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老九与程总监》韩灿灿

5、第五章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程菲困得眼皮直打架连坐都坐不直了，坐在她旁边的李甜甜拿手肘捅捅她，趴过来小声问，“昨晚没睡好？”

　　程菲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蹭掉眼角困出来的眼泪，也凑过去小声回答，“不是没睡好，是根本没睡。”

　　“那你干啥去了？”

　　“没干啥，愁得睡不着。”

　　李甜甜知道程菲昨天去做家教了，咽了咽口水，“不是吧？那个小孩真这么难搞？”

　　程菲刚要说话，授课老师突然对着她们的方向咳嗽了一下，警告意味明显，惊得程菲连忙闭嘴。没有焦距地看着李甜甜也倏地坐正的身子，程菲惆怅地想，小的还好，是大的难搞。

　　程菲提心吊胆的等了一天，最后也没等到方蕊的解聘电话，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那菲姐你明天还去不？”李甜甜从床帘里探出头来问，仔细一听还能听出来话里的笑意。

　　程菲坐在电脑前，头也没回地说：“想笑就笑吧，别憋出病来了。”早在中午告诉李甜甜这些事的时候，她就做好接受嘲笑的准备了。

　　李甜甜把头缩回去无声地笑了会儿，又掀开帘子，看着坐在电脑前的瘦削背影，虽然道义上该对程菲表示同情，但是她就是很不道德的想笑，尤其是脑补程菲跳着去亲人的画面，简直了……

　　“那你明天还去不？”明天是星期三，约定好的补课时间。

　　“我去！！！”

　　“……真去？”

　　程菲点头，“富贵险中求。”

　　“……”

　　过了一会儿李甜甜像是想起了什么，又从床帘里伸出头来，“对了，菲姐你对高远有——印象吗？”本来李甜甜是想问程菲对高远有没有意思的，但觉得这个问题她自己就能替程菲回答了，为了使问题问得有意义，她半道把“意思”换成了“印象。”

　　“高远？嘶——我想想啊，嗯，没什么印象，咱班的？”

　　“……”她就知道！

　　“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有——有一点吧，瘦高个儿，戴个眼镜？”

　　“对对对，就是他，你觉得他怎么样？符合你的择偶标准吗？”

　　“开什么玩笑呢，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李甜甜“啧啧”了两声，“我就知道他没戏。”

　　程菲转过头，“几个意思？”

　　李甜甜躺回去，翘着二郎腿，“还能有什么意思啊，咱班的高同学看上你了，跟我打听你呢。”

　　程菲转过身继续对着电脑屏幕，很是淡定，“等他打听到我是一个背着贷款的女人时，他就不会继续看上我了。”

　　“可你背的不是一般的贷款啊，是房贷啊，我感觉有房贷的女人更有市场，房贷说明什么？说明你有房子啊，现在这年头想有个房子多难啊。”

　　程菲想想自己的遭遇，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不容易，简直太难了，欸，那你说我以后是不是就可以守房待男人了？不行不行，现在还不行，现在压力太大，等我房贷压力小了，再考虑终身大事吧。”

　　李甜甜抽抽嘴角，“菲姐我怎么感觉咱俩说的不是同一件事，算了算了，反正我知道高远没戏了，不过话说你在看什么呢？一回来就对着电脑了，不是说最近都不用赶策划了吗？”

　　回答李甜甜的是程菲无限萎靡的声音，“我在备课，本来想着就教一小孩儿怎么着我也能搞定，现在多了个大的要对付……不准备得多点，我怕。”

　　李甜甜想了想，实在是没什么可以安慰到程菲的话了，于是她说：“那菲姐你慢慢看，我先睡了，晚安。”

　　“……晚安。”

　　一个小时后，程菲打着哈欠关灯上床睡觉，虽然她在电脑前待了三个小时，但其实她也没看进去什么东西，因为心里一直纠结着要不要去跟邢洲解释解释。

　　解释——？

　　那首先就得告诉邢洲她虽然走后门，但绝对没有品行不端的问题，可是貌似走后门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有后来亲他的事怎么说？说她碰到了假同学？假同学又喝多了说了假话？说她电影看多了？或者说她酒喝多了？

　　哦！好烦啊！

　　不解释——？邢洲真的会让一个在他看来品行不过关的人去教育他的亲外甥？那他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事实证明，邢洲还真不是个东西。

　　程菲已经去邢洲家给康康补过三回课了，其中有两次邢洲还在家里，但是他居然什么都没提，看方阿姨的神情也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鉴于程菲已经在心底把邢洲定义为自私冷漠不顾亲外甥身心健康的狼舅舅（不过，好像她也没做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了，所以之后再见到邢洲她的心理压力就小了很多，时间一长，程菲一直提着的小心肝也晃晃悠悠地放了下来。一方面程菲觉得邢洲太不是东西了，一方面程菲又庆幸他不是个东西。

　　今天又是星期天，这个星期的最后一次补课了。

　　七点五十，程菲摁响了门铃，可是她手指头都摁酸了也没有人来开门，就在程菲考虑要不要给方阿姨打电话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开门的是邢洲，穿着睡衣顶着鸟窝头的邢洲，他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搭在门框上身体前倾跟程菲靠得很近，居高临下地盯着程菲，眼神阴霾，脸色也黑得像是能滴出墨汁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我很不爽”的强烈气息。

　　很明显，他是被程菲连环夺觉铃给摁醒的。

　　虽然经过之前的调整，程菲面对邢洲时的心理压力小了很多，但此刻作为肇事者，程菲的心理压力剧增，她怂了。程菲小幅度地后退了两步，然后讪笑着举起手摇了摇，“呵呵，刑总早。”

　　邢洲拿余光瞟了眼程菲的脚，回了个“早”就转身回屋了。

　　程菲见堵门的没了，拍拍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也赶紧进了屋，看邢洲的路线，他应该是回去继续睡了，睡了好睡了好，睡了就没那么强的存在感了。

　　她长吁一口气，走到康康的门前，敲敲门，没人应声，等了一会儿，再敲敲门，还是没人应声，拧了拧门把手，好家伙，里面反锁上了。

　　无奈，程菲只好一边敲门一边喊，“康康，起床了吗？该上课了。”

　　房间内毫无动静，程菲不死心地连续重复了五六遍后，里面终于传来了康康坚定的拒绝声，“没起！不上！别吵！”这之后不管程菲再怎么敲门，房间里面就彻底没回音了。

　　揉着都敲红了的指关节，程菲把邢洲家逛了一圈，没发现方阿姨的身影，她自己对康康毫无震慑力，最有可能帮她喊康康起床的人也不在家，难道得指望他？程菲看向邢洲紧闭的房门，眼神在象牙白的门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果断拿出手机，她还是给方阿姨打电话吧。

　　然而……方阿姨关机了！！！

　　犹豫徘徊了小半个小时，程菲终于抖抖索索地抬起手“摸”上了邢洲的房门，其动静之小连程菲自己都觉得羞惭，咬咬牙，她倏地抬高手腕，终于让手和门碰撞出了声音。

　　见也是好半天没反应，程菲在心底舒了口气，嗯，没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她彻底放松了下来，侧着身子倚在门框上，右手把着门把手，左手还重复着刚才的频率，打算再来这么两下就算了。

　　好了，结束了，不敲了，反正她尽力了。

　　就在她收手的时候，门倏地被拉开了。一下子没了支撑的力量，程菲蓦地没了重心，整个人也不由自主地向屋里栽过去。

　　门开得太突然，程菲又是侧着身子并且完全没有警惕，所以她毫无自救的可能，只能闭着眼尖叫着朝里倒。

　　紧闭着眼睛的程菲并没有和地板亲密接触也没有等来预想之中的疼痛，而是被一个胸膛接住了。自救的本能多强大，在一碰到可抓住的人时程菲就毫不犹豫地紧紧搂住了那人的身体。

　　阿弥陀佛，还好还好。等等！胸膛？谁的胸膛？她搂的人又是谁？程菲的身体倏地僵硬了，她缓慢的绝望地睁开眼，瞬间充满她整个视线的是她有幸见过两次的深蓝色睡衣，上一次大概是半个小时以前。

　　果然是他！

　　她赶紧松开紧抱着邢洲的双手缩着身子往后退，可是刚刚邢洲并没有把门完全打开，于是退得太急的程菲又“砰”地一声撞在了门框上。

　　嗷！痛死爸爸了！程菲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心中奔腾而过一群又一群的羊驼……

　　显然，这个胸膛是邢洲的。他今天凌晨五点才到家，然后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这个女人吵醒了两次。第一次开门的时候，他尽量忍着不发脾气，第二次被吵醒开门时，他是打算直接把外边那个女人扔到大门外的。然而就在那个女人砸在自己胸前又跟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紧抱住自己时，体内那些暴躁的因子好像都安分了下来，等看到程菲扭曲着脸抱着脑袋蹲下时，他的怒气就像踩着西瓜皮彻底溜远了。

　　邢洲蹙着眉看着蹲在地上的程菲，越看眉头就皱得越深。其视线之强烈连疼懵了的程菲都感觉到了压迫，她心惊胆战地仰起头，然后看到的就是邢洲拧着眉瞪着自己的样子。

　　邢洲大概没有料到程菲会突然抬头，被她直直闯过来的目光看的愣了一下，妈的，他怎么觉得自己熬过夜的脑袋更疼了，算了，他还是继续睡觉吧。

　　程菲虽然埋着头，但是她作为女人的第六感清晰地感觉到邢洲要关门继续睡了，不行，她不能白疼了这一遭。

　　“邢总，等等！”蹲着的程菲下意识得往前一扑，然后……就抱住了邢洲的腿。

　　双手抱住邢洲腿的瞬间，两个当事人都惊呆了。程菲以她的房贷发誓，她真的没想占邢洲便宜。可是想不想是一回事，占没占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邢洲整个人也僵硬了，他低头看着一脸懵逼样的程菲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抽抽的疼，“松，开。”

　　程菲松手了，不是她没有骨气，她觉得任谁听到这样冰碴子似的声音都会松手的。

　　“砰”的一声门被邢洲用力怼上了，不知道为什么程菲觉得这门似乎比之前关得更加严实了。

　　心力交瘁的程菲揉着脑袋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沙发边坐下，现在才刚过九点，她也不能现在就撤，就只能这么待着了。靠在沙发上，程菲长叹了一口气，人生怎么就这么艰难啊……

　　昨天晚上她赶作业赶到很晚，今早又起得早，于是靠在沙发上的程菲毫无悬念的也睡着了，彻底进入梦乡的前一秒，她迷迷糊糊地想起，刚刚邢洲的两条腿好像都僵硬了……

　　方蕊今早离家时把窗户开了条缝儿，给屋子通风。这会儿，初秋的微风轻悠悠地吹着并未完全拉开的窗帘儿，屋外强烈的阳光也只能在偶尔窗帘被微风吹开时进一下屋子，一下又又一下一次又一次……

　　一屋子的静谧，屋里三个人分别占据三个地方呼呼大睡，意外的和谐。

　　程菲是自然醒的，懒洋洋地睁开眼睛，又立马因为光线太足而闭上，抬手捂上眼睛蹭了蹭，打算再眯会儿，等等！她怎么在睡觉？！“刷”地睁开眼睛，躺着的？！她不是坐着的吗？！像是被电着了一般，程菲“蹭”地从沙发上坐起来，身上的毯子也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滑了下来……

　　躺在贵妃榻上玩pad的康康见程菲已经醒了，“哼”了一声，然后扭头冲着书房的方向喊，“舅舅，程菲醒了，可以吃饭了。”

　　程菲一脸懵逼地看看书房又看看臭着脸的康康，什么情况这是？余光看到邢洲从书房里出来了，程菲赶紧把脚放下沙发站起来，“呵呵，您醒了，邢总。”

　　邢洲看了眼程菲睡得红扑扑的脸蛋，想到了自己屡次被打扰的睡眠，凉凉道：“程总监，这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

　　程菲站在餐桌前，看着正在拆外卖袋子的邢洲，“那个，邢总，我就不在这儿吃饭了。”

　　“不行！你必须在这儿吃！”这是康康斩钉截铁的声音。

　　程菲没有料到康康居然会这么坚决的挽留自己，感动地看向康康。只是康康小朋友并没有队程菲的视线给予回应，他紧紧盯着邢洲拆袋子的手，“舅舅舅舅，快点快点，我快饿死了。”说着又瞪向程菲，“都是你，醒那么晚，害我没饭吃。”

　　程菲：“我……”

　　“你要走了小爷我不是白等了嘛。”

　　“……”感动不过三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