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道长多妩媚》莫多愁

11、公主（二）

　　长白指了指韩归离去的方向，“骆云，你先去找韩归，我和骆慈有话要说。”

　　骆云点了点头，提着裙子匆匆去了。

　　骆慈摸了摸鼻子，道：“我和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两人正好走在一抄手长廊之上，此时住了脚步，往廊上一靠，长白笑眯眯道：“我和你一起看看八卦轶闻，说说闲话难道不好？”

　　“什么轶闻？”

　　“韩慕和沈湛的。”

　　“你知道什么？”

　　长白笑了笑，“比如说，沈湛这个名字就可以看出很多东西。”
　　他抬手在空中虚写着一字，“湛。”
　　嘴上虽念着湛，手上却写着战。

　　湛即战。
　　齐梁的国主取下这个名字，说明他一开始想要的是个皇子。

　　沈湛的父亲沈烨是齐梁倒数第二任皇帝，亡国的国君沈辉是沈湛的兄长，她同父异母的血亲，也是沈烨膝下唯一的男丁。沈烨少时风流，中年登基，后宫妻妾嫔妃无数，但或许是他早年太过荒唐，命中注定少子，有妃嫔给他诞下两个公主，可直到那两位公主都分别嫁做人妇，后宫里女人的肚子一直风平浪静了许久。待到沈烨五十七岁那年，却遇到了好事成双，两妃同时查出有孕。沈烨大喜，赐下沈辉，沈战两个名字，彼时瑞吴两国已有摩擦，辉，战二字是希望有两个热血男儿重振齐梁国威，战无不胜！

　　沈辉作为哥哥先出生，隔了几刻钟一个女婴哇哇落地，沈烨当即沉下脸色，抱着他的皇子离开。母凭子贵，妃子和沈辉受尽荣宠。齐梁规矩，婴儿满月就可将名字登记在族谱之上，沈辉的大名是沈烨御笔朱批，那管理此事的内侍太监要把女婴名字写上，帝王没有闲心为女儿取名字，只把战改为湛，让太监记录上去。

　　沈湛的名字就是这样来的。

　　长白把这段宫闺秘事大略说了。

　　这段往事也非机密，齐梁覆灭后，被说书人编成段子，茶馆酒楼都有传述。

　　长白道：“或许人如其名，沈湛学文不行，倒是个学武的好苗子，尤其擅长一身好剑术。只可惜，没有人能够欣赏。”

　　昔日齐梁里，沈湛把教导她武术的师父打到，又熟读兵法，吟诗作对，不在话下，可称文武全才，出了番风头，更加年迈的沈烨也终于舍得把目光投向他的女儿。但他的重心还是在他儿子身上，一个女子善武又有什么用，在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虽然此时他的儿子沈辉此时文不成武不就，小小年纪就喜欢戏弄貌美的宫女。

　　沈湛也再度沉寂下去，直到她十八岁作为和亲公主嫁人的时候，才有人恍然，原来齐梁还有这么个公主。

　　骆慈想起韩慕所说的那一条绣着梅花的嫁衣，奇怪道：“沈湛作为公主嫁过来，所穿的嫁衣不管是大燕还是齐梁的礼法，都会是龙凤呈祥的吉祥纹样，哪里会有梅花呢？”

　　长白道：“所以，只能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沈湛嫁了韩慕两次，一次是那一场和亲，而另一次便是沈湛顶着苏梅的身份，想着嫁给韩慕。”

　　骆慈道：“这怎么能嫁了两次呢，还是在永白城？永白城究竟是什么地方？”

　　长白冷冷一笑：“据说，永白城是齐梁灭国的起点。永白城全城百姓被屠，一个不留。”

　　骆慈惊讶：“韩慕不是号称仁将的吗？怎会如此放任手下杀戮？”

　　长白道：“或许下命令的不是他，又或许韩慕本来就是一个心狠手辣之辈，我们都被他蒙蔽了。”

　　骆慈下意识就要摇头：“不会的，韩慕看起来不像啊。”

　　长白道：“也对，我也觉得不是他。”
　　又道：“我看着永白城就是解开沈湛记忆的关键，沈湛想找回记忆简单，只要找回她丢失的一魂便好。”

　　骆慈插话：“所以我们必须要知道沈湛是使用的咒术是什么，还有她为什么要使用这个咒术。”

　　“没错。”

　　两人正说话着，抄手游廊上远远又走来一个白衣女子，年约三十多岁，但容颜美丽，眉目英气。

　　骆慈一个抬头刚好瞧见，忙笑着挥手：“韩姑娘。”

　　韩曳本是微垂着头，似在发呆，听到有人叫她，忙抬头四看，见着是骆慈，露出一个笑脸：“原是你这个道士。”

　　她快步向前，走到骆慈面前停下，笑着打量长白，骆慈，“你们竟然凑到一起了。”
　　韩曳当然是知道长白的，毕竟他是顶着皇帝的名号来的，韩曳作为韩家人，自然早早见过。

　　但明显，韩曳对着骆慈要信任的多，她看着长白半晌，突的一伸手，把骆慈往身边一带，将他从长白身边拉走，躲在一角说话。

　　韩曳习武之人，力气颇大，骆慈被她一拽，半点挣扎都没有的，就被她拉倒一边，韩曳凑到他耳边道：“你，你找到沈湛的魂魄了？”

　　骆慈怔怔，方才好笑道：“自然，她现在正在和韩将军说话呢。”

　　韩曳呆了呆，“是嘛，能好好说话就是好的。”

　　长白在远远一旁不咸不淡突然来了一句：“可是沈湛记忆全失，和谁都能好好说话的。”

　　韩曳猛地回头看看长白，又转头看着骆慈：“沈湛失忆了？”

　　骆慈点着头，“是，她失忆了，她不觉得自己是沈湛，她叫自己苏梅。”

　　“苏梅？”
　　“苏梅。”
　　韩曳念着这个名字，神情恍惚，面上也不知是哭是笑，“她终究还是爱着我大哥的。”

　　半晌，她理好思绪，摸着脸上的眼泪，道：“你们有什么办法帮她？要是我能帮忙的话，可以来找我。”

　　长白骆慈对视一眼，骆慈心中一喜，问道：“永白城。”
　　“韩姑娘，这个地方对于韩将军和沈湛来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韩曳倚着长廊，面上浮现起一个浅浅的笑：“是，永白城，沈湛，我，大哥，我们三人初见就是在那里。”

　　“我们三人同时隐瞒了身份。那时候，沈湛才十八岁，大哥也才二十出头。我和我大哥轮流用着煜尘子这个名号，为大燕打探消息。”

　　煜尘子是作为一个知名度颇高的剑客，闯荡江湖的。他第一次出现，先是打败了几名当世有名的剑客，留下名号，闯下名声。之后数月，在各个国家留下踪迹，给人喜爱云游的印象。日子越久，煜尘子出现的频率越少，江山代有才人出，其渐渐被人遗忘了。

　　但煜尘子每一次出现的国家城镇都是各国兵家易守难攻之地。不难推测，这是韩慕假借煜尘子的身份，于各国勘察，而韩曳武功不凡，她与兄长相互配合，让煜尘子这个世外高人的身份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那一次，韩慕韩曳兄妹两人接着煜尘子的身份在大燕朝境内，被人发现踪迹，据发现者所言，煜尘子贪看大燕朝风光，会在大燕朝燕子城停留一月，若有心挑战者，这是大好机会。

　　于是，沈湛作为挑战者闯到了煜尘子面前。

　　韩曳道：“她打败了我。”

　　沈湛和煜尘子的决战发生于很多天之后，煜尘子在这燕子城住了些许时日，有无数剑客上门只求一战，可都寻不到煜尘子的踪迹。但煜尘子名头太响，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煜尘子终归只是个凡人，行踪泄露，被许多剑客堵在了飞麓山上。

　　煜尘子甩脱了大部分剑客，却甩不开沈湛，在一个积雪如毯的山坡上，沈湛黑巾蒙面，抱拳向同样黑袍加身，面容遮掩的煜尘子道：“请前辈赐教。”

　　煜尘子无处可逃，他身后是高不见底的悬崖峭壁，话本子里常常写到某某少侠被仇家逼迫，危机之下跳崖寻死，岂料崖下有高人，有宝藏，有秘籍，就是不会死。少侠也咸鱼翻身，财富名声，唾手可得。

　　煜尘子显然不是话本子爱好者，他深深叹气，拔出了手里的剑。

　　沈湛琥珀色的眼眸异彩涟涟，是枭杀的战意。锵的一声，长剑出鞘。

　　煜尘子的剑法要比沈湛弱上一点，或者说，弱上很多点。煜尘子的剑术可以称得上一流，但他遇上的是超一流的沈湛，这场对战刚开始就有了结果。

　　两人对战，可以算得上是沈湛单方面的进攻，煜尘子招架不住，只能防守，并且破绽连连。有许多次沈湛的长剑在其喉头上划过，细如发丝的距离。直到长剑挑开煜尘子身上的黑袍，露出的身段纤细如柳，细细的腰肢盈盈可握。束发的簪子也随之落下，青丝被寒风刮乱，夹杂着晶白的雪花。

　　沈湛怔了怔，“你是个女子。”随即又道：“你不是煜尘子。”

　　这并不表示沈湛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人，她也是个女子，只是这个煜尘子实力与传言不符，可若煜尘子是个绣花枕头，就不会有那么多高手侠客对他赞不绝口。

　　山坡四围是茂密的森林，大雪天气，雪压枝头，常常有枝条不堪重负地弯腰，雪便簌簌地落了，细微的声响。
　　伴随着这细微声响，密林中走出一锦衣公子，狐毛大氅，宝蓝重锦，长剑悬于腰间。

　　沈湛看着这男子出现，一双眼紧盯不放，她雀跃地握紧手中长剑，语气笃定：“你是煜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