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碾压全世界的男人[综]》耶久

93、无形的声音④（已修）

　　实不相瞒，石田将也至今也不明白西宫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从出生起，石田将也就生活在远离都市圈的小镇。记事起，身边就没有父亲的存在，只有一个不怎么让人省心的姐姐，和一个不太会好好管教孩子的母亲。妈妈经营着一家很小的理发店，因为手艺还算过得去，收费也不贵，附近的人都很喜欢来这里剪头发。一个性格和软的单身女人边工作边带两个孩子是什么概念？小孩子不明白。
　　他只知道自己的童年是很自由很自由的。
　　妈妈永远不会像别人家的妈妈那样，跟在身后，拧着他的耳朵，催他去上补习班。
　　衣服弄脏了，妈妈也只是无奈地叹叹气，软绵绵地抱怨两句，再收拾干净。

　　和“轻松”的成长氛围挂钩的，是比较窘迫的生活环境。他不像家境富裕的岛田一旗，岛田是想要的玩具都能轻松得到，他能和岛田玩儿到一起，回忆起来，是因为他能带岛田去疯吧。
　　他能用一些“证明男孩子勇气”的游戏，让岛田从严厉的家教中喘上一口气，所以岛田才会放着家里价值不菲的游戏机和乐高，跟着他上上下下到处跳。

　　也许是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一点，或者是因为他下意识的不想输给岛田，所以，他似乎越来越想证明自己有多酷。

　　所以……

　　褐色的眼睛，灰紫色的头发，瘦瘦小小，一脸平静。
　　那个孩子的神情举止，有一股迥异于同龄人的奇妙气息。看起来，仿佛是一个处境更优越的人。
　　而不是一个聋子。
　　一个被社会认定的“残次品”。

　　小学的那件事，撕开了说的话，相当一部分同学都觉得，他们对西宫硝做的事根本就不算什么。毕竟大家又没有打他，没有把他关在体育器材室一晚上。
　　可是，西宫硝在外面拿了奖，引来媒体和文科省的关注，之后竹内老师也被换下了。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就这样变得不同寻常起来。校方和小镇众人的关注，让所有下意识想逃避责任的小孩，齐齐把手指向了石田将也。
　　“我们都劝过他了，可是他不听，就是要欺负西宫同学……”
　　“是石田一个人干的吗？”
　　“……是的！”

　　西宫不再来学校后，石田将也替代他，成为新的“校园残次品”。有西宫的例子在前，同学们做起事来就小心多了。他们不再鬼吼鬼叫，也不在他的课桌本子上留下痕迹。
　　只是在分发卷子和作业本的时候，会独独把他的那份掉在地上，然后踩上一脚。等他弯腰去抽，怎么抽也抽不出来，教室里有人发出低低的笑声后，踩着卷子的人才恍然大悟：“啊？我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
　　只是在所有落单的时候，他想跟上队伍，会被之前热情的同学们回以一个冷漠的注视，和低低的警告：“不要和我们站一起，你很恶心。”
　　还有很多很多……
　　作业本被撕、室内鞋被倒牛奶、和班上任何人说话都会当成空气、努力想靠近之前的好友岛田一旗广濑启佑的时候却被推倒在地，一向算好说话的植野也变得阴阳怪气……
　　他们对石田做的这些事，比当时对西宫要过分得多。

　　痛打落水狗就是这么回事吧？

　　蹲在楼梯角拧衣服上的水的时候，他曾经想过，对这一切因果循环，西宫硝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了？

　　有时候石田将也觉得迷茫，他觉得自己好像活该，但又觉得不甘心。
　　明明当时捉弄西宫的不止他一个。
　　他想说明明大家都一样烂，但又害怕把话说死了，自己在学校里会被彻底孤立。所以他试着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试着粉饰现状，找回以前的日常。
　　然而没用。

　　注定会碰壁。

　　比如说，某天他试图用游戏引起和广濑启佑的共同话题，旁边走过的岛田一旗只是低声说了句：“……这样，好吗？”
　　广濑启佑马上就清醒过来，像躲避毒药或什么污点一样，和石田拉开距离。

　　放学后，失魂落魄的石田将也并没有马上回家。无头苍蝇一样地乱逛着，终于走到了以前经常三人一起跳水玩的桥边。
　　觉得头脑乱哄哄的石田将也看着面前潺潺东流的河水，只想着让脑子清醒一样。
　　于是他卸下书包，就像以前一样，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清凉的河水冲淡了少许他在象牙塔里的烦忧。

　　然而，这个年龄的无知孩童不怎么知道——
　　上个月是日本的台风季，因为下雨，河流的水位比起夏日，已经上升了不少。
　　他以前和岛田广濑一起跳水玩之前，三人通常都已经疯跑了半天，算是完成了入水前的热身运动。

　　所以当没有做任何热身运动的石田将也贸然跳进冰凉且暗流汹涌的河水中后，腿抽筋就成了一件发展得极其合情合理的事。

　　抽筋的剧痛刚刚传来，控制不好自己的石田将也就呛了好几口水。腿上的痛楚停不下来，他根本无法顺利向岸边游动，甚至数次险些沉于水中。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想起学校安全教育课上老师的警告：每年有多少孩子不听劝告私自下水，最终死于溺水……
　　所以，他也是其中一个了吗？

　　活着也是被恶心，不如死了算了。

　　想是这么想的。可是真正被死神的手掌抚摸了后，他立刻改了主意。一道道水流温柔而不容拒绝试图地将他往河流延伸向远方的那一端推、将他往水底按。再这么下去，他真的会死。石田将也再也控制不住地喊叫起来：“救命！救我！”

　　可是，他也很清楚。这里并不是人流聚集的热闹之地。正因如此，他以前才会和岛田一旗广濑启佑在这里肆无忌惮玩闹。

　　——没有人能来救我，我会死在这里。

　　在不断浮沉的过程中，他看到岸边有个快速小跑，边跑边活动双臂的身影。
　　居然是好些日子没见过的西宫硝，手里还拿着笛子，似乎是刚从附近什么地方练习回来。

　　他一直专注地盯着石田将也的位置。这个被石田将也带头排挤的男孩，以前在学校看石田的时候眼神里还会带点淡淡的嫌弃。可是现在，那双灰紫色的眼睛里只有炽热的认真和决心。

　　很久没被这样正面的视线注视过的石田心头大震，呼喝声渐渐变小，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微弱。
　　可就在这时候，西宫把助听器一摘，猛地跳下水来。和平时木讷板正的姿态不同，西宫游泳的样子格外轻灵敏捷。不消多久便绕到石田将也身后，将他拖到斜岸边的草地上。

　　章珎半坐着给自己拧衣服，看也不看旁边咳水咳得撕心裂肺的石田。
　　他只担心自己浑身湿透，回去后要怎么和过度敏感的一家人交差。

　　忽地，有人用力拽了他的后衣角。是石田，他都面色苍白咳嗽不止了，还有精力大吼大叫：“你为什么要多事！”
　　“我死了你不也会很高兴吗！”

　　章珎读出他的唇语，微愣后大怒，用尽全力“啪”地抽了石田将也一耳光。

　　“蠢货，你还是孩子！孩子无论犯了什么错都是最不该死的！”
　　“只有人渣、垃圾、最下作的败类才会在那种事发生后高兴！”
　　“你要懂生命的重量啊！”

　　西宫硝从来没有如此凶狠过，石田彻底呆住。
　　而章珎再也不想和他说话，往前走拿起自己的笛子和助听器就回家。

　　留下石田独自一人躺在草坪上。
　　他捂住眼睛，眼角流下的水滴和鬓边的河水混合在一起，洇湿了小片草地。

　　不可能。

　　“你怎么可以是个好人，”尤其是在经历了那些事之后，“不可能……”

　　直到上了国中，校方组织遇险演习的时候，石田将也才知道一些事。
　　遇到紧急溺水的人，同龄人在自己体能不占优势的情况下，不能轻易下水去救。因为溺水者此时求生本能过大，很可能会在没有分寸的情况下，拖着施救者一起遇溺。

　　意识到这件事的石田将也当时就吐了。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了想再见西宫硝一面的心。

　　因为，回首所有的事，石田意识到很多事都错得一塌糊涂。
　　把事情一步步搞烂的人，从来都不是西宫。
　　那个孩子，他是好人，是受害的。
　　所以石田将也只想确认一件事，那就是西宫后来过得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