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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路采 ...

  •   路采醒的时候,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他觉得周围的东西很陌生。灯光,输液架,医院的白墙,还有自己交叠放在被单上的手。似乎……他不该在这里。
      那应该在哪里?
      “菜菜,来喝口汤,阿姨煲了很久的,滋补着呢。”背对着他的女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捧着白瓷碗走过来,一阵很熟悉的药材味随着脚步缓缓接近。
      毫无疑问,他认识这个女人,是从小时候就照顾着他的王阿姨。“菜菜”这个昵称也是她打趣着起的,只有她才知道路采像只兔子挑食不爱吃肉只吃菜,就连路采的母亲都没注意过。
      然而陌生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好像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似乎还有谁也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在劳累一天之后摸着他的头发,顺便留下轻轻的吻。
      “呜……”路采抬手捂住了额头,紧闭的眼睛渗出了泪水。好疼,好疼,什么都想不起来。
      王阿姨被他这反应吓坏了,一脸紧张,连着声问:“菜菜,怎么啦,我给你按铃叫医生过来!”说完便想快步走到床铺另一边去。
      “不用了,阿姨,没事就是头疼而已。”路采揉着太阳穴,感觉像有人在脑子里敲打着,一片混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东西都闪闪烁烁。他向着面前这模糊的人影伸出手,拉住了对方的衣袖,摇了摇:“我休息休息就好了,别麻烦医生。汤闻起来好香,我想喝。”
      听到了他的话,人影像是犹豫了一下,走了回来,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碗递了过来,轻声道:“真疼了就喊医生,别忍着,来,喝口汤润润,躺那么久人都瘦了。”
      乖乖接过汤,小口小口喝着,路采才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痛苦倒是消减了,眨巴眨巴眼睛也能够看清周围的东西。还是喝得有些急了,他咳嗽了一下,站在一旁的王阿姨轻拍他的背,担忧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
      好温暖,好像有谁也这样在他不小心呛到的时候,会一脸严肃地给他轻轻摸着脊背,好让他顺过气来。然后他就会歪着头,露出有些讨好的表情,换得对方屈起手指敲在额头,还有好一番说教。
      到底是谁呢?
      碗里的汤逐渐见底,路采呆呆地捧着碗,耳边传来王阿姨的絮絮叨叨“以后别再跟那群二世祖一起玩,拖累你被人打了还不来看看,净是些带坏人的……”突然回过神来,他转头喊住了还在倒汤的王阿姨,开口:“阿姨,最近几天给我办出院手续吧,我想回家。”
      不想待在这里,好难受。
      王阿姨明显是不同意的,恨不得压着他再给医生做多几次全面检查。可不,好好的孩子被打得头破血流,睡了那么十来天,真的害怕会不会留什么后遗症,刚刚还疼了呢。可是她禁不住路采的哀求,在路采一再保证出院前做好检查一不舒服马上看医生之后,终于无奈地点头了。
      好吧,撒完娇的路采马上就遭到了王阿姨的报复,在犟不过对方的情况下,他只好躺下来个“好好休息不准乱动”。
      盯着天花板,还真是渐渐困了,灯光也晃啊晃,半梦半醒之间,他还在思索着——
      我到底忘了谁呢?
      之后过了好几天,终于能够回到家里,趁着大中午没事,路采在房间的大床上滚啊滚,把脸埋进被子里深深吸了一口气。真香,还是熟悉的很淡很淡的玫瑰气味,是他最喜欢的味道。挪动着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仰面躺着,打开未接电话,还是一个没有,于是自嘲地笑了笑,干脆利落地把一溜联系人全部删除。
      啊,舒服。
      其实路采也不是不知道,和他一起嘻嘻哈哈的都是些什么人。家里都有点钱,圈子里玩得凶的还没成年就在赌钱赛车玩女人,也只有他才安安分分酒也不沾人也不碰,晚上回家还不超过11点,当个暗地里被大家嘲笑的乖宝宝。
      他不喜欢这些人,可是太寂寞了,还是会出门陪着吃个饭什么的。
      路采用大拇指划着屏幕,那个标了“母亲”的号码也没有出现在未接一栏。也对,自从父亲死后,母亲就露出了本来面目,反正她也只是为了钱,现在变成寡妇了,倒是玩得比以前浪荡。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听闻她在外面又有了个情人。
      他撇了撇嘴,将快没电的手机甩到枕头上,整个人翻了个面,趴在床上翘起小腿来回蹭啊蹭。想了想,又拿起手机,对着亮起来的屏幕,输入法调出来了,却记不起是要打下谁的名字。
      “好奇怪啊,怎么想不起来呢?”
      不自觉发起呆来,脑子里还是只有奇奇怪怪的碎片,似乎是不属于现在的记忆,可每一点都有他自己,还有一个始终陪着他的模糊人影。
      大概是个年轻男人,会在高兴的时候一把抱起他转圈圈,吓得他狠狠咬了一口在肩膀上;也会端坐在电脑前面敲键盘,然后被他在背后扑了上去,两个人幼稚地挠起对方的痒痒肉。
      还有……
      用力甩甩头,还是看不见对方的脸,隐约间似乎和对方很亲近。
      亲近到跨越了朋友的距离。
      路采有点被吓到了,过去二十三年里,根本没有人能够走进他的围城里,更何况是个……男人?他敢肯定,自己从没见过对方。
      难道被砸破了头,就会变成同性恋么?
      啊啊,好烦躁。他敲了一记自己的脑袋,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从床上跳起来,趿拉着拖鞋出了房间,踩着一路啪嗒啪嗒往楼下跑去。王阿姨正在厨房里做饭呢,扭头见到路采小跑着过来,恨恨地放下手里的锅铲,在围裙上粗略擦了几下手,然后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臂。
      “说好的别乱跑,刚好呢,仗着出院就胡作非为来了?”教训完路采这不顾医生嘱咐的行为,王阿姨就想拉着他出去,“里头油烟大,出去出去,好好给我休息。”
      路采一边感受着这不是母亲胜似母亲的关爱,一边扯着她的手往厨房里去,颇有兴趣地盯着锅里滋滋作响的菜,说:“阿姨啊,我就想学做饭,就站在旁边看看,不是胡闹!”
      这回王阿姨可搞不懂了,这菜菜自从好了之后,人安静了不少,不跟以前的狐朋狗友出去胡闹就算了,十指都没沾过阳春水的小孩,现在居然要学做饭?
      顶着狐疑的甚至充满不信任的目光,路采嘴角抽搐了下,咳了几声,解释道:“阿姨,我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你就信我一回吧。”
      好吧,王阿姨向来宠他,见他这么坚持也就不理了。路采就厚着脸皮,像个小陀螺跟着她转,时不时问一问诸如这里为什么要斜着切、什么时候放盐的问题。
      但是他没想过要说明真正的原因。
      再傻,他也不敢说自己在梦里(?)给一个陌生的男人做饭,很熟练还很乐意,才突然萌生了洗手作羹汤的念头。
      恐怕阿姨会觉得他中邪了。
      一边学着做饭(烧厨房),一边待在家里懒散了一周,路采才开始思索接下来自己的路怎么走。
      没错,之前是因为大学毕业,他和班上的人也不熟,心里惶惶不知该做什么,所以跑去和一群二世祖吃喝玩乐。当晚他倒是滴酒没沾,结果被闹酒疯的几个人拖累,和另一桌醉醺醺的客人打了起来,才被一棍子敲了脑袋住进医院。
      真是年少轻狂,宛如智障。
      心里暗骂着那会儿的自己,路采托着腮,顺手就点开了自己很久没看的邮箱。“咦???”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发出惊呼,往前挪了挪椅子,眼睛都要贴到电脑屏幕上了。
      这是一封邮件,发信人是认识的师姐,邀请他参加一个搞个家居设计的工作室。他俩是在导师那偶遇的,路采能顺利毕业,除了导师的指导,也有赖当时是研究生的她出力帮助。师姐一直对他这种得过且过的生活方式嗤之以鼻,也劝着他别顾着玩多学习。看着邮件里有着她一贯利落风格的话语,他不禁笑了起来。
      果然,除了阿姨,还是有真正关心他的人在啊。
      路采对这个邀请很有兴趣。无他,只因师姐有才缺钱,他学业不精但挺有钱。机会难得,他赶紧回信联系上对方,经过一番交流之后,两个人一拍即合。初步敲定了合作计划之后,路采长长舒了口气,瘫在椅子上,捏着手指平复激动的心情。
      他真的不想像以前那样,拿着遗产浑浑噩噩度日。
      不努力,怎么对得起那个人?
      记忆虽然还不完整,可是已经越发鲜明,路采也越来越相信对方是真实存在,只不过还没出现而已。这段时间塞满了他手机里的什么重生穿越小说,可不是白看的。
      啊啊,肯定没人相信他的,可是他想要等,看对方会不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那个时候自己绝对要足够优秀,才……配得上对方。
      又变的心烦意乱了,每次想起,就觉得自己在矫情。路采抱着膝盖,窝在椅子上低着头,喃喃自语——
      “你到底,在哪里呢?”
      ……
      不知不觉,三年过去了。
      工作室的发展已经慢慢走向正轨,在寸土寸金的H省省会,虽然不大,也足够让大家兴奋起来。
      刚完成了一单大生意,路采心情不错,干脆掏钱请所有人吃顿饭庆祝庆祝。都是年轻人,玩闹了一晚,还清醒的路采开车挨个把女生送回家之后,又把男生几个打包丢上出租车,才慢悠悠地回家。
      回到家已经是深夜,没有给他留灯的王阿姨,因为路采循着记忆碎片搬到了这个城市里,而阿姨由于家庭原因没有跟过来。一个人住的房子很安静,路采掏出钥匙打开门,昏沉着进了房间,顾不上洗漱就倒在了床上,只觉得浑身酸软。
      很久没试过这样累了,思绪倒是轻飘飘的,每晚每晚,似乎都在想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可惜醒来还是空虚。
      然而今夜,迷迷糊糊之间,慢慢的,有谁低沉的嗓音响起,就在耳边,似乎说着情话。路采很努力去听,可是觉得身子好重,沉沉地陷进被子里,什么也没听清。
      是在……做梦吧?
      太过真实了,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如同潮水般涌来和淹没,湿漉漉的。
      怦怦,怦怦。
      情话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自己慌张而急促的呼吸。
      睡梦里的路采无意识地蜷缩成一团,夹紧了双腿。
      “呜——”咬紧了牙关,却忍不住发出闷哼。他猛然惊醒,大汗淋漓,低头去看才发现全都混乱不堪。
      好丢脸好丢脸好丢脸!
      他哭丧着把裤子脱下,干脆连上衣也扔在地上,光溜溜走进房里的浴室。把自己整个人都泡进热水里,路采放松下来,不自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全身的热度没有淡去,他的手脚还在微微颤抖。这个算得上“真实”的梦,对目前还是个初吻都没送出去的纯情小处男来说,太刺激了,刺激到头脑全部空白。
      泡了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年来,他已经记起了对方大致的样子:大约一米九,很高大,比他大两三岁的样子。
      而这次,如此羞耻的体验里,他才真正见到了对方的长相,真的合乎心意那种帅气,尤其是汗水从额头流下时,简直性感得要命。
      脸上又开始发热了,他哀嚎一声把脸也沉进水里,直到憋不住才冒出来大口吸气。除了长相,还有梦里沉迷其中的自己,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知远,知远,方知远。
      双手大力揉搓起自己的脸颊,他觉得自己真的栽了,栽在了一个不存在的人身上。
      过了火热的一晚,路采第二天明显精神不振,还带着黑眼圈,不过下班后他还是去了一趟市中心,在珠宝店里定制了一枚戒指。
      戒指内侧,就刻着“知远”二字。
      这是在梦里看到的,戒指的样式很少见,被他记得牢牢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就是想要去定做一枚。
      即使……这个人还不知道在哪里。
      不是没想过直接去找,以前是没办法,现在知道了名字和长相,也找了人帮忙去寻,还是没有消息。整座城市太大,他真的害怕,怕对方根本不认识他,怕对方根本就没来到这里,更怕只属于自己的那个人只存在于幻想。
      而在忐忑不安中,离约好去取戒指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到了这一天,他没等下班就直奔店里。时间还算早,没什么人,路采径直就走到那天定戒指的柜台处。
      当真的看到盒子里面的戒指和刻字时,路采忍不住红了眼眶。等了那么久,等一个别人看来不存在的,属于过去或者未来的人,太累了。可是,握紧手里这个银色的圆环,这一刻,才发觉自己甘之如饴。
      站在柜台后的小姐也没多问,过了一会才笑着开口:“路先生,您爱人看到这枚戒指一定会很开心的。哦,对了,说起来真的很难相信,居然有另一位客人也订做了这个款式的戒指,真是太巧了。”
      路采皱着眉头,似乎不太相信。怎么可能呢?他明明记得戒指是对方一手设计的,连图纸都和他一起研究过……这时,柜台小姐的目光看向路采背后,有些惊讶地说:“果然是很巧呢,那位方先生也来了!”
      “方,方先生?”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然后开始浑身发抖,呆呆看着柜台小姐越过他,满脸笑容地和后面的人打招呼。
      连对方回应的声音……都是那么熟悉。
      他抿紧嘴唇,忐忑地转过身——
      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画面,到最后好像什么都说不出口,只剩下哽在喉头的一句低语:
      “找到你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很短,请做好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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