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食者》Aegis

76、莎乐美

　　谁能，谁敢，在福莱恩女士的地盘上撒野？
　　或者说，福莱恩女士对此事知情吗？
　　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加百利感到不舒服极了。

　　他这几日状态都很不好，不知是担心诺万，还是被灰老头之死弄得心情压抑，总之心理压力十分大。
　　穆菲特担忧的看了看他的脸色，很不容抗拒的给他请了假，让他在屋里休息着。
　　加百利的假是最好请的，随便找一个狱警通报一下，假条很快就下来了。
　　加百利随手看了一眼，笑了，玛门的亲笔签名，和本人很不相符的龙飞凤舞，还一签就是一周。背面还有他的亲笔问候，希望他“快点好受起来”。
　　穆菲特看了这假条也结舌：“你什么时候和这人关系好了？”
　　加百利不想说，似笑非笑：“我和谁关系不好过吗？”

　　也好，图书馆的事儿，加百利只是找个差事打发清闲而已，既然有了假条，真是不休白不休——也能趁机弄清楚一些事儿了。

　　亚扎兹勒正在看新人们打篮球，被角落一小阵欢呼声绕了神：“怎么了？”
　　都泽因推推眼镜：“您应该比我更清楚。”
　　二人了然的笑笑，迎上远远的那个金色发光体的视线。
　　只是与想象的不同，无论何事都光彩照人的小脸，今日看着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加百利和他的好哥哥来了一个浅浅的拥抱，后者笑道：“怎么有闲工夫出来吹风了？”
　　“别调笑我了，”加百利无奈的笑笑，“我分明只是懒。”
　　亚扎兹勒捏着宝贝弟弟的肩膀，仔细打量了一番，浅色眼眸带了担忧：“三天不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伙食谁苛待你了？”
　　“哪能呢，”加百利摇头，“没休息好吧，或者快换季了，老是睡不着，睡着了也乱乱的做梦。”
　　“不说这个了，”加百利转移话题，“我直接问了，铁桶……有衔尾蛇的人吗？”

　　亚扎兹勒被这问题愣了一下。他和都泽因对视一眼，担忧的四周看了一眼，低声道：“我能问一下原因吗？”
　　“不能说吗？”
　　“倒不是不能。据我所知，没有。”
　　加百利有些不能接受。一是为了亚扎兹勒都小心翼翼的态度，二是这个回答——竟然没有吗？
　　或者说，是亚扎兹勒这个西区皇帝都不能涉及的领域？
　　这超乎了加百利想象。
　　在他心中，衔尾蛇不只是个解散、过气的组织么，这样历史的组织道上没有千个也有百个，实在不足为奇。
　　在他难以转过弯来的档儿，倒是亚扎兹勒皱眉问：“加布，你告诉我，你为何要问这个？你难道遇到了……不可能。”
　　这里都是自己人，加百利没可藏私的，把也许是灰老头生前最后的一场对话讲了出来。

　　“他的死不是意外，”加百利最后静静地说，“他的死，也宣告了什么。”
　　他翘翘的睫毛很平静的垂着，过于强烈的阳光打过去，反射出奇异的磷光。
　　这样浓厚日光下，他的皮肤被衬托得愈发白到透明，他这样子让亚扎兹勒担心极了，好像这个过于单薄的弟弟，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空间，消失在属于他自己的昳丽梦里一样。

　　三天过去了，特罗蒙没能找到诺万。
　　怕是凶多吉少。
　　一想到这个可能的结果，加百利心头就疼的发紧，像被大手攥住，让他喘不过气来。
　　诺万……本不止于此的。
　　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诺万是个好孩子，总用狠厉的伪装掩饰自己，除了涉及加百利的事儿，他从不主动惹谁。

　　他狠狠地闭上眼，又睁开，眼前一阵眩晕，身体轻轻晃了晃，差点要倒下去，被都泽因手疾眼快的扶住了。
　　“怎么回事！”亚扎兹勒怒吼，“加布，什么样才叫没事儿，你都要晕过去了！”
　　他心疼的赶紧把弟弟扶到树荫坐下：“你很不对劲，低血糖？还是？”
　　“低血糖吧，”加百利脱力的动了动脖子，“我的眼很花，身子也没力气，但我的意识却清醒得不得了。老天……带我去医务室看看吧，我真想念那里的清冷松香……”
　　都泽因起身就要找狱警，却被加百利回过神来拉住了手。
　　“别去，”他突然抬高声音，“我暂时不想去那儿。”

　　可话音刚落，加百利状态更差了。他的小腿开始痉挛，抽搐。他喉咙特别渴，干的发涩——他几乎都能听到体内深处渴水的“咯咯”声。他眼前黑一阵白一阵，难耐的蜷缩起身子，双手扣住喉咙，抑制住它的难耐。
　　亚扎兹勒惊呆了：“快点，找狱警！”
　　“别……不要……”
　　“什么时候了你还任性！”
　　都泽因左右为难，他能感觉出加百利对医务室的抗拒，可他又明白加百利此刻需要治疗。
　　可奇怪的，加百利这样痛苦万分的姿态，在两分钟后，竟奇异的停止了。

　　加百利脱力的直起身子，他脸色还是不好，却明显比刚才强了许多，嘴唇也多少有了血色。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将自己狠狠靠在树干上，也顾不得粗糙硌人了。
　　“说了，我没事儿，”他苦笑一声，“让你们见笑了。我这两日总是这样，低血糖体制。”

　　低血糖？
　　亚扎兹勒诧异的皱眉，他可不觉得。
　　这倒是有点像……瘾发作。
　　不不，他摇摇头，加百利是韧性很强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接触这个，也许，只是他说的低血糖罢了。
　　可监狱待久了，这症状时时刻刻都能见到，这样多的经验又让亚扎兹勒难以自欺欺人。
　　许久，他很为难的开口：“加布，你老实告诉哥哥，你是不是……吃药了？”
　　加百利一愣，随即笑了：“你想多了，你觉得我会如此逃避世事，让自己难堪的染上那东西？”
　　他真心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明媚而不掺杂质，倒是让亚扎兹勒放了心。
　　只是都泽因沉下了眸子。他轻轻拉扯一下亚扎兹勒的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幻梦的症状。”
　　“不可能！”
　　“你自己都没底气，”都泽因悲哀的摇头，“你想来羞于提高音调来获取声势。你心虚了。”

　　加百利还靠在树旁闭目休息，艳丽的小脸因肤色过白而平添了忧郁的味道，明明是正中午的当儿，亚扎兹勒却手脚冰凉。
　　看加百利的样子，确实是不知情的。
　　那……是在什么时候，是谁，对他下的手？

　　“你出现这个症状多久了？”亚扎兹勒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是日常寒暄，“光这样不行啊。”
　　“就这一两个星期吧，”加百列漫不经心的理理头发，“我一向体质不怎么好，低血糖常有的事儿。可能需要向特罗蒙抗议一下能量太少的饮食了。”
　　亚扎兹勒艰难的扯扯嘴角：“是啊，他只听你的。”
　　闻言，加百利咯咯笑起来，他打趣的看向他兄长的冰蓝色眸子：“怎么这么幽怨，搞得和争宠一样。”
　　亚扎兹勒随意的符合了他几句，心中却在想——
　　一两个星期？
　　能接触加百利的人，可并不多。跟屁虫一样的诺万·布雷森，现在下落不明；阿德林顿·埃勒里，从狱外为了保护他追随而来，他没有动机害他。再就是舍友穆菲特，可穆菲特向来护崽一样维护加百利，演戏没必要如此逼真吧？

　　再仔细想想，亚扎兹勒眸色一沉，等等……
　　还有一个接触更多，更正大光明给他用药的人。

　　温蒂·福莱恩。

　　这个荒谬的猜测让亚扎兹勒忍不住笑了起来，加百利看他高兴，也不明就里也笑了：“回神了，什么事这么开心？”
　　亚扎兹勒摇摇头：“福莱恩医生实在了不得。一个面容较好的中年女子，却能在铁桶有一席之地……我很钦佩。”
　　话音落下，他却觉出哪里不对劲来。
　　他对上正午阳光下显得越发澄澈如蓝水晶的眸子，迟疑的问：“加布？”
　　“仔细想来，这确实很有意思。”加百利慢慢的说，“福莱恩医生是二表哥的后台，那么，她的后台又是谁呢？一个单纯的狱医？老天啊。穆菲特说，她的丈夫在拉丁美洲监管海域，是这样么？福莱恩医生日夜住在这，和囚犯没两样，我不觉得她是那种和家人关系好的人。”

　　脑中闪过一个片段。
　　穆菲特手中皱起的球星杂志，还有他那句话……
　　稻草人不知哪来的好烟，给二表哥上贡？

　　好烟？

　　加百利的头又疼了起来。
　　他又想起福莱恩医生明显慌张的翻找，和不自然的神色，还有太过刻意的走廊高跟鞋声……她在偷听？可又何好偷听？灰老头一个谁都能踩两脚的人，死了也无人唏嘘……

　　一个个奇异的谜团扭成一期，加百利突然一阵胃中翻滚，差点呕吐出来。他干呕着，头晕及了，又开始小腿抽搐了。

　　——

　　“你早该让他来见我了，”一个非常柔和的女声说，“老天，看这可怜的小脸蛋儿。我给他用了葡萄糖，他一会儿就会舒服了。”

　　脚步声逐渐远去，加百利缓缓睁开了眼。
　　视线无焦距的定格在网格状天花板上，划过昏暗寂静的四周。他又找了一遍，确实没有监控。于是他猛地一扯，把手臂上吊着的葡萄糖拿了下来。
　　他用小拇指沾了一点，放在嘴里。

　　葡萄糖齁甜的口感中，混入了一丝……微酸的味道。
　　这酸味太奇异了，像最新鲜的青苹果，又似醇香浓郁的咖啡因，还似清洌的朗姆酒……

　　他察觉到自己呼吸逐渐变缓，那是太过兴奋带来的困倦。
　　那一刻，他想起了好多事儿，他的拜勒锡，他的林中小屋，他的壁炉边上盖着小毯子的摇椅……
　　哦。
　　好想回到过去啊。

　　不知觉间他竟已泪流满面。他沉浸在美妙而难言的过去，仿佛听到熟悉的厨房中噼啪声，还有拜勒锡很温柔的哄他睡觉声。
　　他甚至能感到那双有力的手，很轻柔的一下又一下抚着他的头。

　　“拜勒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