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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永白(一) ...

  •   将军府里一大家子人等了一个月,两个月,在第三个月的月初,将军府只等回来一个消息:燕子城里,韩慕韩将军剿匪顺利,无往不胜,可是一个晚上将军带着三十轻骑在城门外巡逻,不小心走得远了,在永白坡遇见埋伏,全军覆没,至于韩将军生死,无人知晓。

      沈湛熟读兵书,知道这不是什么不小心,这是韩慕惯用的战术,轻骑突袭,扰乱军心,只为人头,随战随走,直等援兵到来,杀他痛快。
      这次韩慕阴沟翻船,援兵未至,轻骑被围,生死未卜,燕子城里百姓小心翼翼地谈论他的下落,他是大燕朝的将军,身死这两个字,无人敢说出口。

      这次的埋伏来的太不凑巧,几乎所有人都在暗想,这是齐梁的军队。

      第一个坐不住的是韩曳,她当即甩着袖子出门,说是要和皇城中的军队去找寻她的哥哥。她身后,沈湛慢慢饮下一碗烈酒,望着挂在墙上的长剑。
      在第二天,沈湛骑马出府,骑向燕子城。

      她想着,韩慕生死与她无关,但终究韩慕救了她一命,只为这一事,她装模作样地去往燕子城,又想着,终归两人担了夫妻的名头,我已经来了,仁至义尽,找不到韩慕,是他的劫难,不是我的过错。早说过的,沈湛就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无心无肺的人。

      沈湛日夜兼程,累死好马数匹,她一个人轻装上阵,竟比韩曳的军队还要早些到了燕子城。

      而韩慕出事的地方,燕子城外数里远,永白坡。
      齐梁和大燕的国界线上。

      沈湛救了韩慕。
      这已然看出沈湛与韩慕的缘分了,哪怕是孽缘也是缘分的一种,她不存真心来救他,韩慕却主动找上了她。那么多具尸体,她刚好就站在他身边。

      永白坡上,她盯着这个垂死的男人看了一会,解开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有一片雪花飘落在她的脖颈,她缩了缩脖子,背起了这个男人。

      可她前进的方向不是燕子城,而是永白城。

      永白城是齐梁的地界,因永白坡得名,与燕子城遥遥相望,离得不远。沈湛是齐梁的公主,唯有把韩慕带到永白城去,那时,不管伤好没有,韩慕的性命在她手心里牢牢掌控,杀与不杀,生还是死,都在她一念之间。还有此次埋伏疑点重重,沈湛不敢相信这种计谋会是她愚蠢的哥哥所能想得到的。
      至于,途中韩慕若重伤不愈,死在路上,沈湛想着,这便是他的命数。

      她背负着一个重伤的男人,小心地穿行在崎岖的山路上,山路本就难走,更何况是大雪封山的天气。韩慕身形高大,他的头搁在沈湛的肩膀上,一双长腿几乎要垂落到地上,如此难行。但上天是站在沈湛这边的,等她出了永白坡,已是夜幕降临,两人不仅找到了一个山洞休息,她还幸运地避开了韩曳率领的找寻她大哥的军队。

      天意弄人,天意都要让韩慕跟着沈湛。

      在世人眼里,得到一个女人的心,尤其是一个善武的女人,最好的办法是打败她。可沈湛不,谁若是胜了她,她只会想杀了他,而不是爱上他。
      韩慕是齐梁的心腹大患,杀他是为民除害,沈湛丝毫没有心理负担。

      可韩慕救了她的性命,不论缘由,她欠他一条命。沈湛优点不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恩怨分明是她的优点之一。

      雪地山洞中。

      沈湛用她从不离身的长剑劈了树枝,充做柴火照明取暖。橘红色的火焰升起,火光摇曳下,韩慕苍白的面容也有了淡淡血色。沈湛给他用的伤药起了作用,韩慕眼皮微动,眼看就要清醒。

      沈湛坐在一旁,用手帕擦拭自己的长剑,长剑纤尘不染,细窄的剑身映出沈湛的面容,神情严肃,半点柔情也无。看着韩慕就要睁眼,上前一把捂住了他将要睁开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沈湛手掌心里颤动,她压低声线:“你不要动,你若睁开眼睛,你就再也看不见了。”

      在回到齐梁之前,沈湛不愿意让韩慕知道救他的人是谁,毕竟,他的救命恩人,也可能是他的杀人凶手。何况他们还存着一层夫妻关系。
      “你的眼睛受伤了,不能张目见人,不然就一辈子看不见了。”
      韩慕虽然重伤,可是伤没伤眼睛,没有人比他这个当事人更清楚的,但他的眼睛在沈湛的掌下,只稍稍转动几下,便乖乖安静不动了。
      沈湛捂着他眼睛的手不放开,用另一只手拿来方才擦剑的手帕,将他双眼蒙上。又觉得这个谎言着实拙劣,想了想,她又道:
      “其实我是骗你的,你的眼睛没有问题,只不过我是个瞎子,我也不想你看得见。”
      这句话自然也是谎话。可沈湛觉得这个谎言比上一个要高明不少,又见韩慕十分听话,满意地点点头。

      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废话,沈湛摸了摸包袱,取出干粮就着水,喂韩慕吃下。韩慕靠在沈湛怀里,白绸蒙目,白绸之下鼻梁高挺,嘴唇和下颚搭配完美。

      他似乎不是很习惯示弱于人,在一个女子怀里待着也很不自在,韩慕吞下一块干粮后,努力将自己从沈湛怀里挪开,道:“姑娘如此对待,在下铭记于心,待在下伤好,必有厚报。”

      沈湛满心眼里想要他的命,听到他这般说,嘴角冷笑,“韩将军不必如此。”

      “金山银山我有,高官厚禄我有。韩将军,你能给的我全都有,你拿什么报答我。”

      他虚弱地笑了:“既然如此,那我只能以命相报了。”

      沈湛的剑就放在她的身侧,闻言她的目光淡淡,语气也淡淡:“哦?”

      他们没有在山洞里呆多久,韩慕的伤势已经稳定,为免干粮用尽,稍作整休后,两人朝着永白城走去。准确地说,是沈湛领着韩慕向永白城走去。若两人就这么顺风顺水地走到永白城,可以想象,沈湛斩下韩慕人头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但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一个脱队的齐梁士兵,齐梁大军驻扎在此地不远,雪日无趣,偶然会有几个士兵偷偷去密林中打猎,解馋饱肚。实在是巧,那个士兵正好撞上了韩慕,两国彼此双方大战小战不断,士兵怎么会不认得这个狼狈重伤的男人就是自家将军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此刻,沈湛正在找水,等到她拎着一羊皮囊雪水回来,看到的便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韩慕的背心,韩慕双手被缚,沉静的面容如一片深不可测的湖。那士兵怒目而斥,要把这个男人带到吴军的大营里去。

      沈湛可以肯定,若不是她将韩慕双眼蒙住,以其身手目力,就算重伤未愈,又怎会如此轻松被那士兵擒住。
      羊皮囊摔在地上,沈湛在角落躲藏,平复自己的呼吸。
      这是她的猎物,任何人都不可染指。
      以沈湛的武功,要杀那士兵易如反掌,可韩慕在士兵手里,她必须一招毙命,不给他出手伤人的机会。

      她再靠的近些,将长剑做长矛掷出,眼前黑暗所以听力敏锐,挡在士兵身前的韩慕听到破空声响,下意识一个侧身,长剑射入士兵右胸,沈湛力道之大,穿胸而过,剑尖破体,鲜血涌出,雪地上红白分明。
      沈湛跳出来,将韩慕双手解开,“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一人在这里。”
      韩慕笑容浅浅,“我相信你会来救我。”

      沈湛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上前几步,来到那士兵身边,俯身要拔出长剑。突然那应该已死的士兵猛然睁眼,眼球血丝狰狞,沈湛机警后退,可是已来不及,士兵抬起手臂,勉强拉起袖口,从中飞出两枚袖中箭,前端乌黑,都有奇毒,直直朝她门面射去。这是士兵自保的手段,濒死时分回光返照,用了十二分的力,是人生最后一次攻击。

      韩慕闻声而动,飞快出手拉住沈湛一条胳膊,将她往怀中一带,可那箭角度正好,韩慕这一动作,低头俯身,袖中箭侧面透过白绸,幸亏余力不足,只堪堪从眼球擦过。
      只是那箭带毒,韩慕双目一痛,白绸染血,沈湛歇斯底里一声痛呼:“韩慕!”
      韩慕揽着沈湛,尽力给她留下一个微笑:“这次,我是真的看不见了。”

      大约就是这个时候,沈湛动心。
      这段感情的启始在于一条性命,大约以命为基石的爱情,情感爆发的要浓郁许多。她抱着他,诚惶诚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虽然救了你的命,可我也说了谎话骗你,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见的。你这般待我,不怕我害你?”

      韩慕不在意地笑了:“我做事只凭心意,不问缘由。你在我身侧有难,我岂有不救之理。”

      沈湛愣了愣,眼神迷惘,语气却斩钉截铁:“我会治好你的眼睛。”

      她独立孤身成长成人,存在可有可无。心如磐石,用情吝啬,终于遇上一个人来,前途迷茫,毅然跃下,万劫不复,也要跃下。汹涌的情意压抑太久,她无力抵抗。

      之后的事情发展便顺理成章。
      骆慈将韩慕千辛万苦地带回了永白城,找到了永白城最好的医馆。
      她一个公主出宫,除了剑,带的最多的就是钱财。黄澄澄的金子摆在医馆大夫面前,大夫赶忙让小厮给她准备了最好的房间。最好的医馆,也时常有重病的病人留宿。

      “大夫,他身上的伤能治吗?”

      灰白胡须的老大夫闭目把脉,良久,才道:“你丈夫体格健硕,内伤已有五分好了,剩下五分和外伤慢慢调理,便能痊愈。”

      老大夫误认为沈湛和韩慕是一对夫妻,沈湛只愣了愣,却没有否认。
      她又问:“那他的眼睛能治好吗?还能看得见吗?”

      “毒素虽然猛烈,但未能深入。用些药材拔除即可,只不过要多费些日子。治疗过程中暂时是看不见了。”
      “好,好极了。”

      韩慕躺在床上悠悠转醒,听到这句话,苍白的面上也有淡淡喜色。
      老大夫带着药童出门开药。房间里只留下沈韩二人。

      沈湛喜形于色,她性子冷淡,少有这么开心的时候,平日紧绷的面容舒展,冰雪消融,春日暖阳般的笑意,极好看的女子。

      “韩慕,你听见了,你会没事的。”

      韩慕笑意加深,他抬手摸索,像是在找些什么,沈湛把手递上,问道“你找什么?我来帮你。”

      韩慕握了沈湛的手,稍稍用了些力,道:“我在想,你叫什么名字。”

      彼时隆冬烈风,雪深数尺,医馆外有红梅傲雪,梅香阵阵,朱红点点。
      “梅,苏梅。”沈湛露出一丝笑意,右颊酒窝深深,“这是我的名字。”

      床上的男人苍白的面上也是一笑,唤声:“梅娘。”

  • 作者有话要说:  求收藏啊哭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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