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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温柔故梦 ...

  •   梦醒了。
      加百利从幻觉中满面泪水的惊醒,回归死寂而昏暗的现实。
      他颤颤巍巍的给自己拔下吊瓶,下了床。

      根本就不是低血糖。
      想必从治疗记忆开始,福莱恩医生便开启了她的长期控制——
      那些被激活的记忆,分明就是被过度药物紊乱了的过去。

      事实的荒谬程度往往远超过剧本,可这就是。
      联系到治疗结束,都觉得心情舒畅,身体轻松,想必根本就不是记忆被找回的作用。

      他踩上鞋子,窗外黄昏已至,霞霭沉郁的遍布天空,一切沉浸在难以名状的暗色悲凉中。偌大的诊室只有他自己,他慢慢的扶着墙走着,墙皮传来的冰凉触感教他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这一切,都能穿成环了。
      福莱恩医生手上有“药”,且是代理人断了供货的千金难求的“幻梦”,她怎么来的药方?还有突然扔到他手中的吸/食器图纸。诺万想必撞见了二表哥和谁的交易,才被迫及。
      诺万……
      想到这个名称单词背后可怜的指代,一股压抑许久的磅礴怒火自加百利心中升起。

      他不知道福莱恩医生为何要控制他,但……
      现在不是找寻真相的时候。
      最重要的果实要在最后撷取,现在,首要的是找到诺万。

      他一路思索着摸回寝室,时间倒和往常差不多,穆菲特翘着二郎腿,见他回来随意的打了个招呼,又说:“刚才玛门来找你,让你回来去他那一趟。”
      “玛门?什么事儿?”
      “没说,神神秘秘的,”穆菲特摊手,“你不想去可以不理他。”
      加百利若有所思,刚坐下就站了起来,抬脚向外走。
      “你干嘛去?”
      “找玛门啊,”加百利笑了,“我正好也想找他聊聊呢。”
      在穆菲特惊异的视线中,加百利轻轻关上门,一个想法在他脑中磅礴生长。

      玛门是有野心的人,那么……

      “请进。”
      加百利轻轻笑着闪身进去:“抱歉,我刚到寝室。”
      “没关系,”玛门很亲切的示意他坐下,“身体如何了?”
      他很没架子的起身,从抽屉下拿出新拆封的一次性纸杯,亲自给他倒水:“要不要加点泡腾片?有柠檬味和芒果味。”
      加百利随意的说:“谢谢。芒果味吧。”
      玛门方才在看一本很厚的书,加百利瞥了一眼书脊,貌似是什么管理学。

      他的办公室比之特罗蒙要小一倍还多,甚至比同级的副长范德汇克也要小一点,再过多的摆设和办公用品衬托下显得狭窄又憋挤。但即便如此,这里的任何家具都放得井井有条,反倒有股小而温馨的感觉。
      加百利踩着沙发下绒绒的土耳其制脚毯想。
      玛门坐在老旧办公桌后,瘦削的身子靠在很有年代感的摇椅背上,亲切的推推眼镜:“曼洛尼斯先生,你有一位亲属请求探监,但是你知道,你属于高等级监视的终身单人监禁,典狱长已经破格将你从地下室调出来……”
      “我知道,”加百利悲伤的笑笑,“我很感激他,不然,我也许早就寂寞疯了。”
      玛门安抚的挥挥手:“你是个好孩子。我今天叫你来,就是要聊聊这件事。”

      加百利脑中信息飞速旋转。
      什么事?
      谁会想探监他?
      他在这呆了太久,已经快忘了外面的日子是如何色彩,也便一时想不起谁会来看他。

      “玛门副长的意思是……”
      他婆娑着温热的芒果味泡腾水,很恰当的轻轻抬起卷翘睫毛,眼睛略带忧郁的由下往上的看他。
      这算不算是他恶劣的一项杀手锏?他想,很少,不,没有人能抵抗高傲惯了的他这样可怜兮兮的看人。
      果然,玛门也不例外。
      他不算爱卖关子的人,笑道:“你素日表现良好,这几日又身体不好,看着你总是不太舒服,我想着亲属来看看,或许能让你高兴起来。”

      加百利恰当的惊呼了出声。
      “天啊,副长先生,这是真的吗?这太让我感动了……”

      他在想什么?卖好给我?或者,他需要什么?
      玛门与特罗蒙不同,一个是明面上的狮子,一个是看似怯懦实则阴险的鬣狗——这样的人更难缠,加百利对他真实意图十分感兴趣。
      至于这个来看他的亲戚,加百利倒没什么期待。
      “铁桶人”的交际范围里,还能包含“亲戚”的,少之又少。不是不想,大多是不能。起码在加百利的这里,如果是维拉那小姑娘他还能高兴高兴,若是凯因或路易斯,那么,他还真不是太想见。
      加百利也不觉得他们能申请到探监资格。
      他在意识深处,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逃避性的,直接忽略了一个人。

      在他面前,最想见,也最不想见的一个人。
      拜勒锡。
      男人与他记忆中深刻又模糊的形象相去无二。
      是害怕从他口中、从他言行中、从他可能愧疚的谈吐中察觉背叛真相为何吗?或者迎合那个最不愿承认的、最恶的猜测?抑或……
      承认自己一厢情愿的感情,起因便是他欺骗般的热烈?

      加百利想,啊,这真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想逃避吧。

      他出奇的平静。
      他打量着探监的单人房间,带着久远岁月污迹的防弹玻璃的那端,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一如既往的三件套,一如既往能看出人生资历深厚的温润神情和沉毅的眼神,一如既往挺拔而悠然自如的坐姿,还有……一如既往,不知只为他,还是对谁都是的宠溺到让心融化的眼神。
      加百利张了张口,却没能出声。
      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
      因为玛门没有提条件,只是说,你的亲属其实等候多时,我也不便打扰你难得的好时刻,等你们好好聊聊,再与我分享一下喜悦吧。所以,加百利甚至没有把睡的有点乱的金发理理,就走进了这又窄又破的单人探监室。

      最后,他只是习惯性的眯起迷人的眸子,习惯性的理理披散胸前的金发,习惯性的对男人随意而带有撒娇意味的说:“这种天穿成这样,不热?”

      “还好,”拜勒锡说,“在这样难得的日子,我不知道该穿什么。但你似乎不讨厌我这样的穿着,我便不做改变了。”
      他灰金色的头发有点长了,向后梳去,还有几根不羁的打在额前,这让他完美的老牌绅士形象又有了点后现代的时尚感。
      加百利慢慢的走到窗前坐下,与拜勒锡位于同一条线。

      这是多久以来的近距离交谈了?
      可惜,加百利漫无目的地想,我还真的很想念他的手艺,那可是人间宝藏。

      一时竟无人出声。
      二人只是静静地,透过不那么通透的玻璃,努力的在眼眸中寻找自己的模样。
      加百利发现,拜勒锡似乎哪里不一样了。他还是把自己形象打理的一丝不苟,只是眼神多了难以察觉的疲惫;他还是很性感的薄唇,只是嘴角不是若有若无的朝上了,而是不怒自威的下垂。
      他想,难道他可爱的医生,也经历了什么?

      这里有监控,加百利不敢多说什么敏感字眼,他想了想,轻轻地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图案。
      一个圆。
      准确的来说,是起笔厚重,收尾潇洒,前粗后细的圆。
      倒像是一条首尾相衔的蛇。

      加百利本想,医生在这方面也许比他知道得多,问一问说不定有信息,可看到拜勒锡明显一震的神情,他想,问对人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图案?我是说,难道有人……”
      “蛇,对吗?”加百利定定的望着他,“诺万·布雷森失踪了,他似乎招惹了这人……你有头绪吗?”

      他没有问他究竟如何入狱,也没有问自己断片记忆,更没有问——这么久,这么长的时间里,你都做了什么。
      这让拜勒锡恍惚了一阵。
      好似他们只是像十几个月前的某一天,在噼啪作响的壁炉旁,拜勒锡摇着加百利的摇椅,后者懒洋洋的盖着小毯子,伸着头与他很小声的说话。
      空气中弥漫着不通风的霉味,还有装修残留的工业气息,可谁都没在乎。

      拜勒锡轻轻点头:“我与他们打过不小的交道。我这次来……有东西要给你。”

      一本书。
      软装的,厚不过一厘米,16开本,三岛由纪夫的《假面告白》,这样一本没任何威胁性的东西,狱警仔细翻了三遍,允许带入了。
      “……理智上认为是丑恶的,情感上却当作是美。美是在索多玛城里吗!”加百利轻轻念着序言,轻笑出声,“《卡拉马佐夫兄弟》?我看过这一本。谢谢你给我的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拜勒锡没说什么,只是叮嘱他好好吃东西,与别人打好关系,诸此之类,弄的加百利调笑他,说像叮嘱幼儿园小孩好好上学的新妈妈。

      他拿这一本书回了自己床上。
      穆菲特难得不在,加百利轻轻踩着微凉的楼梯上去,掀开第一页慢慢看。
      在第21页,出现了他想要的东西。

      用无痕原子笔写下的,用力而清晰的文字,附在每一行字正下方。
      在31、41、51页,逐次类推,均是如此。

      “对不起,我隐瞒了一些事情。
      我本以为,凭我这些年的经营,我在巴尔的摩的生活,已能成功远离过去年轻时犯下的错误。
      但我失算了。不仅如此,我将我最心爱之物也牵连了进去。
      我别无他法,也只能这么做。
      希望你能暂时原谅我的作为,并理智、冷静的思索我接下来所作的信息。

      我的毕业前夕,遇到了衔尾蛇创始人。他邀请我加入,并对我手上一张药方开出天文数字。他担保了结我家旧日恩怨,并向我承诺做研究用,做成员执行任务时的兴奋剂,我没有多疑。
      但那张药方,就是你日后熟知的未改良版‘幻梦’。
      我留有心眼,将针对性脱瘾药方留下,但我没有料到,‘幻梦’爆发的比我想象的眼中。

      安吉斯负责‘幻梦’原材料的转运,以及‘幻梦’在美洲及澳洲市场的物流线,她死后,美洲暂缓了‘幻梦’的物流,但这远远不够。
      我通过一番调查,‘幻梦’的改进与研制,是旧部的另一位药剂师所为。且‘幻梦’的成品,也在铁桶附近暴露了行踪,我们有充分的理由认为,其有极大可能隐身于铁桶。

      他/她的代号为莎乐美,在铁桶内部暴露了行踪。
      他/她是一位白人,具体年龄不明,推测在60~70岁,有英国口音。他/她高度擅长伪装、擅长与人打交道,在衔尾蛇负责药品方面。

      加百利,我现在已与FBI和中情局搭线。
      他们承诺会重审你的案件,而你知道,一切证据在时间的碾压下早已灰飞烟灭。

      我希望我能了结我年轻时的错误。
      我也希望,我能为你年轻时的错误做最大的拯救。

      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是,他/她,已经等不及了。
      而你我,已经入局。”

      穆菲特回来的时候,加百利正坐在床上发呆。
      他形状优雅如小天鹅脖颈的小腿,正静静地从上床垂下,光洁如哑光瓷器。
      他喉头有点涩:“今天在屋里?”

      加百利这才缓缓转头,他的神情很是茫然,像刚从草丛里降生的兔子。
      见是穆菲特,他似乎长久难以辨别出信息似的,从喉咙里回应了一声含糊不清的“嗯”。

      穆菲特嗡嗡呀呀的说了一些话,加百利突然从玻璃牢笼中打破了隔音。
      他问:“你有……打火机吗?”

      穆菲特笑了:“好小子,长大了,我还以为你这模样是干了什么坏事……”
      他从床脚一块砖下仔细掏了掏,很潇洒的抛上床:“拿着,好哥哥送给你了。”

      加百利扯出一个不很明显的微笑,突然下床走了。
      穆菲特摸不到头脑:“咋了,有好烟还背着哥哥?”
      加百利只是扬了扬手中的书:“我去图书馆。”
      穆菲特摸不清他要了打火机去图书馆做什么,他好笑的想,这孩子是受了刺激,准备弄一票大的?

      傍晚令人愉悦的晚餐时间,加百利才慢慢的来了餐厅。
      阿德林顿不满的敲敲盘子:“今儿难得有点好吃的,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帮你抢的啊?”
      加百利勉强笑笑,漫不经心的插起那一块卖相并不好的鱼排,囫囵吃了。
      阿德林顿突然皱皱鼻子:“你……抽烟了?”
      纤细的男孩身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烟熏味儿,这让阿德林顿神情有些复杂,有一股“我弟弟长大了”的欣喜与痛苦。
      加百利不置可否,他慢吞吞的咽下味道奇异的其他的饭,今儿难得没挑食,看的阿德林顿一个愣一个愣的。
      “你今天到底怎么了?”阿德林顿皱眉,很郑重的放下叉子,“你不太对劲。”
      “很明显吗?”加百利挑眉。
      “很明显。”
      “好吧,”加百利叹气,“我最近……越来越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了。我烧了点东西。”
      他顺着阿德林顿鼓励的目光,轻声说下去:“是一本书。一本我很喜欢的书,我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我这种想法是不是不太好?”
      “这很正常,”阿德林顿了然的笑了,“每个人都有自己奇怪的独占欲,作用在奇怪的地方。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放松。烧了就烧了,特罗蒙还能让你赔钱?”
      加百利顺着他的话笑了起来,他自顾自开心了一小会儿,突然又说:“我做了一个很隆重的决定。今晚……要不要来一场大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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