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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回 当时少年 ...

  •   金阙城,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刺杀太子一案还未过去,司法使沈正淮突然被捕入狱,紧接着,苗疆王携家眷连夜潜逃。
      司法使断案“鬼才”穆君羡审查卷宗时,发现了几处不妥之处,遂禀明圣上。
      那日早朝龙颜大怒,贬黜当时主审沈正淮,任命司法使穆君羡重审太子遇刺一案。此事闹得满城风雨,为七殿下鸣不平者甚多。断案鬼才穆君羡耗费了三天时间,终于在幕莲身上打开了缺口,案件开始水落石出。
      原来是幕莲被苗蛊操控,污蔑当今七皇子刺杀太子。
      审判当日,刑部、大理寺陪审,幕莲跪在司法使大堂,不堪受刑,对刺杀太子一案供认不讳。
      太子即刻率兵捉拿苗疆王,哪知驿站已人去楼空。
      苗疆王畏罪潜逃一事闹得沸沸扬扬。百姓纷纷指责苗疆王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圣上为了幕莲郡主之死不惜大义灭亲,可到头来竟是苗疆王杀亲女儿幕莲郡主,嫁祸给七殿下的,真不是个东西云云。
      无人知晓的是,在太子冲进驿站捉拿苗疆王之前,已经有人提前拜访了。
      驿站本是邻近郊外的一处行宫改建而来,周围安插着夏帝的眼线,若有人拜访,必定逃不过夏帝的耳目。可惜前去拜访的人是花十二,迷魂香下,没有人留意到他的踪迹。
      手无寸铁只身踏入驿站,像一锅沸水溅入了油星,瞬间噼里啪啦炸开。
      苗疆王正在书房焦躁地踱步,越想越不甘心,本可以借朱华宫之乱除去夏景桐,却不想半路杀出个花十二,怎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既然夏景桐已经被流放东海,沦为人人喊打的朝廷钦犯,苗疆王一拍桌子,干脆让苗夫人率领十几个心腹,将夏景桐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
      苗夫人没走多久,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而纯粹的蛊力靠近。
      那股力量凶煞霸道,极具侵略性。之前被皇甫端和刺伤的胳膊开始流血,像是受凶煞气影响致使伤口裂开。
      苗疆王原本以为是妹妹摇光诈死逃出皇宫,现在来找他了,可一细想,光天化日之下,摇光怎么可能跑来驿站?
      幕丹郡主忽然冲进书房,满脸惊恐地抱着苗疆王的胳膊:“阿爸,是谁来了?”
      苗疆王安抚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有阿爸在,没事的。”
      苗疆王拉着幕丹郡主出门察看,刚踏出院门,迎面走来神色悠然犹如闲庭漫步的花十二。
      “是你?!——蛊童,你居然还敢出现!!”
      这个时候,花十二还有闲情逸致叙旧:“当年试蛊九死一生,幸而花某命大,侥幸逃脱,才有了后来的种种因缘巧合,如今想来也算因祸得福。”
      苗疆王嗤笑:“你是送死来的?”
      “当然,花某不会道谢,毕竟试蛊的痛苦,至今想来,还是觉得很难以忍受啊……”花十二自顾自地说,眼神忽然变得幽深,像黑夜里深不可测的碧海,“夏景桐之所以越狱闯宫,想必跟苗疆王脱不了干系吧?”
      苗疆王本想催动勾蝾,迅速了结面前的花十二,哪料,他在花十二身上察觉不到勾蝾的气息,
      “今日,新帐旧帐一起算,”花十二缓缓伸出手,掌心朝向苗疆王,带笑的狐狸面孔下是森冷的血色:“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苗疆王,请您畏罪潜逃吧!”

      云来客栈,夏景桐醒了。
      皇甫端和哄小柒去煎药,自己端来热水要给夏景桐擦身。这几日小柒护夏景桐护得厉害,基本不让皇甫端和近身,总觉得他对夏景桐有什么坏心思。哪知刚推开门,皇甫端和没有看见床上应该躺着的人。
      窗户大敞着,冷风灌进来,时值秋寒,外面满山红艳的霜叶如锦如织,夏景桐站在窗口,回头向他柔柔一笑。
      那微笑矜持而涩然,犹如一枝明艳杏花扑面而来。
      皇甫端和愣了愣,水盆“哐当”一声掉到地上,神情如魔怔了一般。
      这个时候小柒端着药碗冲进来,但他反应极快,当即丢下药碗扑上去,抱住夏景桐的腰哭喊:“先生……先生你终于醒了,小柒好担心……”
      昏睡了月余,夏景桐终于醒了。
      然而下一刻,夏景桐推开小柒,看向皇甫端和的眼神专注又柔情,朱唇轻启:“阿和,我回来了。”
      却如晴天霹雳,整个落在了皇甫端和的头上。
      会唤他“阿和”的,只有当初去苗疆前的少年夏景桐。
      当年夏景桐沉入冰湖被皇甫端和救起,那时皇甫端和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暗卫。两人的关系自此开始变得亲密,夏景桐喜欢喊他“阿和”,到了后来,他嘴里“七殿下”的称呼也变成了“小七。”
      再后来,夏景桐离开金阙远赴苗疆,直到三年后苗疆战败求和,夏景桐才得以返回金阙,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两人的称呼才开始变得生疏。
      一位是高高在上千金尊贵的七殿下,一个是武将出身背负杀戮之名的天引卫,隔在中间的,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差距。
      或许从始至终只是皇甫端和单方面的疏远,尊称夏景桐为“殿下”,流连花街柳巷,整日借酒买醉,当看见一品宫被羞辱打骂的少年时挺身而出,为少年取名“小柒”时,他念念不忘的,像噩梦一样轮回着的,又是什么?
      然而“小柒”不是当年的“小七”,所谓自欺欺人,欺瞒的始终是他自己皇甫端和。
      如今,夏景桐一声深情款款的“阿和”,唤的不是天引卫右将军皇甫端和,只是当初的暗卫少年。
      皇甫端和却忍不住应他:“小七。”
      夏景桐听了很是欢喜,上前几步握住皇甫端和的双手:“阿和,你不知道,我在苗疆待得好苦,还好只是三年,要不然我真会疯了的。”
      “你……”
      “你哥哥好厉害,把坏人杀得片甲不留,当然,阿和也厉害,比端明哥哥只是差了一小点点。”夏景桐拿小指比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尖儿,神态飞扬生动,那笑弯的眉眼自有一股不谙世事的明媚艳丽。
      皇甫端和只觉得胸口沉甸甸地像压了块儿巨石,夏景桐的每一句话都像巨锤砸在胸口的巨石上,疼得浑身抽痛,尤其胸口的位置疼得几欲撕裂。
      “为什么会这样?!——”
      他难以抑制地吼了一声,吓得夏景桐脸色瞬间僵住,小心翼翼地问:“阿和,你怎么突然这么生气呀?”
      夏景桐忍不住抬手去摸皇甫端和的脸,忽然神色变得不对劲:“你是不是长大了?嗳,奇怪,这是哪儿啊?——你又是谁?”将目光落向小柒,一脸茫然。
      小柒绞着手指头:“先生,我是小柒,皇甫哥哥给我取的名字。您忘记了吗?我先前在花町阁当伙计,还有铜钱儿,您跟花老板关系可好了。”
      “花町阁……唔,铜钱儿……”敲了敲脑袋,脸上的迷惘越来越深,“花老板……是……他是,兰卿……”
      夏景桐突然痛苦地抱头,像陷入了一个无法挣开的噩梦。强烈的情绪起伏惊动了胎气,他觉得肚子开始难受,额头冒出冷汗。
      “我的肚子好疼,像有东西在动,阿和,好疼啊!”
      皇甫端和打横抱起夏景桐,同时冲小柒喊:“快去请大夫!!”
      小柒推门跑了出去,木门“哐当”一声撞上墙,听上去莫名的心悸。
      皇甫端和将夏景桐放在床上,抵着他的额头温声道:“是孩子在闹,你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
      “是孩子?……孩子……”夏景桐的手半握成拳在枕边蹭了蹭,脸色苍白,看上去极度惶恐不安,“是阿和的孩子吗?是不是?”
      皇甫端和抿嘴,内心几经挣扎,最终不忍再自欺欺人,缓缓摇头:“不是,不是我的孩子。”
      眼前转来转去显得尤为焦躁的眼睛因震惊而瞪大,里面倒映着皇甫端和沉静如水般的面孔,然后变得模糊朦胧,潮湿的水雾慢慢聚集,在眼尾流下了两行清泪。
      “不是阿和的,是谁的……”他哽着嗓子出声,满脸惊异。
      “……殿下,我会照顾你,还有你的孩子。”
      夏景桐却像没听见一般喃喃着:“孩子,孩子是谁的……”不经意间望见站在窗户外的染血般的霜叶,脑海里犹如被拨动了某根琴弦,浮现出了一双翡翠般的绿眼。
      “是花十二的,我想起来了……”像梦中突然惊醒了一般,夏景桐突然叫起来:“我怎么能忘呢!不、不是你的孩子,不是阿和的,是那奸商那蛮夷的。”
      皇甫端和只觉心中又一阵刀绞。夏景桐腹中的孩子是花十二的,不是他的,这个事实如此真实而清晰地摆在面前,他怎么能忘。
      “阿和,孩子是花十二的,孩子……花……”
      就见夏景桐像陷入了疯癫,神态木讷呆滞,嘴里一直含糊不清地呓语。
      皇甫端和愣神的工夫,夏景桐忽然伏在床边,抱着肚子悲恸地干呕,直到眼眶通红,眼角含着泪水。
      “殿下,得罪了。”
      伸手点住夏景桐的昏睡穴,夏景桐顿时跌倒下去,皇甫端和顺势接住他的肩膀,扶他躺回床上。
      老大夫被小柒拉着一路风风火火跑来,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连口气都来不及喘,望闻问切一番,说话还在急喘气:“述老夫直言,贵夫人估计受了什么刺激,患了失心之病。”

      金阙皇宫
      夏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雪国祸乱已然平息,五皇子夏景闻命人八百里加急送信,信上却不痛不痒地说年关会回去。
      捏着家书从头看到尾,夏帝不觉哑然失笑。
      这次祸乱是渡景之子渡雪时挑起。夏帝记得与那孩子有过一面之缘,小名似是唤为“无邪”。批阅的朱笔一顿,他忍不住想那孩子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会不会与渡景那般相似的风华?
      此时珠帘后一阵珠玉佩环相接发出的脆响,夏帝寻声望去,看见凤瑶皇后撩起珠帘走来。
      凤瑶皇后的男装妩媚俊俏,夏帝放下朱笔,笑问:
      “出宫做什么去了?”
      凤瑶皇后回道:“小九儿回来了。”
      “小九儿不是在东海?”
      “突然回来了,在锦乐坊落脚。桐儿的事我暂且瞒了过去,但恐怕,瞒不了多久。”
      夏帝皱眉:“将景桐流放东海就是为了找小九儿,如今他突然回来了,景桐怎么办?”
      凤瑶皇后摇头,也无可奈何。
      “只能寄希望于皇甫端和,望他能保桐儿周全。”
      这时,太子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御书房外。
      夏帝:“让太子进来。”
      凤瑶皇后走进暗门悄无声息地离开,临走前看见御书房外太子俊雅沉静的面容,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当年的摇光。
      太子跪到夏帝面前,恭敬道:“儿臣参见父皇。”
      夏帝垂眸,专注于眼前奏章,嘴里淡淡应着:“太子前来,所为何事?”
      “儿臣请旨捉拿苗疆王。幕莲受苗疆王指使谋害儿臣,又嫁祸七皇弟,人证物证俱在,论罪当诛九族。儿臣本想捉拿苗疆王问罪,到驿站才发现人去楼空。”
      “苗疆王畏罪潜逃?”夏帝勾唇,“太子想请什么旨?”
      “苗疆王乃是苗疆之主,身份非比寻常,然而刀剑无眼,儿臣恐怕——”
      “无妨!吾儿是寰朝储君,或可君临天下,怎能妄自菲薄?区区苗疆王,太子相机行事即可。”夏帝出言打断,神色淡漠,“必要时,可就地斩杀。”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太子一顿,又道:“因儿臣之过,让七皇弟蒙冤流放。如今真相大白于天下,儿臣恳请父皇接回皇弟!”
      朱笔蓦地停顿,夏帝抬眼打量太子,看着跪在御座前的青年举止言谈自有一番从容淡定,心念一动,道:“太子抬起头来。”
      太子依言抬头,眉眼温和面容文雅,看不出半分曾经怯懦无能的模样。
      良久,夏帝勾唇笑道:“有靖儿分忧,朕甚欣慰。”此子羽翼已丰,锋芒初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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