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道长多妩媚》莫多愁

28、妖（一）

　　骆慈接过骆云手里的紫檀珠串，细细在手掌中摩挲，这种手串本就不是女子所喜的饰品，反而是文人墨客的雅物，紫檀所说名字中有个紫字，其色却不是紫色的，是一种光泽的棕色，木质坚硬，纹理纤细浮动。

　　像骆慈这般的财迷，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脑中也只想到一句“一寸紫檀一寸金”的无用之话。

　　他拧着眉毛，叹气道：“我看不出来。”

　　长白微挑了着眉毛，伸手拿过，手指如拨动着佛珠，一粒一粒的紫檀珠子在他手指间滑动着，屋内众人目光严肃，半响，大拇指按着一粒珠子停下。

　　“可是发现什么问题了？”

　　沈湛心急道。

　　长白将那粒珠子从整条手串中取下，单独拿到眼前，凑到鼻下一嗅，淡雅清香，他勾唇一笑，低声道：“原来藏在这里。”

　　说着，两指用力，只听一声细微声响，那枚紫檀珠子应声而裂，分成两半。

　　“是空心的？”骆慈惊呼。

　　长白捻起半粒珠子，正巧今日阳光甚好，屋内沈湛，姮娘都不能见光，可灿烂的阳光肆虐顽强，从窗缝门缝中挤了进来，长白对着这几缕阳光看去，细长的手指微微泛白，那珠子在阳光下无所遁形，内壁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均不是凡间所用字体，悠长曲折，像是一段段连绵的水波纹。

　　骆慈从他手上拿过另一半，这半粒中也是篆刻着这种未知奇异的文字。

　　“这是什么？”

　　长白面上惯有的笑意渐渐敛起，一双眼情绪莫名，他像是被紫檀珠串中的东西惊到，眼神狰狞，骆慈离他最近，眼尖就见长白半掩在乌发后的脖颈上突然长出一层细小的白毛——纤细却带着戾气，绝非人类所有，他身上妖气本来淡淡，可就在刹那间，无形的妖气喷涌而出，骆慈猝不及防，险些栽倒在地。

　　长白从不离身的长剑掉落，落在地上发出声响，白色剑穗染上尘埃。

　　“长白，你怎么了？”

　　骆慈自然知道这一位仙家高人是妖非人，可长白平日里举止与人无异，突然发难，吓得骆慈一身冷汗——坑蒙拐骗那些年，他所见的妖怪只有温顺愚钝的兔子精小鸟妖，哪里承受得了这极大的妖气。

　　长白脖颈上的白毛长得飞快，几个呼吸的功夫，已经从后颈蔓延到他的下颚。他口齿半张，尖牙锐利，原本墨色的眉，发，都染上霜雪似的，长眉入鬓，白发如霜。

　　长白抱着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此番情形着实出乎意料，骆慈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就朝着长白扑了过去——开玩笑呢，这里躺的，昏的，死的，小的，要是长白控制不住大发兽性，这里的人就全完了。

　　“快！快离开这里！”

　　骆慈吼道。

　　他抱着长白，像抱着快烫人的铁。骆慈心惊胆战，唯恐长白暴起，而长白浑身发抖，身上的白毛越长越多，露出的手腕也已经被覆盖。

　　骆云和沈湛都是聪慧的女子，哪怕现在都被吓得面色发白，也立刻废话不多说一句，快速夺门而出。

　　骆云和姮娘一边一个半抬着韩归，沈湛扶着韩慕，五个人很快从屋中撤离。

　　屋外阳光明媚，姮娘打着红伞，顺手也给了沈湛一把红伞，月魑之伞与普通伞不同，能十成十地将阳光挡着。五人走出不远，韩慕活动一下筋骨，主动接过姮娘的位置，他不知姮娘身份，但看得出姮娘本事超群，“这位姑娘，快去帮骆道长，这里有我就行。”

　　姮娘看一眼骆云，骆云看着她一点头。

　　姮娘道：“那你们小心。”

　　说着，一眨眼便回到了西厢房。

　　房门打开，骆慈抱着长白站立，两人一动不动。

　　“骆慈，我来帮你。”

　　骆慈听出姮娘身影，却头也不回，“你怎么回来了，快帮我把门关上，你们先到安全的地方，不要靠近这里，长白有我一个人就行。”他心中涌起无数勇气，搂着长白一点也不敢松手，也不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就贪生怕死地自己逃走了——毕竟，他本来就只是一个贪财无用的道士。杀妖，没做过，救妖，更是破天荒头一遭。

　　骆慈心里想着，长白是妖的事情绝对要瞒过去，忙又道：“姮娘，你是月魑，那便快把此地封印了，一丝气息也不要泄露。”

　　姮娘道：“骆慈，那小白脸究竟怎么了？你不说，我们都不能放心。”

　　骆慈扯了个谎：“紫檀珠串里有毒，长白这是中毒了，此毒有传染性，凡人不能沾染，我和他站的最近，他中毒了，我也中毒了，但是你们不要担心，我有办法解毒，只要你们给我一个绝对安全安静的空间。”

　　姮娘将信将疑，骆慈催促：“快，要是我俩的毒性蔓延，整个皇城的百姓都要死了。”

　　姮娘只好出手，两扇门自动合上，一股不属于白日的极其冰凉的冷意从外至内。姮娘是月魑，能用的，是属于夜晚的阴寒力量。只一眨眼功夫，整个房子就被坚冰冻住，包括屋内各种家具，木床成了冰床，木桌成了冰桌。

　　所有东西都藏在坚冰之下，烈日当空，被寒冰包裹的房屋只散发着一缕缕冷气，连一块冰都不熔化。

　　姮娘道：“我将此地冰封，除了我，没有人能破解，这样，足够安全了。”

　　骆慈一下子从夏日来到寒冬，冷得他口齿不清，幸亏长白还是那般的浑身滚烫，他连忙又是重重搂紧的长白，“好了，你快走吧。”

　　他心中担心长白，也忍不住对姮娘的手段惊讶——原来月魑的厉害在这里。书籍中记录月魑的实在太少，今天，骆慈也算开了眼界。

　　姮娘想了想，手掌向上，凝出一个淡金色的铃铛，她往铃铛上吹一口气，铃铛即刻泛起一圈光芒。

　　她道：“你们的毒若是解了，就摇一摇这个月铃，我马上放你们出来。”

　　说着，月铃慢慢淡去，而冰天雪地的屋内，半空中，一个精致的淡金色的铃铛渐渐浮现。

　　骆慈夸了句姮娘想的周到，高声道：“知道了，你快走吧。”

　　姮娘道：“你多保重，留条命下来赚我的银子啊。”

　　她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对着长白，她没有多大好感，对骆慈，她虽有几分熟稔，但终究不至于让她出那么多力，只不过她莫名觉得，若是骆慈出了什么岔子，骆云她会难过的。

　　这里的所有人命，对姮娘这只月魑而言，抵不过骆云一人。

　　姮娘离开。

　　这座冰屋里，骆慈松开了手。

　　他把着长白肩膀，轻轻道：“长白，你看着我。”

　　长白衣衫已经完全破烂，浑身布满白毛，蓝色道袍东一块西一块胡乱挂在身上，白毛已经不像骆慈刚刚看见那样子细软，变得刚硬，摸上去十分扎手。

　　长白意识好似陷入混沌当中，一双眼迷惘，眼瞳不知何时泛起了幽幽的红光，双目赤红。

　　一对兽耳窜了上来，在长白脑袋两侧，招摇地动了动。

　　骆慈一颗心本来七上八下，猛一见这一对耳朵，脱口而出：“长白，你原来是狐狸精啊。”

　　他已冷静下来，想着长白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刺激了，导致他恢复了原型，性命应该无忧，肯定也与那骆北钟送来的紫檀珠串有关。

　　长白头顶的耳朵动了动，他心情好似十分焦躁，两只手已经变成兽爪，尖长的指尖在骆慈身上游走。骆慈的灰色道袍也显出一道道裂口。

　　骆慈忙按住他作怪的手，“你衣服毁了，可别把我衣服也毁了，我可没钱买新的啊。”

　　长白喉咙中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叫。

　　骆慈道：“你现在听得懂我说话吗？”

　　长白低吟几声，赤红的双眼对上骆慈的眼睛，突然，他整个人扑了过来，将骆慈压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