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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永白(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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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永白城里白雪纷飞,沈湛心里面把这十四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好久
她想着这些日子,韩慕对她,或者说对苏梅是不是有了几分情意。
韩慕战场上的伤好了七八成,每日换药擦身,都是沈湛一手包办。沈湛不知羞涩是何物,做这种事,肌肤接触,很是坦然,倒是把韩慕闹了个大红脸,身体僵硬,羞羞臊臊像个姑娘。也十分想让沈湛负责。
一次换药,韩慕裸露上身,眼睛部位是新换的干净纱布。
沈湛站在一旁拧干净帕子,擦身和擦墙一样自然。
韩慕严阵以待,双耳通红,支支吾吾开口:“男女授受不亲……梅娘,你不必如此。”
沈湛道:“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我既然救了你,自然要救你到底。”
韩慕双耳的红晕蔓延至两颊,憋了半日又憋出一句:
“梅娘,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嫁给我……”话语到最后,几不可闻。
沈湛习武之人,耳力不凡,闻言语气平静:“你想娶我?”
但她的双手微微颤抖,泄露她真实心意。
有些话一出口,接下去就顺理成章,韩慕仍然羞涩,话语真诚:“我想娶你,想一辈子照顾你,梅娘,你愿不愿意?”
“韩将军,大燕和齐梁的国婚盛大,你莫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说你要娶我,是娶我做妻子,还是纳我为妾?”这话说得有些许刻薄,话一出口,沈湛便后悔了,韩慕的脸刷地白了,面无血色。
两人沉默,沈湛瞧他半日,思及其良善心肠,斟酌了一下话语,慢慢又道:“这是你的报答吗,韩将军?我救你的命不是让你欠我恩情的意思。韩将军,你记不记得,你曾救过一个姑娘,那个人便是我。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如此便是两清。”
“倘若我不想两清呢。”
韩慕明明是看不见的,白绸所覆下的一双眼睛却正好对着沈湛的方向,“梅娘,我是真心的。”
“至于公主,”他道,“我与她只有夫妻的名分,却无夫妻的情分。”
沈湛道:“你就这般讨厌她。”
韩慕道:“人的一颗心是很小的,装不下太多人。我的情意在你身上,便分不出什么喜恶在外人身上了。”
沈湛一时竟不敢去瞧他的面孔,沉默了许久,才道:“你连我的样貌都不知道,就想娶我,如果我长得很丑呢?”
韩慕温和一笑:“我不介意这些。但若是你建议的话,你可以一辈子都不要治好我的眼睛。”
开窍的男人说起情话来句句动听,沈湛忍不住笑了,“仁将韩慕失去了一双眼睛,还能如何上阵杀敌。”
“将军韩慕需要一双眼睛,可苏梅的丈夫不需要。”
“梅娘,你可愿做我韩慕的妻子?”
沈湛沉默许久,久到韩慕神情由期待到沮丧再到绝望,一张脸由红转白。终于,沈湛一只手轻轻放在韩慕的肩头,声音也轻轻:“我愿意。”
婚约已成,婚事匆匆,心急的不是韩慕,反而是沈湛。按韩慕的意思,伤好之后,应当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热热闹闹娶她过门。可沈湛的想法,哪怕是一个简单的仪式,一块红盖头,也想尽快嫁给他。
只因这是韩慕和苏梅的婚事,不是和沈湛的。于是婚期订在十二月初六,黄道吉日,诸事皆宜。
再简陋的婚礼也要红绸喜烛等喜庆之物来装扮一番,时间紧张,韩慕因伤不便出门,有好客热心的大娘拉着沈湛去置办,花生桂圆龙凤喜烛,有一粉彩酒壶沈湛特别喜欢,壶身圆弧,颈缠牡丹,主体部分是喜上眉梢的喜鹊红梅。新婚之夜,新人交杯,寓意结永好,不分离。
医馆大夫送上对联一副:欢庆此日成佳偶,且喜今朝结良缘。
两人结亲,新人婚礼前不能见面。沈湛暂时所住的房内堆满婚礼要用的吉物,还有一袭正红婚裙,上有梅花暗纹,针脚细密,是应了苏梅的名字,韩慕特别买来。诸事简陋,凤冠无霞帔无,可沈湛置身这一片红喜之间,喜出望外,笑靥如花。
铜镜昏黄,沈湛坐在镜子前,她换上那一袭婚裙,拆了她平日所挽的发辫,握惯长剑的手梳顺长发,绾出发髻如云,鬓发鸦青。婚裙鲜艳,发簪上垂下璀璨璎珞,悬于眉心,她本就是绝色的容颜,轻描淡写,已是艳色非凡。如今薄施脂粉,红唇娇艳,迫人心弦的红颜国色。
新郎不在,新娘点上龙凤喜烛,烛火摇曳。红盖头在脑袋上掀到一半,沈湛打扮得体,像个孩童一般在屋内转了一圈。许久未曾这么高兴。
烛火明晃晃的,照着桌上那只粉彩酒壶和其配套的两只酒杯。酒杯上绘着鸳鸯戏水,彩蝶双飞。沈湛转了几圈,走到桌前,将那两只酒杯注上酒水,随后,面上红霞晕晕,两只酒杯轻轻碰杯,轻快的像是羞涩情人间蜻蜓点水的一吻。
“韩慕,我们成亲了。”
话语细声,脉脉含情,是她从未有过的女儿娇羞,柔情蜜意。
这些日子真是美好啊。
韩慕在往后的岁月里都不忍心回想,只藏在心里,像含着一块陈年的糖。
而在韩慕屋内,灯火如豆,窗户大开,寒风窜入。
有人从窗潜入,韩慕正在运功疗伤,闻声一斥:“何人!”
那男子紫貂披风,金冠华贵,金冠两端垂下明黄色的流苏,瘦削英俊,眼神桀骜,举手投足间是贵族才有的矜持有礼。男子抖落一地风雪,声音冰冷低沉:“我竟不知,我的好将军要成亲了,送上薄礼来讨碗喜酒,韩将军欢迎否?”
言毕,两根修长的手指从腰间夹出一样方形物什,置在桌上。
韩慕面上血色尽褪,翻身跪在地上,道声:“皇上!”
他目不能视,这般动作险些撞到桌角。
男子俯身将其扶起,笑了一声,笑意却未到眼底,“人在民间,不必虚礼。”
“韩将军,奸细已除,大军将至。”
将方形物什往韩慕方向一推,韩慕摸索着伸手握住,轮廓触感清晰熟悉,是韩家世代掌管的虎符。韩家一门忠烈,是大燕朝皇室最勇猛的战士。
男子见韩慕动作,笑意带了几分真心,“我先前还在犹豫,何时攻破这永白城。韩将军倒挑了个好日子。十二月初六,韩将军定的日子,好的不能再好。另外,你虽目有瑕疵,但韩将军武艺高强,能够听音辨位,应该不妨碍你发号施令罢,永白城的暗卫精兵都由你来统领。待战事一了,班师回朝,我自会奏明父皇,请最好的御医为你治这一双眼睛。”
“韩将军,依你之言呢?”
男子一口一个韩将军,叫得韩慕面上青白,最终,韩慕将深深叹息咽下,满腔柔情咽下,跪地磕头,只道一句:“军令如山。”
男子身后还悄然跟着一瘦削的身影,打扮斯文,温文有礼,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立在男子身后,静静看着这一跪一站的两人。
十二月初六,齐梁由盛转衰的始点,大燕朝史书字字清楚,史官不吝啬笔墨,大肆歌颂。
……十二月初六,新皇莫律率十万大军深夜突袭齐梁永白城,城内大燕朝暗线由韩慕韩将军率领,里应外合,永白城军民尚在梦中,措手不及,节节败退。大燕朝大军一鼓作气,永白溃不成军。
此战,大捷。
永白城,城灭。
作者有话要说: 好难过啊,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