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Chapter 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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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岁的暑假，苏棠在季川洋家中度过了属于“苏棠”的最后几天。
作为苏棠母亲苏女士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季川洋说的任何话都不曾受到苏女士质疑。因此，当苏棠提出她跟季川洋约好了每天在他家中练习钢琴曲时，苏女士欣然同意，殊不知那是一场假借“钢琴课”为名的骗局。
下午两点刚过，日光正盛，蝉鸣不止。
季川洋家二楼书房内的立式钢琴连防尘盖都没有揭开。
苏棠经历一场漫长的感冒，大病初愈，还有点鼻塞，但心情不错。她哼着小曲，手握调色板，正将油画颜料掺入松节油。
她面前的画架占据书房很大一片位置，因此紧靠窗台，避免影响人进出。即使窗帘仅开一道窄缝，也挡不住炽烈的阳光泼洒入室。太阳一路西行，她屡次调整书桌上那块碍眼的水晶摆设，依然被反光晃了好几次眼。
而书房的主人季川洋正悠哉游哉地靠在单人沙发上看书。苏棠站着画画，恰好为他挡住了阳光最为刺眼的部分。他于是安然地将书本搁在那块不明不暗的影子里，低头阅读。他时而打几个哈欠，昭显午后的困倦。
创作接近尾声。画面中央是一张女孩的脸。不同温度的色彩将女孩的脸一分为二，一半微笑一半哭泣，顶头的月光倾泻在女孩的面庞，成为画中唯一的光源。苏棠对这幅作品非常满意，口中的小调也随着她逐渐明媚的心情变得轻快。
“歌不错，”季川洋的语气平平，乍一听像是在夸奖，苏棠却品出一点不对劲，果然，下一秒他道，“可你总共唱了十三遍，每次的调子都不太一样。”
苏棠维持优雅的微笑，礼貌地建议：“你应该检查一下听力，季川洋。”
“前天我刚收到我的体检报告，身体机能一切正常，谢谢关心，”季川洋腾出一只手支撑侧脸，悠悠然望着她，“倒是你，额头上沾了不少颜料，回家前记得仔细擦掉。”
苏棠闭上嘴巴，不再理他。
要不是苏女士死活不让她学画画，她可不愿意在别人家的书房里创作。但她没有别的朋友，季川洋是唯一愿意帮助她的人，她别无选择。
手中的画是为一场全国性油画比赛而创作，她画了一周，还差几笔润色和定型。
这场比赛由月城艺术大学主办，评委们乃是大学部的任职教授。参赛者多为美术学院在读生，奖金丰厚。她需要一笔不被苏女士知晓的钱维持画具的开销。诚然季川洋偶尔会帮衬，她不想过于依赖他。
苏女士百般阻挠的缘故，苏棠从未受过任何系统性绘画训练，素描与色彩的练习皆为她私下摸索。她不指望能在比赛中获得什么奖项，只想借由这次机会见识他人的构思与技法，反思自己与那些绘画专业生相比，差距究竟有多少。
总有一天，她要让苏女士刮目相看，证明自己选的路没有错。
如此想着，苏棠完成最后一笔，收起调色板，将画笔掷入笔筒。她抱着胳膊，向着门边后退，以便从整体察看是否存在局部的不和谐之处。
她一退再退，只顾着分析画面，忽然脚踝一阵钝痛。在沙发腿的阻绊下，身体失去平衡，不自觉地向后仰倒——好在沙发扶手支撑住她，让她能以一个扭曲的下腰姿势定格，不至于狼狈地摔在季川洋身上。
苏棠屏住呼吸，扭头偷瞄季川洋的神情，心中已经打完草稿，随时准备反驳可能降临的奚落。
然而季川洋连眼睛都没睁开，书本倒扣在随意交叠的腿上，五指张开压着书，正在闭目养神。
只要他不睁眼，她就能若无其事地溜走。
苏棠一点一点地挪开沙发，站稳脚跟。午后的阳光恰好沿着窗帘的缝隙侵入房间，她能感受到光在自己后背游弋的温热，被她身体裁剪的细碎光斑则贪婪地蜿蜒在衬衣的每一处褶皱间，隐约勾勒出他身体的起伏。
他的确是一位优秀的人体模特——比例匀称，五官立体，能够平心静气地陪苏棠在书房里呆上一下午，除了思想观念保守，不愿意解开领口以下的更多纽扣之外，都还算不错。
橙红的光落在他的脸颊，形成一道边缘极亮的光斑。季川洋似乎因为光线太盛，眉心微微蹙着。苏棠从不拒绝任何一个美丽降临的瞬间。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替他挡住那道刺眼的光。
季川洋对此毫无察觉，大概真的睡着了。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旋转，苏棠的影子落在他的侧脸、脖颈与胸前，窗外传来知了此起彼伏的鸣唱。
突然降临的冲动随着钟摆走动的声音不断膨胀。
苏棠此刻，格外地想做坏事。
心底的恶魔在耳边低语，她伸手碰了一下他衬衫领口的第二粒纽扣。做旧的银色金属质感，雕着藤蔓状的花，并不割手。领口依稀可见男人的锁骨，再往下……她恶向胆边生，咬牙解开了那粒纽扣。
男人怎么可以白成这样，苏棠吞咽着口水暗想。平日里被衣物遮挡下的身材不像她以为的那样单薄，肌理间的沟壑在光影的区隔下尤为明显。
正当苏棠大着胆子要解第三粒时，手忽然被捉住。季川洋没有推开她，反而只用一只手便将她固定在咫尺之间。她做贼心虚，条件反射性地向后仰去，立刻被托住腰部捉了回来。
季川洋缓缓睁眼，另一只手甚至没有挪动，仍然按在倒扣的书本上。他的语调不疾不徐：“解释一下？”
苏棠恢复镇定，反而攥紧了他的第三粒纽扣，轻佻地扬起眉梢：“玩游戏吗？”
“什么游戏？”季川洋面不改色地将人推开一点，但纽扣仍被抓着，难以将人推远。
“我刚跟你玩剪刀石头布来着，”苏棠脑袋一歪，露出邪恶的微笑，开始胡编乱造，她比了个剪刀手戳了戳他盖在书本上的五指，“我出的是剪刀，你是布，我三局全胜。你输了，就得给我当模特——不穿衣服的那种。”
“哦，那么公平起见，你也要依照我的规则来玩一场游戏。我们比臂力大小，输的人今天不能再进书房，”伴随一道裂帛轻响，季川洋仅用一只手就轻松将人提起，放到沙发前的一小块空地上，“你要是无法拎起与你体重相当的物体，就算我赢。”
苏棠瞪了他一眼，“我跟纸片一样轻。”
季川洋随手捻起一张纸，扬在空中一吹，苏棠的发丝被吹起几缕，而白纸则飘飘荡荡落在地上。他低头望向苏棠，“看来纸还是更轻一些，你输了，棠棠。”
苏棠气急败坏地将掌心的纽扣拍在书桌上，一声不吭地收起画架上的油画框。半晌，她才回头瞪季川洋一眼，“哼。”
“我们约定过，我帮你瞒着你妈妈，让你在我这儿画画。我可以当你的模特供你练习，但同时，我也有权利拒绝你的无理要求，”季川洋的话音里带了笑意，“这就生气？”
苏棠懒得与他争论，臭着脸抄起搁在墙角的新画板，贴上速写纸。她闻言撇嘴，捏起裁纸刀削铅笔，每一下都格外用力，将可怜的铅笔削成一根光秃秃的细棍，“哼。”
季川洋大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摇了摇头，拉开书桌的抽屉，从中拿出一只米金色小盒子，慢条斯理地踱到她身边。
苏棠护着画纸侧身，不理会他。
季川洋在她身边站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肯放开画板，便重新回到单人沙发坐下，把玩手中的小方盒。
苏棠这才继续作画。她起稿很快，仿佛已在心中描绘无数次，形态与结构定得毫不犹豫。她边画边偷瞄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每当视线交错，便又很快地用鼻子发出一声“哼”，而后别过头。
十五分钟过后，苏棠从椅子上站起来，撕开画纸边缘的胶条，将纸一揭，折成纸飞机，气势汹汹地扔给季川洋。
季川洋打开一看，哑然失笑——上面赫然画着一个长着猪鼻子猪耳朵的自己。“谢谢，”他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我也有礼物要送给你。”
“生日礼物就该明天送啊，”苏棠低头清理画架积攒的橡皮屑，闷闷不乐，“我不用猜也知道你要送我什么，耳环对吧，每年生日你都送这个。”
“明天会送你别的，这个是我早就准备好，想着哪天你又生气，用来赔罪的。暑假快过完了都没用上，干脆在走之前给你，”季川洋收好苏棠的大作，晃了晃手中的小盒子，“要不要？”
苏棠扭捏地窥视几眼，转头道：“我手脏。”
季川洋应声走到她跟前，弯腰拨开她及肩的发丝，将原本的耳钉摘下，换上米金色盒子里的不对称珍珠耳环。他轻轻捏着她的耳垂，将耳堵对准耳针，慢慢地拧到不松不紧的位置，再把人转半圈，为她戴另一只。
他半垂的眼睫如同蝴蝶伸出的触须，不时轻微颤动。与多年前第一次为她佩戴耳钉时相比，他的技巧熟练不少，半点疼痛都未让她吃到。
苏棠屏息凝视着他，有点后悔提出这个要求。
实在是痒极了。季川洋的指尖掠过的每个地方都像是被蝴蝶亲吻过，既餍足又干渴，既愉悦又失落。珍珠坠在耳垂的重量取代了他轻巧揉捏的力道，耳廓残存的余温不降反升。苏棠恍惚地向前一抓，只来得及捞住他的一片衣角。
“还生气？”季川洋捏捏她的脸颊，有点无奈，“不生气了好么？”
苏棠松开手，盯着自己留在他衣服上的几道褶皱，以及衣襟上的一截线头，瘪着嘴问：“季川洋，你是不是觉得我总是无理取闹，而且脾气很差？”
季川洋一愣，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犹豫让苏棠胸口被不悦堵塞，感冒的后遗症在那一刻陡然显现，太阳穴旁的青筋突突跳动。
“那如果，世界上存在另一个我，她跟我长得一样漂亮，温柔又可爱，对谁都很有礼貌，你……”苏棠顿了顿，而后深吸一口气，以往常一样的跋扈态度扬起下巴，迎上他的视线，“你会喜欢她吗？”
作者有话说第1章 Chapter 01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