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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回 穷寇 ...

  •   秋林深处,落叶堆积,霜重如冬雪。
      飞鸟惊林,苗疆王骑马逃窜,与当初在翠屏山追杀夏景桐的情景何其相似。可是这次追杀苗疆王一行人的只有一个人,蛊师花兰卿。
      苗疆王不止一次想,当初怎么没能杀了他呢?
      跑出金阙城,以为躲进山林能逃过一劫,哪料山脚下设有埋伏,苗兵伤残过半。苗疆王一不做二不休,命令那些伤残过重的苗兵分道奔走,去混淆花十二的耳目,拖延时间。
      穿过密林深处,苗疆王看见一处辽阔的平原,一群黑压压的飞鸟从天边迅疾飞来,落下漆黑的羽毛。
      ……是血鸦!
      黑羽、红眼、勾喙,黑压压地俯冲而下。
      锋利的勾喙啄向苗兵,顷刻间血肉腐烂露出白骨,马声嘶鸣,哀叫呻|吟不绝于耳。
      苗疆王勉强护着幕丹,结印催发体内的蛊力,想要驱逐这些血鸦。不曾想苗蛊对血鸦毫无作用,也就是说,它们不是巫蛊召唤来的。
      千钧一发之际,一条蟒形巨物腾空而起,挟夹着腐臭的黑雾冲向血鸦,血盆大口滴落的涎液掉到地上,枯草尽数化为黑色的焦灰。
      血鸦连同苗兵无一幸免,被漫延的黑雾吞噬,一同腐化成了累累白骨。
      苗疆王闭目凝神,听见远处传来的如丝如缕的笛声,猛地惊醒。
      ——是花十二!花十二搞得鬼!!
      恰在此时,太子领着追兵绕过山林,与苗疆王正面迎上。
      真是赶上了最坏的时机!
      前有黒蟒,后有血鸦,又有漫延的黑雾步步逼近。
      太子刚要下令回撤,黑蟒忽然猛扑过来,涎液黑雾一并喷出,马蹄惊乱,那空中飘荡着的如丝缕般的笛声突然变得刚强磅礴,听上去气势万钧。
      紧接着,疾风忽地席卷而来,黑雾消散,黑蟒突然失控,在原地发狂一般绞动。
      花十二不知从哪儿走了出来,手持短笛,笛声悠扬开阔,如巨浪翻滚波涛汹涌,锋芒尽现。
      太子远远看着,只觉得惊心动魄。
      苗疆王大喝了一声,黑蟒冲上去,围着他盘旋而卧,兽瞳依然紧盯花十二,不停吐信子。
      “真是糟糕啊……”花十二摇头叹息,走向太子,嘴角溢出了一缕蜿蜒的血。
      太子一叹:“先生可有良策?”
      “我的蛊在苗疆王面前不起作用。唯一的办法只有太子先杀了苗疆王,我再出手灭了那蛊物。”
      体内的勾蝾未除,花十二不敢贸然接近苗疆王,若不是事先吞噬了摇光夫人的修为,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苗疆王的视线里。
      太子望向被黑蟒护着的苗疆王和幕丹两人,突然沉默了。
      花十二面无表情地抹去嘴角的血,等待太子作出选择。
      前方对峙的苗疆王躲在黑蟒的腹部下方,不知为何脸色发白嘴唇黑紫,看上去跟中了剧毒一般。
      “夏元靖!!——你个吃里爬外两面三刀的狗东西!!你的母亲摇光与我是亲兄妹,你写信求助,我们一家子立马不远千里跑来金阙帮你,可你呢——”苗疆王突然吼了过来,喉咙听上去像是磨砺的沙砾一般,“为了你,阿莲惨死,阿刃也走了,堂堂一个苗疆之主弄得家破人亡,现在你竟然来杀我?!!——哈哈哈!你凭什么来杀我?!!”
      太子淡淡看了花十二一眼。
      花十二不以为意道:“苗疆王疯言疯语,我什么也没有听清楚。”
      太子收回视线,面上客客气气,道:“如今我与先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若出事,你也跑不了。”
      花十二暗骂了句“老狐狸”,没再吭声。
      这个时候,就见太子抬脚走近了几步,神色冷凝而严肃,大声远远传过去,花十二听得一清二楚。
      太子冲苗疆王说:“舅父,我敬你是长辈,又是苗疆之主,不想让你难堪。如今幕莲表妹指认你谋害皇子,意图颠覆寰朝江山。当初调香宴一案,太子府尸人刺杀一案,甚至夜袭七皇子、教唆幕丹蛊害九皇子,所有案件人证物证俱在,幕莲表妹已经伏法认罪,舅父还妄想狡辩?”
      一番话说下来,花十二心里清楚,太子是想借机将屎盆子一股脑儿扣给苗疆王,自个儿一则明哲保身二来落个大义灭亲的好名声。此次追捕,恐怕也不想让他活命吧。
      苗疆王听闻,果然怒火攻心,怀里的幕丹抢先叫了出来:“你混蛋!!你坏透了!!——我们不该来帮你的!你该死!——我要阿爸杀了你!阿妈杀了夏景桐!——你们兄弟都去死吧!!”
      话音未落,她头顶上的黑蟒突然仰天撑开血盆大口,发出无声的激荡着力量的吼叫。
      花十二只觉得全身的蛊开始不安的躁动。他甚至隐隐觉得,那该是一声贯穿云霄的长啸。
      无声的激荡悠远绵长,传到了山林外的金阙城,惊醒了睡梦中的九皇子夏景鸢。
      ——金阙,锦乐坊。
      九皇子从睡梦中醒来,一双冰雪样儿的瞳眸并非纯正的墨色,而是泛着清浅的苍水色。
      他疑惑地坐起,望向窗外的目光带着些许迷茫。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等了片刻,夏帝推门而入,脚步放得很轻,看见九皇子坐在床上发愣,奇怪道:“既然没睡,敲门怎么不吭声?”
      九皇子夏景鸢这才转头看过来,脸上透着不解:“你有没有听见吼声?”
      夏帝摇头,问:“做噩梦了?”
      “没有”,夏景鸢想了想,不确定地开口:“可能是听错了吧。”
      夏帝走进去,把门窗关好,又搬了椅子坐到夏景鸢的旁边,看他脸颊消瘦,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疼惜道:“此去半年多,非但没有养好,怎么还瘦了这么多?”
      “让父皇担忧了。儿臣前阵子吃坏了肚子,现在已经没事了。”夏景鸢靠在垫高的软枕上,又道:“七哥还没回来吗?”
      “……”
      “母后跟我说七哥跟皇甫端和出去玩儿了,可我不相信,问锦乐坊的人想必也听不到真话。这几日我一直在等父皇,君无戏言,想父皇亲口告诉我,七哥出什么事了?”
      夏帝道:“夏景桐被流放东海,应是跟你错过了。”
      “……怪不得要瞒我”,夏景鸢神色淡漠,声音里透着一股子薄凉:“能让父皇动用流刑,想必七哥定是犯了大错。七哥被宠惯了,平日里肆意妄为,做事不知轻重,得个教训也好。”
      夏帝缓缓移动视线上下打量他,神情终于有了几分变化,绝对是在惊讶:这番“帮理不帮亲”的说辞不该出自夏景鸢的嘴里吧?
      耳边听见夏景鸢说:“我在母后的鬓角看见了白发。”
      这声音极轻,听上去像是破碎的叹息。
      夏帝愣了片刻,苦笑。
      九皇子夏景鸢素来性情薄凉,唯与七皇兄夏景桐走得亲近,能说出这番话,已是不易。
      夏帝去握夏景鸢放在身侧的手,哪知摸上去竟是爬虫一般的冰凉,抬眼看见夏景鸢斜靠在床头,垂眸深思的侧脸看上去如同覆盖了一层凛冬的晶莹剔透的冰雪。
      “小九儿在想什么?”他出声问道。
      夏景鸢声音清冷而疏离:“想生气。”

      与此同时——
      花十二吹奏迷魂曲,嘴角不停地溢血,脸色却像颓靡的褪了色的素布,极致的嗜血之红与苍白让他看上去十分诡异。
      迷魂曲下,被操控的黑蟒蜷缩着翻滚,庞大如山丘的蟒身笼罩在愈加浓郁的黑雾里。腐臭蔓延,澄澈如洗的上空隐隐变色,隐约有风雨欲来,摧枯拉朽之势。
      太子从始至终都盯着苗疆王,伺机下手。
      花十二因勾蝾之故不能用蛊,但仅以一支竹笛迎战,竟与苗疆王打成了势均力敌的僵局。笛声悠扬,或为离魂,使蟒蛊处于崩溃的临界点。
      力敌势均,终相吞咀。
      这个时候,花十二嘴边的短笛忽然断裂,笛声戛然而止,同时苗疆王瘫倒在地上,面色痛苦地呕血。
      终是两败俱伤。
      幕丹着急地搀扶苗疆王,却被一股强大的劲风掀翻在地。
      她惊恐地抬头,看见太子不知何时绕了过来,长剑就要刺穿苗疆王的胸膛。
      “你不能杀阿爸——”幕丹大叫,吃力地爬起来,“阿爸死了,蟒蛊失控,到时谁都活不了!!”细瘦的身躯护在苗疆王跟前,害怕地浑身发抖。
      远处花十二的一双翡翠绿眼望着卷曲翻滚的黑蟒,眼神变得幽深阴冷。
      幕丹说的没错,苗疆王一死,蟒蛊失控,大家都得死。
      可是……怎么能甘心呢?!
      花十二摇晃着靠近苗疆王,冷道:“杀了他。”
      太子反问:“你能制服蟒蛊?”
      花十二迟疑了一瞬,点头。
      只有苗疆王死了,勾蝾才会失效。没有了勾蝾的威胁,他想他可以用蛊拼命一搏。
      ……只是结果如何,不得而知。
      “什么天|朝仁君仁德——”,幕丹突然放声大哭,扑到苗疆王身上,双目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太子:“为了帮你,我们都来了!事事听你安排!!你答应过要救姑母,你说过只要你当了皇帝,就不让我们苗疆再进贡——可是你却背叛了我们!夏元靖,你好狠毒的心啊!!”
      苗疆王颤抖地伸手,去摸幕丹的脸颊。
      长剑袭上苗疆王,花十二皱眉,惊呼道:“是血蛊!”
      下意识去阻拦太子,可是身后突然刮来一阵腐臭难忍的疾风,他只来得及拽住太子,两人一并滚到地上。
      疾风黑雾扑来,黑色涎液沾到花十二的后背上,瞬间腐蚀了血肉。
      太子被压倒在地上,眼前只能看见黑色的鳞片渐次滑过。
      “那是……?!!”
      黑蟒从两人上方飞过,张口吞咽了苗疆王。
      花十二抬眼恰好看见那一幕。
      手背上的勾蝾印记瞬间隐去,抬手动作,一只未成形的蛊蝶飞向黑蟒,黑蟒顿时偏离了方向,幕丹得以逃生。
      然而,黑蟒爬了一圈,又掉头飞扑过来,张嘴吞了蛊蝶。
      黑蟒兽瞳紧缩,忽然转向花十二“嘶嘶”吐着信子,血盆大口张开,看上去像是要吃了花十二。
      这时又有蛊蝶钻出皮肤,围绕着黑蟒飞向平原的远处。
      黑蟒被蝴蝶引走的间隙,花十二吃力地走向幕丹。
      太子这才看见他后背腐蚀了一个黑黝黝的大洞,隐约可以看见白骨。
      “你做什么?”太子拦到他面前问道。
      “苗疆王死前将血蛊给了幕丹,我要取走。”
      “来不及了!”
      太子去拉他,这时黑蟒吞完蛊蝶又袭击过来,花十二想抱起幕丹,一截玉质短笛从她衣袖里掉到地上。
      这玉笛很眼熟,花十二捡起来,想到是当初送给上君雪的,如今怎么流落到幕丹手里?
      他却不知,玉笛是幕刃留给幕丹保命的,希望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花十二勾唇,想着天无绝人之路。
      黑蟒袭来之际,笛声响起,在山林间回荡。
      笛声漾开的力量与黑蟒正面撞上,玉笛顷刻间化为粉碎,黑蟒被狠狠撞了一下,在地上翻滚扭曲着。
      黑蟒仰天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穿透九天云霄,粗壮的蟒身长出了鹰爪一般的鼓包。
      嘶鸣夹带着毁灭的力量向四周扩散开,霎时间飞沙走石。
      太子被巨大的力量波及,只觉得胸膛血气翻涌。
      “快走!”
      花十二见形势不对,顾不上血蛊,去拉太子逃走。
      这时黑蟒冲天而起,山摇地动,只见天地变色,墨色蟒身在昏暗的阳光下游走,看上去像是一条腾空飞越的蛟龙。
      嘶鸣传到遥远的金阙城。
      夏帝打翻了茶盏,疑惑地望向窗外的天宇。一股不详的预感萦绕在心头,惦念的却是追捕苗疆王的太子。
      这时九皇子夏景鸢起身,夏帝抓住他的手腕,问他:“你会杀了太子吗?”
      “不知道,”夏景鸢神色清傲疏离,一双琉璃样儿的黑眸盈着异样的光泽。他斜睨着夏帝,声音犹如从天际传来:“世事无常,杀或不杀只是一念之间,恕儿臣不知。不过,儿臣只知道,父皇再不放手,太子或许真的会死。”
      夏帝想起那声诡异的嘶鸣,不觉松手。
      夏景鸢蓦地勾唇,走向窗台,身形不知不觉变得浅淡模糊。整个人逐渐虚化为一道虚影,像烟雾一样消散在了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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