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间书舍》我寄明月

6、第6章

　　只有当契约书的召唤者真正下定决心的时候，契约书才会成为沟通恶魔和召唤者之间的媒介，要不然也只是一件普通的物件罢了。

　　顾念晏站起身，他当着宁新禾的面施施然离开屋子，还好心地帮他们带上门。

　　宁新禾半晌才回过神，他疯狂摇动好友的身体：“醒醒，快醒醒！”

　　白暮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来，他随口问道：“怎么了？”

　　宁新禾怔怔地看向白暮：“这个恶作剧一点都不好玩。”

　　白暮疑惑：“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恶作剧？”

　　宁新禾还没有彻底从巨大的震撼中清醒过来，他满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好友白暮：“你确定你没有联合外人一起来吓我？”

　　令宁新禾不安的是，白暮的神色非常坦荡荡，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淡定。

　　白暮：“我可没有那么无聊。”

　　宁新禾心里的怀疑消退不少，他思来想去，在吃过早餐后，宁新禾迫不及待的打车前往书店。

　　他一定要问一个明白。

　　如果不问清楚，他的心里会一直有一个疙瘩在，让他吃不香，睡不着。

　　宁新禾带着竹简火急火燎的来到书店，此时此刻店里没有其他客人。

　　宁新禾将竹简“啪”的一下放在柜台上，他压低声线：“这个东西我不要了。还有，你让你那个老板别再跟着我，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会报警！”

　　宁新禾装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凶狠模样，故作恶狠地说出这几句话。

　　幸亏他是一位演员，心里虽然没底，但是表面上还是能装出这么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安文卿看到宁新禾这么愤怒，他明白肯定是因为自家老板又在消极怠工，导致引起宁新禾的误会。

　　身为魔偶的自己，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自家老板的想法，明明总是嗤笑着人类的贪婪和愚昧，却一次又一次对人类手下留情。

　　既然老板没有得到宁新禾的信任，那就只好由他来推波助澜了。

　　安文卿从收银台后面的位子上站起身，他离开柜台走向宁新禾：“宁先生你肯定误会了什么，我带你去二楼，亲自跟你解释清楚。”

　　宁新禾看着安文卿，眼中的怀疑并没有减少，他把视线投向二楼的楼梯，犹豫几秒过后，宁新禾决定跟随帅哥店员。

　　二楼依旧还是那一副空空荡荡的模样，宁新禾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无奈自嘲一笑。

　　他真是有够闲，才会三番五次来到这里，莫名招惹到麻烦的人物。

　　这届的骗子，不行！

　　宁新禾转身想走，一转头，一团黑雾扑面而来，他被惊吓到，吓的连连后退，直到坐上二楼不知道什么时候凭空多出来的座椅，才堪堪稳住身形。

　　安文卿是行动派，他废话不多说，直接化成一团虚无缥缈的雾气钻进宁新禾的神识灵域，向宁新禾展示这家店的由来。

　　宁新禾看到了一切。

　　——这间书店五千年来的变化。

　　形形色色的客人来来往往，书店老板身上的衣物从繁琐的古代华裳变成民国服饰，再到现代的休闲服……五千年的历史匆匆忙忙略过眼前，兴盛衰败如同白驹过隙，眨眼便是千年。

　　短短几秒钟，就让宁新禾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他一时之间呆坐在座椅上，默默消化着看到的一切。

　　安文卿化成的黑雾从宁新禾的脑袋里飞出来，他才刚刚出来，就被突然出现的顾念晏一把抓住小尾巴。

　　顾大老板将雾化的黑色团子抓在手里，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悦：“你逾界了。”

　　顾念晏并不是真的在责怪安文卿，他更多的是在担心安文卿的安危，安文卿这样贸然使用自己的魂魄之力给外人展示记忆，不知道会不会对自身造成不好的影响。

　　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小影响，顾念晏都会心疼不已。

　　黑蒙蒙的雾气团子在顾念晏的手中不安分地挣扎着，言辞凿凿道：“我只是为了业绩！”

　　业绩？该死的业绩能有你的安危重要吗！

　　顾念晏深呼吸一口气，终究只是轻轻叹出一口气，他松开手，雾团子从他的手里一下子蹿出去，在空中打着转儿，似乎是在抚顺刚才被顾念晏抓到的部分。

　　安文卿乖乖回到楼下，钻回专属于他的那具人偶里面。

　　安文卿离开后，顾念晏这才把视线放在二楼里剩下的那个人身上。

　　顾念晏走到宁新禾的面前，唤回宁新禾的神智。

　　宁新禾回过神，他从座椅上一下子弹跳起身，绕到椅子的后方，防备的看着面前这一只如假包换的真恶魔。

　　此时此刻的宁新禾非常想直接离开，可是他的内心里有一道声音在挽留他留下，在做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宁新禾决定留下。

　　他小心翼翼地提问，生怕惹眼前的恶魔生气：“无论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顾念晏看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冷淡，仿佛他一点都不在意宁新禾是否会和他达成交易，他至少轻轻的“嗯”一声。

　　宁新禾又问：“如果我向你许愿，我需要支付什么作为代价？”

　　宁新禾从来不相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所有看似免费的馈赠，背后一定存在远超它原先价值的代价。

　　顾念晏走到座椅的前面，他施施然的惬意坐下，木椅改变形状，逐渐变成躺椅容纳下他。

　　顾念晏优哉游哉道：“你是一个安于现状的人，对名利金钱的欲望都很低。既然不打算跟我进行交易，又何必问呢？”

　　宁新禾展露迟疑的神色，显然他的内心其实在动摇。

　　看到宁新禾的迟疑，顾念晏眉眼流转，他转而说到：“不过，实现第一个愿望，可以不需要付出代价。”

　　宁新禾讶异地看着他：“真的？”

　　顾念晏点头。

　　所谓的第一个愿望不需要付出代价，其实只是一个陷阱，一个引诱人堕入深渊的陷阱。

　　多少人听到第一个愿望可以免费实现，就草率地向他许下愿望，他们都以为自己能够就此打住，谁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内心的贪念只会像滚雪球一般，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当他们已经尝试过借助恶魔的力量得到便利时，欲望和贪念就已经无法收手。

　　一切悲剧开始于第一个愿望，终结于第三个愿望，总是如此。

　　“所以，你现在要向我许愿吗？”

　　顾念晏看向宁新禾，黑色的瞳孔里倒映出宁新禾的模样，极致认真的嗓音下，是恶魔惯用的剂量。

　　很少有人能拒绝这慢条斯理的低语诱惑，但是宁新禾会是这“很少人”中的一员。

　　宁新禾摇着头拒绝了：“我已经很满意现状，我更希望依靠自己的努力实现梦想，而不是凭借什么恶魔的力量。不过……我可以留着这个交易的机会吗？”

　　万一以后实在有事情要恶魔帮忙，他再来找这个看上去并不像恶魔的恶魔。

　　一切都在顾念晏的预料之中，顾念晏就知道宁新禾不是这么容易堕落的人，所以才在一开始就没打算对宁新禾出手。

　　一方面是这样，另一方面，是因为懒。

　　顾念晏虽然是这家书店的老板，是安文卿的老板，但是说到底，他其实和安文卿一样，都是打工仔罢了。

　　一想到自己是为谁打工，顾念晏就没有努力工作的激情。

　　像现在这样安于现状多好，反正那个人手底下不止他一个人。

　　“当然可以，只要你的手上有那个竹简，等你需要我的时候，你只需要打开它，将你的血滴在上面，我就会立刻出现，聆听你的愿望。”

　　宁新禾想起医院体检时的抽血，想象力和感同身受力非常丰富的他已经感觉自己的手指被扎过一样疼，吓的脱口而出：“需要多少血？”

　　“一滴便够。”

　　宁新禾松下一口气：“幸好幸好。”

　　他可不想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对自己的手掌划拉一个大口子。

　　顾念晏目送宁新禾下楼，宁新禾一脸的轻松，顾念晏的脸上却没有高兴的表情，他慢步下楼，正好看到安文卿将竹简递还给宁新禾。

　　顾念晏看着安文卿，安文卿看着宁新禾。

　　直到宁新禾已经离开，安文卿这才将自己的视线从门口收回，他察觉到异样，转向二楼的楼梯口，对上自家老板这双平静无波的深沉眼睛。

　　顾念晏率先移开视线，他转身回到二楼，打开二楼那扇隐藏的门，进入。

　　房间内部的构造与现代社会格格不入，里面全是古时候才会有的东西——帷幔软榻、落地屏风、书案和墙上的字画，全都是拥有千年历史的古董。

　　顾念晏看着它们，落寞的情绪环绕在他的周围。

　　身上的衣物开始改变，不再是现代装束，而是变成一身丝绸华裳，袖口和衣摆处分别绣着荷花与荷叶。

　　这一身是他千年前最爱穿的一款，只因有人曾经夸过一句。

　　“我最喜爱这池中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对方那傲气十足的面庞似乎就在眼前，顾念晏伸手去触碰，却什么都没有触碰到。

　　回忆终究只是回忆，顾念晏怔仲回神，他的面前只有满屋的萧索和寂寥，哪里有那鲜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