门。

      林书伦不知从哪里弄到了一套侍者的工作服,不过是男式的尺码,轻寒直接套在了衣服外头,才略显合适。

      “我就在外头,万事小心为上。”林书伦将端了茶盏的托盘交于她,而后便藏到了大株的铁树后头去,静静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这本以为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一切,却尽数落入了一双眼中。他对着身旁的仆人道:“此人我识得,不必声张。”

      那如黑曜石般明亮的眸子,却闪过一丝意味深长。

      轻寒穿着侍者的工作服,很容易便进了屋。

      屋里很安静,顾汝生正仰身靠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闭眼假寐。见她进来,立于一旁的副官用极为犀利的目光,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轻寒硬着头皮上前,弯腰将茶盏和着托盘一并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说道:“这是…您的茶。”

      轻寒听到身后一阵窸窣的声响,像是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正想直起身看个究竟,便被一枪抵住了头心。

      她害怕极了,顿时犹如芒刺在背,一颗心慌乱地跳动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一股脑儿往头顶上冲去,耳朵里“嗡嗡”响着,却还是用发软的双腿,强撑着站直了起来。她看见黑洞洞的枪口,正冲着她的太阳穴,那副官一脸警觉道:“你是什么人?”

      轻寒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马脚,以至于一进门就被揭穿了,但面对着如此境况,一时间更是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

      这时,顾汝生忽的睁开眼来,一对浑浊却有神的双目,似有无意地瞟了一眼眼前的人,却是略微的一顿,便责备道:“欸,严副官,拿枪指着人家小姑娘做什么,快放下来。”
      严旋庭复又警觉地看了一眼她,才将枪缓缓放下,应声道:“是。”

      顾汝生坐正身,看了看轻寒身后的落地大钟,“小姑娘,再有半个时辰,我可是要回府的。”

      轻寒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迟疑了片刻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赶忙利落地讲出已经练过千百遍的说辞,将整件事情的原委一一道明。
      顾汝生沉吟片刻后,看向一旁的严旋庭。
      严旋庭即颔首道:“此案证据确凿,犯人已收押入狱,两日后,枪决。”

      一听到“枪决”二字,轻寒便再也顾不得有礼与否,急切地抢言道:“我父亲绝非如此小人,也断无这般通天的本事,立足甬平不过数月,便能贩卖得了军火。”

      顾汝生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顾自沉思,心下却是突然冒出来个想法。

      只是这一段的时光,却令轻寒觉得,简直比在油锅里还要煎熬。

      “在牢里捞个人出来,无非是小事一桩,”顾汝生暗自转眸,终于开口,“可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个道理,小姑娘你可懂?”
      她觉得自己像是被蜘蛛丝缠住了一般混乱,但凡听了自己这些话,他不是应当查明真相,究其缘由么,可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上层阶级的权利富贵,就是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利用么?如此想法,她自然不敢义正言辞地说出来,只能顺着顾汝生的话往下讲:“道理我懂,可您的意思,我并不懂。”
      顾汝生爽朗地笑道:“小姑娘,你可也算明白人,作为交换,我也有一个要求。”

      轻寒被他绕的愈来愈糊涂,只求快点结束这番压抑,“您请说,但凡不违背天道人伦,我应您便是。”

      顾汝生露出一抹了然的笑容,像是更加确定了什么似的,“我有一子,已到成家立业之际,你若能助我了了这桩心事,我保你父亲性命无虞。”

      虽是荒唐,轻寒竟也没有觉得十分讶异,只是想着,原来也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难事。这位戎马半生的顾大帅,原也是个念子的父亲,方才这许久的功夫,就是在想着他那个痴傻了的可怜孩子吧。说了这么些,想是就看在她善良本分,且毫无背景的份儿上了。
      不过思忖片刻,她便应了下来:“好,只要您能救我父亲,我会好生照顾他。”

      顾汝生闻言,心里不禁愕然,眉眼间稍稍的惊疑之色转瞬即逝,道:“我说的,可不是我那傻儿子。”

      不是他的傻儿子?

      可顾汝生不过三子,长子早已成婚立家,那便是只有那四子顾敬之了。

      轻寒顿时傻了眼去,权术人家的想法,她到底是琢磨不透的。顾汝生见她满是疑惑的模样,应允:“想什么说什么便是。”

      轻寒呼一口气,豁出去一般:“我是在想,一则,我与顾家地位悬殊,可见一斑,诚然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二则,我自认毫无可取之处,值得让您将这样一个重要的地位交与我;三则……”她略略迟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他始终是那一抹淡然的笑,便心一横,咬了咬牙继续道,“似乎与更有价值的名门联姻,反倒能让您获得最大的利益。”

      顾汝生自然明白,她口中“更有价值的名门”,当然就是甬平第一商的盛家。他不由的,对面前这个年纪轻轻,可胆子与见地却不一般的女子,有了一丝小小的讶异,果然是有趣的很,“这个位置很重要吗?我倒是没觉着有多要紧。”顾汝生似笑非笑地说着,可对盛家这一点,倒像是没听见一样,只字不提。

      连一个寻常女子都看得出来,与盛家结亲,实则是为的拉拢商贾,依附钱粮后盾。若果真到了那时,怕也势必会受到钳制,再者,他又岂能让人看了笑话去。所以,依着顾汝生的算盘,是断然不可与盛家到了那一层关系的。

      更何况,自从兵败之后,他便是一直处于舆论的风口浪尖。街头巷尾,报纸媒体皆是各种明里暗里的猜疑,有的说他是惧怕外洋势力,有的说他是安逸日子过得太久,更有甚者直接指着鼻子将他里外好骂一通,说他是霍国祸民的大军阀…

      诸如此类的言语让他连个年都过不安生,而如此大面积的发言抗议,想是要杀鸡儆猴也难。这档口,如若再与盛家结成姻亲,谁知又会添得多少骂名。倒不如想个其他的法子,转移众人视线,说不定来日,还能落个与民同心的好口舌。

      心里头的大石落了地,轻寒只觉一身轻快,其余的,她索性倒也不想去想了。略定了定神,规矩拜别之后正要离开,便听得顾汝生又说道:“小姑娘,下次再要冒险,记得好好学了佣人的规矩。”

      轻寒愣了愣,忽的明白来,苦涩道:“承蒙您赐教,我明白了。”不过,她倒是再也不希望做这样的事了。

      忽然就起了大风,春寒料峭,便又添了几分凉意。轻寒与林书伦走在四下无人的大街上,“你与他说了什么?竟会这般顺利。”
      “无非……就是按实情讲,他们说会查明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总归父亲安全了,她仍旧是欣喜的。

      这一路,她是走的累极了,步子一会儿轻快,一会儿却又像灌了铅似的,抬不动腿。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只等着罢,等到该来的那一天。

      就像母亲曾经说过的一句话,人头落地,也不过碗大个疤。可不是么,这世上的事,岂是你怕了便有用的,不如放开了去,倒还能得些安生日子。

      她看着脚下的路,一马平川的大道往前延伸着,尽头是一片看不见的黑暗。方才平静下来的心,忽然生出许多恨意来。她恨污蔑了父亲的万恶小人,恨以此来与她交易的顾汝生,甚至恨那素未谋面过的顾敬之。

      但她更恨的,却是这个病入膏肓的丑恶世道。

      夜里的风很凉很凉,吹在身上却有着风干伤口般撕裂的疼痛,她用手抚了抚心口,想着,那里的血,应该是流干了罢。

  •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今天开森的过了生日,12点加更
    O(∩_∩)O~~
    还是厚脸皮求大家意见啦~
    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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