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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嗅觉之魄(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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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济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屋子的。
“夏姑娘……”谷雨望了望外头已经接近破晓的天色,“睡吧。”
夏济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爬上了床,默默地铺平被子,再默默地躺下。
谷雨叹了口气,转身轻轻把门带上。
“谷雨……”夏济盈的声音闷在被里,听不太真切。
“什么?”谷雨带门的动作顿了顿。
“你说……”夏济盈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你说我会不会长针眼啊?”
“……”谷雨有那么一瞬间的愣神。
没错,夏姑娘一定是悲伤过度才会问出这种问题,绝对不是因为各种脱线逗逼。
“当然不会啦。”谷雨调整了一下自己,用尽量安慰平静的语气道。
“那就好。”夏济盈利落地抖了抖被子,哼着小调钻进被窝闷头睡大觉去了。
“……”
“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一道人影突然凭空闪现,吓得谷雨手中的茶差点直接翻在了地上。
谷雨稳了稳茶杯,放到一旁的石桌上。
天色已经大亮,早起的村民吆喝着赶着牛马耕地,清脆的鸟鸣声悠长,回荡在小小的村落上空。圆润的晨露凝在翠叶上,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亮色的光泽。啪嗒一声,禁不住重量的翠叶一弯,露珠滑落,余下一串大小不一的水渍。
老王不例外地早早出门,三婶也上街买菜去了。于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谷雨开了个小金手指在又脏又破的院里设了结界,开辟了一处干净雅致的小院,刚坐下喝了口茶,就被人生生打断。
“大人啊……”谷雨苦着脸道,“是夏姑娘她非要去那边的……”
“我问你们看到了什么。”一向温和的陆离竟显出了少有的焦躁。
“大概……可能……也许……”谷雨一张小脸皱成了包子。
“……”陆离的心沉了下去,“她人呢?”
“一夜没合眼,刚睡了一个时辰。”谷雨老实道。
陆离转身进屋。
“大人!”谷雨在后头跟着叫道,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那个……您需要有些心理准备。”
“……”陆离身形一顿,推开破旧的木门。
真是……无话可说。
谷雨坐了回去,默默地喝了口茶压压惊。
今天天气很好,小院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但是夹在夏济盈和陆离中间的谷雨内心阴云密布,煎熬地宛如冰火两重天。
刚刚睡醒的夏济盈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陆离神色凝重,嘴唇紧抿。
“那啥……”谷雨战战兢兢地想缓和气氛,“按照老王说的,现在村里应该有两个疑点,一个是死人,一个是土地。”
“还有那个gaygay的得道高人。”夏济盈补充道。
“那我们先从哪里下手搞定村民和陶敏之间的矛盾?”谷雨道。
“正好三个,我们分一分?”夏济盈想了想道,“我和谷雨分死人和土地,剩下那个嘛……”
陆离把茶杯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转身出了门。
“谷雨,你家大人每个月是不是总有那么几天……”夏济盈摸着下巴道。
“……”
为我家大人点蜡三秒钟,碰上个这么逗逼迟钝的姑娘也是没谁了。
“谷雨,你想不想去看看?”夏济盈挤着眼睛戳戳谷雨。
“看什么……”
“孟孟跟那个高人肯定有一腿啊,”夏济盈道,“显然肯定有好戏看。”
“……”
“你想,那个高人挑拨离间绝对不是啥好茬,孟孟又得帮我完成任务,所以……”夏济盈摸摸下巴。
于是两个美名其曰监工,实际上却想看好戏的咸鱼偷偷溜到了那小屋旁,靠着墙角透过昨晚戳破的那小洞,往里面瞄。
“哎……”
那高人的声音清冷,透着不染尘埃的高傲,与昨晚听到的简直判若两人。
然后二人便听到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夏济盈猛地一个机灵,想凑近那小洞去看,反而一旁的谷雨死命地把她往外拽。
“谷雨,你干嘛……”
“谷雨没干嘛,你在干嘛?”
一股巨大的力量提着夏济盈的后领,晃神之间,她已经脚尖离地,面前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唇角紧绷,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些许凌厉的气势。
“孟孟啊……”夏济盈讪讪笑道,“我只是路过来监个工啊……你看还有谷雨……”
可转眼间,谷雨已经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半分虎影都找不到。
“监工?”陆离挑了挑眉。
“不是怕你风花雪月耽误正事嘛……”夏济盈解释道。
陆离叹了口气,将夏济盈放下,凌厉的气势稍稍减缓。
“阿盈,”陆离把夏济盈的脑袋扳过来,正对着自己,“你昨天晚上看到的是他制造出来的假象。”
“他?”夏济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怎么?”清冷的男声冷不丁出现在夏济盈身侧。
夏济盈转头看去,只见来者一袭白衣,干净地不染半分尘埃,年龄在弱冠前后,但一双眼却仿佛看透世俗那般清冷,面无表情的脸上透着疏淡和冷漠,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
要不是昨夜亲眼见证,如何能想到如此清冷的男子竟有那样一面?
“……你是?”夏济盈小心道。
“树神桑柘。”男子淡淡道。
“那……神君……”夏济盈斟酌着字句,“您昨夜制造的……”
“为了赶走你们两个的,”陆离插嘴道,“我跟桑柘商量点事情,怕你俩不着调地来捣乱。”
夏济盈的眼珠子在两人中间滴溜溜转,脸上浮现了迷之微笑。
桑柘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嘴角。
“你俩来监什么工,”陆离揉了揉额角,有些烦躁,“赶紧回去干你们的正事,三天以后我们结束这次的任务。”
“你这里是大头啊,要是还有个神君压在头上不给过,我们再怎么努力都无济于事啊。”夏济盈朝一旁站得笔挺的桑柘挤了挤眼,“不过你不就是以大专生,怎么勾搭上人家博士生的?”
“……”陆离顿了顿,“我那是研究生,而且谁告诉你神君是博士生的?”
“难不成博士后?”夏济盈摸了摸下巴,“那天帝的学位不就真的上天了?”
“你就一凡人,管那么多做什么,”陆离把夏济盈往外赶,“赶紧跟谷雨去忙你们的事情。”
“孟孟!”夏济盈死命坚守阵地,“你不觉得你今天有些OOC吗?”
“……啊?”
“之前你一直不开心,现在你又特别急,”夏济盈颇有深意地地拍了拍陆离的肩,“今天你的人设崩的很厉害啊,要不然你今天就来大姨夫,要不然就跟那个漂酿的小伙子有关,你自己挑一个。”
“……”陆离神色复杂。
“我跟她聊聊,你先回去。”一旁的桑柘开口道。
“听到没有,先回去。”陆离无奈地哄道。
“我说的是你回去。”桑柘瞥了陆离一眼,毫不留情道。
“听到没有,先回去。”夏济盈装着刚刚陆离的口气,还颇有架势地蹦起来摸了摸陆离的脑袋。
“……”
陆离尴尬着离开,顺带从一旁的草丛里提起谷雨。小山丘瞬间静了下来,日光明媚,风移树影,蝉声起伏,而桑柘的白衣随风而动,缥缈得虚实难辨,疏淡的眉间透着的那股洒脱超然在此刻尤为清晰。
尽管这树神桑柘看上去有些冰冷薄凉,但夏济盈总觉得事实应该相反。
“那个……”夏济盈斟酌着开口道。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桑柘淡淡打断道。
“呃……挺好,”夏济盈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景美人美。”
“可是有人不喜欢。”
夏济盈直觉此处应有故事,但桑柘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每个人审美有偏差吧?”夏济盈道,“也许他只是觉得这里太淡了,淡的就像一杯白开水。”
“索然无味?”桑柘勾了勾唇角,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白开水是有味道的,”夏济盈认真道,“之前我没有味觉,那才叫索然无味,可等我拿到了味觉之后,我突然发现白开水也有独特的味道。”
桑柘看了过来,似乎有些兴趣。
“如果拿熬冰糖的锅煮白水,那白水就会有甜甜的味道,如果拿熬中药的药炉煮白水,白水就会是苦的。”夏济盈朗声道,“同样的,如果白水是刚烧开的或者是冰镇的,入嘴之后烫和冰的感觉覆盖了其他的味觉,但如果是温度刚刚好的,那是会越喝越甜的。”
“所以如果打个比方的话,这里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放凉了的白水,”夏济盈笑了笑,“一口从嘴里凉到胃里,很清爽的感觉,但又没有薄荷糖的刺激,很温和很舒服。”
“如果谁谁谁不喜欢的话,说明他不对路子,”夏济盈道,“他没有感觉出这个味道,或者说感觉出来了却不喜欢,可能会偏爱更热乎的味道。”
“也许吧……”桑柘的声音幽幽的听不真切,“以前的你是不屑于跟我说这些的。”
“我们……之前见过?”夏济盈一头雾水。
桑柘笑了笑,“在上一个世界,最后你和徐一凝踏入的幻界就是我制造出的。”
夏济盈猛然一惊,那个重复她噩梦一般童年回忆的幻境?
“你……在考验我?当好助攻?”夏济盈试探道。
“没有,”桑柘干脆道,“我就是阻止你的。这次也一样。”
“为什么?”夏济盈瞪大了眼睛。
“因为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很好,”桑柘的目光望向天地接缝的悠远处,“如果找全了七魄……”
“什么……意思?”夏济盈怔怔道。
“不过放心,我每个世界只会设下一次阻碍,”桑柘道,“我相信,即使你现在困惑,但到最后,你一定会巴不得我多设下几道阻碍。”
“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夏济盈着急道。
“天机不可泄露……”桑柘只是悠悠摇头。
他的身影渐渐淡去,不一会儿便弥散在空气中,只余淡淡尾音盘桓着,久久不散。
风轻轻扬起夏济盈的裙摆,无力而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