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与谋》十荒人

32、记账

　　赵有恒拜完师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搬去了何府，到了何府，何曦还把他安排在书房的院子中，看这情形，何曦不像要好好教导他的样子，反而是像把他拉来当苦力似的。

　　“你随意看下账册，熟悉一下，本来想找你叔父帮忙的，但是他也不是心细的人，算一本账册都算不清楚......”
　　何曦直接没让赵有恒熟悉环境，径直拉他来就开始算账。

　　赵有恒才拜师，相当是才入职的新人，领导吩咐了，哪敢有什么异议，只得随意拿起了账簿，翻看了起来。

　　赵有恒看了这些账册，越看越是头疼，这哪是什么账册，根本就是记事本。

　　例如修葺韵语殿，哪年哪月，买了多少砖，多少土，请了多少人，每一条都列出来，然后标注花了多少钱，就完了。

　　而且还不是同一个人记账，风格迥异，这样的账册确实是需要心细的人来算才行。
　　但是，这样的记账法，即使是心细的人看多了也会烦躁的，更何况算账本来就是很繁琐的事，而且这样算，找错也是极难，人又不是机器，总归会有出错的时候，错了也不知道！

　　赵有恒想了想，他不想做无用功，别到时候，吃力不讨好，还是问清楚再下手吧。

　　“老师，陛下要算这些账册是何目的？”赵有恒问道。

　　“呵，你何以肯定是陛下让为师算这些账呢？”
　　何曦可没告诉别人，就连赵沛圢都以为这是他想查账才算的，所有人也都只是以为他为了升詹事做准备呢。

　　赵有恒闻言得一愣，他如此猜测，只是按照何曦的性格来判断。
　　在他来何府的时候，被何府的处处温馨景色所迷惑，分不清何曦是什么样的人，因为他之前又读过何曦激进的诗集，所以难以断定。
　　可是接触了几次，赵有恒明显感觉，何曦还是和他诗集那般凌厉激进，而他温馨的宅子和儒雅的外表，说不定都只是表象而已。

　　当然，赵有恒不可能那么说，因为他不知道这样的锋芒毕露，是不是人家故意表现出来的。

　　“这账册，事无巨细的都被老师拿了出来，定是陛下应允的。”赵有恒说道。

　　“你和你叔父果然不同，你们都是姓赵，你是不是抱养来的？”何曦打趣起赵有恒。

　　“老师，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更何况有恒和叔父只是叔侄。”赵有恒回到。

　　何曦随意活跃了下气氛，想着既然赵有恒已经是自己的弟子了，对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了。

　　“没错，这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是希望为师可以改革记账之法，然后出任户部侍郎。”

　　何曦直视赵有恒，他想知道赵有恒对此有什么看法，这几次和赵有恒对答下来，他知道赵有恒心中亦是有沟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志向相同。

　　“既然陛下有意改革记账之法，为何还命老师算这些旧账呢？”赵有恒问道。

　　“不熟悉陈年旧账，如何改革？”
　　何曦反问赵有恒。

　　赵有恒无言以对，因为何曦说的也有道理，但是这样一来，想要完成这些大量的算帐，仅靠几人，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谁又能保证不会算错呢，毕竟这些账目乱七八糟的。

　　“老师，依有恒浅见，这许多账册，仅靠几人，想算清楚，怕是极难的！”赵有恒说道。

　　何曦见赵有恒只是随意看了几本账册就打退堂鼓，心里有些不高兴，想教训他几句，但又想到，自己还什么都没教过，就先骂人似乎也不太好。

　　“你才来，不会让你多算的，过几日何家要来几个人，人手会有所增加，有恒不必过于担忧。”何曦说道。

　　赵有恒闻言也苦笑，何曦这是误会他嫌算账累，那可不好，这才刚刚拜师，就被老师嫌弃，那他以后该怎么和人家相处啊！

　　“老师误会有恒了，并非有恒嫌弃算账太繁琐，而是希望可以先把账册整理清楚了再算，这样，算清楚这些账册就容易的多。”赵有恒解释道。

　　“哦...如何整理？”何曦觉得现在已经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整理方法了，按年分类，按种类分类。

　　“老师，您看，这些账册都是有年月日，还有具体是花费了什么，花费了多少，我觉得这样不是很清楚。”

　　“不如，列出规定，画出表格，让记账的人按照规定表格，填写内容即可，也样也避免了不同人记账风格迥异。”赵有恒说道。

　　何曦闻言心头大惊，这是他最近这段时间的一些预想，但是他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连策论都未写，赵有恒只看过几本账册就有这样的感想，不知他是天资聪颖，还是对数字计算有天赋呢？

　　“有恒可否拿本册子示例一下吗？”何曦不动声色。

　　何曦都如此说了，赵有恒也只能照办了，拿起一本账册，和一张纸，在纸上画了很多表格，账册上其实很多都不清楚的地方，每一条只有日期、项目、购买总金额是统一的，其他信息有些有，有些没有。

　　“老师，现在这些陈年旧账只有这项信息都是统一的，所以先列这三项。”赵有恒和何曦说道。

　　“那有恒觉得，如若想项账目清楚，需要列多少项？”
　　何曦看着赵有恒的表格，心中已经肯定，赵有恒已经有腹案了，这完全符合自己想改革记账之法的方向，便想要他说清楚。

　　赵有恒有些犹豫，毕竟自己才看了这些账册几眼，现在却已经有这么成熟的方案了，会不会表现的过于外露，要是被人怀疑怎么办，虽然他很坚定他就是赵有恒，但他终究还是情况特殊的。

　　何曦见到赵有恒犹豫，并没有想到赵有恒犹豫的真正原因，只是连想到了他自己。

　　何曦从小也是聪明异常，又是常常不让人，所以很多人都说他才华尖锐外露，为人激进凌厉，对他是贬低过多。

　　这其实也不全是别人的嫉妒，只能说何曦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才子标准而已，这个时代都三分留两分，奉行中庸之道，像何曦这样的异类，当然会在士林之中屡屡受挫了。

　　“有恒，你可是害怕被别人攻击才华过于尖锐，为人激进凌厉？”何曦决定和赵有恒谈谈，他何曦的弟子，定是不许藏拙的。

　　“如若有恒是有此顾忌，大可不必如此，你老师我就是一尖锐外露，为人激进凌厉毫不让人而扬名天下，你既然已经拜我为师，日后，即使你再怎么谦虚和顺，也改变不了别人对你的看法了。”

　　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赵有恒一眼，继续说道：“据为师了解，你因母亲病重，不得已和商家联姻了？”

　　见赵有恒想说话，何曦并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为师说这个，并不是要贬低你的意思，而是要告诉你，以你这样的情况，更应该急于出人头地、还清债务才是，科举出仕确实是最好的出路。”

　　“可你想过没有，即使你今年中了秀才，三年后又中了举人，再三年又中了进士，加上选官考，种种下来，至少也要十年，这还是幸运不落榜的情况，你敢保证自己就不落榜吗？”

　　“现在许是才联姻，你岳家还不会给你脸色看，但是时间长了什么都难说。”

　　“即使是你岳家厚道宽容，真的不会给你脸色，欠债度日，你心里会好受吗？”

　　何曦见赵有恒已经越来越沉默了，知道这些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想过，于是接着又说道：“学成文与武，卖与帝王家，木秀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这些说的都适于好多人，但是却不适用于全部的人，就拿为师来说，朝野上得罪人不是凡几，也不见得谁能奈何的了为师。”

　　“还有最近风头正劲的宋清，不自量力的上疏改税，现在不只他宋家一族将性命不保，还使得陛下骑虎难下，于士林中名誉受损。”

　　“宋大人一家都将性命不保？为何会如此严重？”
　　赵有恒本来还听着何曦分析自己的情况心惊，现在听到宋清即将全族性命不保，更是心惊，忙问何曦。

　　虽然在屯溪县的时候，赵有恒也曾说过，宋大人估计会难以脱身，却没想还要宋家一族的性命。

　　“有恒认识宋大人？”
　　何曦有些奇怪，他知道赵有恒是第一次来京城，怎么会认识宋清。

　　赵有恒见何曦问起，便把宋清在屯溪讲过课，还把当时自己的一些猜想告诉了何曦。

　　“有恒果然天资聪颖，看来你叔父真的给我推荐了个好弟子。”何曦这次真心露出了笑容。

　　笑后，何曦又严肃了起来，继续对赵有恒说道：“有恒，宋清虽然现在还在位上，不过是士林不想在应试前翻脸而已，加上陛下前段时间杀了好几个反对的家族震慑，怕生大乱有所顾忌，才没有动他，但是明眼人都知道，他宋家一族算是完了。”

　　赵有恒心里有些慌，他现在真正感受到了君主时代的法度森严，这样随时就可能发生全家全族覆灭的惨事。

　　何曦见赵有恒脸都白了，心里一动，说道：“有恒可是可怜宋清？”

　　赵有恒不知道何曦想要试探他，现在他心里有些乱，没有多想，对何曦点点头。

　　“老师，宋大人，不过是上疏改税策而已，即使引起混乱，也罪不致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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