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仇人从小养大》谭诡玖

16、狐六（一）

　　日子恢复了平静，多了一只小狐狸也不过日子里多了些吵闹，小川向来都很享受这种吵闹。
　　冬去春来，树的叶子黄了又青，小狐狸的皮毛日益丰满顺滑，阿笙也逐渐变得雄壮有力，张开翅膀一震，几乎能把房顶上的茅草给吹掉。
　　小小的奶娃娃也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年。
　　稚嫩的小脸慢慢长开，就如同小川很久之前见到他的第一面一样五官精致，神色矜持贵气，但是也如从前一样的眼神淡漠。
　　小川有时候带着阿染会觉得他就像是一个捂也捂不住的宝珠，总有一天会失控，会挣开破旧的包裹大放溢彩。

　　阿染身份特殊，小川不太放心把他送去村中的学堂，只能在家中亲自教他，然而小川觉得阿染这个年纪还是要有几个同龄的朋友，便请求隔壁几家的孩子带着阿染一起玩。
　　阿染从小都是师兄的旧衣改小了穿，阿染有了同伴后，小川就觉得阿染至少要有自己的衣服，就买了些院中灵鸡下的蛋来换钱给阿染买新衣服穿。
　　师兄跟小川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后，还是闲不住地出门云游，不过现在师兄不敢出太久的门，总要隔几天回来一趟，免得几个眼神不好的人来欺负小川。
　　不过说是这么说，小川院里有无数灵兽，阿笙与狐六又对她形影不离的，就练最没有灵力的灵犬都能忠诚地看门，小川也会些皮毛法术，就算她孤身一人在家，师兄也放心。

　　小川在院中的柳树下放了一张石桌，春光正好，阿染默默的自己在一边看书，小川早年间就教了阿染识字，所幸阿染虽然没了记忆，但是学习能力倒是没有减退，小川以为教孩子是一件很艰难的事，可是教阿染却十分轻松。
　　阿染潜力无限，小川并不想真正埋没了他，所幸小川幼时，弦川门主对她还颇有信心，让她背过不少弦川门的珍贵藏书咒术，小川天资不好使用不了，可是这些她都能慢慢交给阿染。
　　毕竟在小川眼中，阿染就是以后重建弦川门的人，放下恩怨，陈景染也曾是门主最得意的弟子。

　　一切都仿佛在小川的意料之中。

　　有一天，小川被狐小六的尖叫吵醒，阿笙也啼鸣不止，院外鸡飞狗跳的吵得人不得清净。
　　小川起身往院中一看，霎时吓了一跳。
　　阿染掐着狐小六的脖子把它按到了地上，小六的爪子深深抓进了阿染的手臂，几道深深的抓痕溢出的血顺着手臂流到了狐小六的皮毛中。
　　几个孩子天性顽皮总归要闹一闹，可从未闹过如此严重。
　　小川快速拉开了两人，一个跪坐在地嘤嘤哭泣好不可怜，一个沉默地梗着脖子站着。
　　小川叹了口气，问阿笙，“到底谁先动的手。”
　　阿笙歪了歪头，翅膀尖尖往阿染那边微微一指，小川看向阿染。
　　阿染怒瞪着阿笙，抿着嘴又看向小川。
　　小川看他如此反应就知道狐狸和阿笙之间有些什么勾当，阿笙本来老实，被小狐狸这几年带的也滑头起来，又想到阿染很少这么失控。
　　草草安慰小狐狸一番，又暗暗威胁他们不要再背后搞小九九，就拉着阿染进屋上药。
　　狐狸爪子太利，阿染白生生的胳膊上被抓了又肿又红的几道伤口，看着实在渗人。
　　窗户外面又听见小狐狸哭天喊地的说他祖爷爷把他托付给小川，竟然这么对他之类的话，吵着闹着要说法。
　　小川把窗子一关，彻底清净了。
　　小川轻轻吹着伤口，用手帕小心翼翼地把药粉敷在伤口上。
　　阿染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阿染依旧沉默，小川叹了口气。
　　“你是觉得我不公正所以不必要知道这件事情吗？”
　　阿染摇摇头。

　　莫名间，小川想起多年间还在做的噩梦，那个穿着黑衣的男人缓缓地从林中走了出来，一言不发地跪在了门主面前。
　　他的背后好像有很多事情，可是到底他的原因是什么，陈景染这样的人不会说。
　　小川温和了眉目对着小少年说道：
　　“什么事情不要闷在心里。”小川指了指小少年的心口，“要是这样的话，你的心里装的事情越来越多就会越来越沉，你的心就这么大。”小川在他的心口握紧了拳头，“你会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等待你发觉，等着你的欣赏，为什么不把你的心留给其他的事情呢？”
　　“我是你的亲人，你可以把沉重的东西给我分担，不要再一个人闷在心里了，这样所有的人都不会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小川停下了上药的手，思绪一下飞远。
　　至少......
　　至少要把原因说给她听......
　　好让她有个理由能原谅他的过错。

　　阿染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是小六告诉我，小川并不喜欢我，他说你只是背负了照顾我的责任，你对所有的灵兽都是一样的，我并没有特别。”阿染还在偷偷瞄着小川的神色。
　　小川摸了摸阿染的头，笑眯眯说道：“我谁都喜欢，这种事情我也分不出个谁先谁后，阿笙和你都是我从小养大的，小狐狸也是他的祖爷爷托给我的，院中所有的灵兽都是我的责任，我不能说我喜欢谁不喜欢谁，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可能来照顾你们，我希望你们能长大，变好，变得善良，变得美好，这就是我唯一的成就感了，我们住在一起，我们可以互相信任，我们是亲人。”

　　“那你是我的亲人吗。”
　　“是。”
　　“你是我唯一的亲人，那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吗？”
　　“我们的亲人有很多，阿笙小时候和你一起长大的你忘了吗，院中的灵兽们曾看护过你，我们都是亲人，亲人就是要相互照顾相互信任，我照顾你长大，我信任你。”
　　“倘若还如今日这般模样遇见个比狐六还狡猾善辩的人呢？”
　　“我信你，你告诉我的话，我都信你。”小川蹲下来，仰头微笑看着这个小少年。
　　“但是，你也要让我看到你的善心。”小川慢慢说着，“让我知道你是个诚实善良的人，让我知道你高洁的品行，这样就算别人说什么，我都会信你。”

　　阿染抿了抿嘴，小小的少年眼神中似乎已经带了些不满与高傲，一副倔强的模样。
　　“我并不需要，我就是想要唯一对我好的人，你是我唯一亲近的人，可是我却不是你唯一亲近的人，亲人不是唯一的，我不当你的亲人。”

　　阿染说完就走开了。

　　小川觉得小孩子说话好笑，又为他说的话而叹气，想起阿染按住狐小六时那副冷漠的样子，就算狐六故意惹他生气他也不曾表现在脸上，陈景染从前就好似不把任何人放在眼中，阿染从小对所有人的沉默又何尝不是一种漠视。

　　难道，她真的没法改变这些吗？

　　小川至今都不敢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不敢回想他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曾在梦中看到那天的几个剪影，会梦到他曾经说过的话他的一举一动，醒来的时候冷汗都沾湿了床铺。
　　尤其是最近，阿染越来越长大，容貌就越像曾经的陈景染。
　　小川怕她扭转不了阿染的情性，怕绕了这么一大圈子最后的结局还是以惨淡收场。

　　然而，小川从没想过曾经说了小狐狸几句，狐六是个受不得气的，从小九尾狐族孕育后代就十分艰难，他这一代也就几只小辈的，从小就在大家的宠溺中长大，尤其祖爷爷也十分宠爱他们，就连老狐狸把狐六托付给小川的时候都话里话外的不让小川苛待他。
　　狐六可谓一辈子顺风顺水，碰见的两个不顺眼的，一个阿笙相处的久了，已经变得和他一个鼻孔出气了，还有另外一个倔强的如同臭石头一般的人类，从不曾把他放在眼里。
　　狐六不过小小算计了他一把，竟然被小川训斥了，虽说小川注意着语气没敢太严厉，可着也让他狐六没了面子，那个人类竟敢报复他......
　　狐六吐出了嘴中咬着的一截干草，心里盘算着狠狠整治他一番，却早已经把在极南界九尾狐村里老祖宗临行前对他的不要惹那个奶娃娃的嘱咐忘得一干二净。

　　小狐狸生性狡猾，还喜欢看人生百态，并且对之品评嘲笑一番，也曾与街边的混混当过兄弟，可以说，自从把他从极南界放出来以后，他的生活瞬间就变得多姿多彩了，仗着祖爷爷传给他的法术在人间横行霸道，这都是小川不知道的事情。
　　狐六曾经看着小川出了门，转眼就对着阿染套了麻袋下了一通老拳。

　　阿染此时刚与小川学了些术法，想要使出来，却发现早早的被狐六绑上了传说中的捆仙绳，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老老实实被狐六揍了一通，出了一口恶气。

　　阿染这件事并没有跟小川说。阿染虽小也有了些男子汉的血性。
　　有些事情，光靠着别人可不行。
　　这件事，阿染决定自己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