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23、旧事——如是惊心

　　顾家大门一大早的便敞开，连同地上的厚雪也被清理了出去。门口两旁柏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岁月的年轮里长的愈加茁壮。在李潇仅少的记忆里她始终觉着家里的一切都还是她小时候的样子，包括那些陪伴她成长的亲人，因为那个时候她依然认为有些人一定可以陪伴自己一生一世。殊不知，有些人在一点一点的和她的人生做了背离态。当年迈的顾翔携着余绣冕站在顾家门口的时候，李潇开心的恨不得立马下车，她的急躁和顾明远的沉稳形成鲜明的对比，这样截然不同的性子在往后的岁月里成了李潇心头一颗拔都拔不掉的刺。
　　下车的时候，李潇身子微微动了一下，推开车门欲准备下车，手腕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李潇不明所以的回过头去，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顾明远平静的面容上。很久以前她无数次憧憬的想看清他眼里的波澜，无数次的回忆每一次他望着某件事物的眼神，却从未想过他的眼是如此的澄澈，平静如宁静的飘雪。她在那清亮的瞳孔里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影子，琐碎的光线在他眼底闪烁着，那里波澜宁静。似乎有水润过的双眸，令她有种温润如玉的错觉。
　　面前的人似乎没有发现她的愣神，淡淡的提醒了一句：“安全带！”直到那只冰凉的手抽回李潇才反应过来，打开安全带匆忙跳下车，车门都忘了关，顾明远望着略显慌乱的背影，无声的叹了叹，倾身关掉副驾驶车门，驱车开向车库。
　　看到顾翔，李潇像个小孩子似的飞奔过去搂住顾翔：“爷爷，我想你了。”
　　“没出息，才走半个月，就想我了，以后长大了怎么办？难不成天天想爷爷不学习？”顾翔佯装温怒道。
　　余绣冕嗔怪的瞪了一眼顾翔：“孩子说想你你还不乐意了，她怎么不说想我，你这老头年龄越大越矫情，得是？”
　　“我矫情一下怎么了？我还就爱在我孙女面前矫情，你能怎么办？”
　　“唉~我说你这个死老头，这些年我辛辛苦苦照顾你们一大家子人，我容易吗我，你还搁这说风凉话。你是不是不想跟我过了，你说！”在李潇的记忆中余绣冕以前是从来不发脾气的，可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的原因她越来越喜欢和爷爷斗嘴，每次斗完都会无比的愉悦，其实两个人哪是真正的斗嘴，实则是这闲静的日子太无趣了啊。
　　大冷的天，李潇就这样犯难的盯着面前吵得不可开交的老人，她刚才只说了一句话，谁知爷爷和奶奶竟一致对外的指着她异口同声的说道：“你闭嘴。”她想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天哪，谁来拯救她这个无辜的人啊，无奈只好默默的缩在一旁用两手捂住耳朵佯装听不见。
　　不久，顾明远放车回来，稳步踏着薄薄的积雪朝着她们走了过来，最先看到的是捂着耳朵的李潇，不明所以的走到她身边，见她低着头不说话，再看了一眼身后面红耳赤的爸妈，事情的缘由似乎明白了些许。
　　李潇低着头，视野内突然出现一双蹭亮的皮鞋，她缓缓放下捂在耳朵上的手，抬眸可怜兮兮的望着比她高很多的顾明远，委屈的喊了声“小叔……”顾明远没有应她，一双眸子落在她冻得发红的双手上不由的皱起了眉头，他身子向前移了移，拉起李潇的手，李潇刚开始还挣扎，但当顾明远将她的手带进他的手中时她瞬间变得安静起来，在触及到既定的恒温时，李潇想，其实这双手也没有她想的那么冷。
　　“还冷不冷？”顾明远温声问道，在宁静的雪地间那双眼似是融光，朦胧了李潇的视线。她摇了摇头，眼里尽是宁静。
　　顾翔见是顾明远回来了适才的不快也一扫而净，瞪了余绣冕一眼，拄着拐杖率先走了进去。余绣冕含笑着问了一声顾明远拉着李潇的左手三人一同回了家。
　　吃晚饭的时候，家里电话响了起来，李潇正好路过顺带接了起来。
　　“喂，你好？”
　　顾星楠有些不确定的问：“潇潇？”
　　李潇一听声音欣喜的回道：“姐姐。”
　　“真的是你啊。”
　　“姐，你今年回来吗？”
　　顾星楠嫣然一笑：“姑娘，你说呢？”
　　李潇面容一喜，兴奋的提高了声音：“那就是回来喽！”
　　顾星楠赶紧把手机挪开，这丫头，声音分贝要不要那么大。
　　挂掉电话，李潇躺一头栽进沙发愉悦的翻滚，再起来是头发已经乱糟糟的了，偏巧手机响了起来，一看是霍景然，便毫不犹豫的接通。
　　“在家吗？”听到他清儒的嗓音，李潇不知怎么的脸红了起来。
　　“恩。”小声回道，警惕的望了望周围，敞门的书房内顾明远正在书房和爷爷在说话，没有朝她看过来，于是蹑手蹑脚的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反锁起来。
　　“明天有空吗？”
　　当然有了，这可是她们认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约她，怎么可能不去。
　　“有。”
　　“那……明天我们东街的德克士见。”
　　“好啊。”爽快的答应。
　　聊了一会儿才挂了电话，忍不住又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冬天冷，记得明天穿厚点。
　　――恩，我知道，你也是。
　　“潇潇，潇潇――”余绣冕站在客厅唤着，这时正在讲话的父子俩闻声望了过来。
　　“妈，怎么了？”顾明远轻声询问道，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你们看见潇潇没？”
　　顾翔抽着烟咳嗽了几下：“没看见，刚才还在沙发那边，估计是回房了吧。”
　　“那……明远，你上去喊一下潇潇叫她下来吃饭。”余绣冕忙说道，转而又回到了厨房。
　　顾明远没有推脱，反正他也正有此意，放下手中的热茶，同顾翔说了一声便上了楼。
　　李潇正在和车洋洋打电话，车洋洋说他哥估计这学期完了要出国，她父母也想让她去，可是她舍不得这里朋友，一哭二闹三上吊才让她父母打消了把她送去国外的念头。
　　李潇听完直接大笑起来，她突然发现车洋洋这丫的平日不做什么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要做起事来天王老子她都不怕：“你说你居然拿刀威胁你爸妈？”
　　“你不知道我爸当时那个表情差点都要哭了，就差给我下跪了。”
　　“那你哥呢？”
　　“我哥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哥说他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不想总呆在一个地方那太无趣，你说我哥到底是咋想的，咋们几个那可是破裆裤的关心，他现在搞什么乌龙出国，真不明白他！”车洋洋心里的确挺不舒服的，车东莞一出国她以后找谁哭诉，以后每天放学就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以后每天她都得自己叫外卖，周末的时候也只能自己一个人逛街。她把这些话都告诉车东莞，可车东莞就一句话，要么你跟我走要么你留下来，二选一，你看着办。她当时真的连掐死她哥的心都有了，毕竟她们兄妹俩的感情那可不是盖的。
　　“算了，后天我找他谈谈。”她也挺舍不得的。
　　“那成，后天你来我家，我们聚一聚。”
　　“知道了，大小姐。”
　　咚咚咚咚――
　　李潇听到有人敲门，赶紧压低声音告诉车洋洋：“行了，不跟你说了，家里人找我来了。”她可不能让家里人知道她有手机，否则不是挨骂就是直接被遣回老宅，那她以后得小日子就不要过了。
　　“谁啊？”李潇询问了一声。
　　但敲门声依然不轻不重的响着，慌忙的下了床，赶紧穿上一只拖鞋蹦跳着去开门，门打开，映入眼帘的是那张平静而又温和的面容，李潇冲顾明远微微一笑，侧身让顾明远走了进来，身影掠过的一瞬间有股淡淡的烟草味夹杂着清冽的茶香味自她鼻尖飘过，这股味道极淡极轻不仔细闻真的难以触及，不过……真的很好闻。顾夜白侧目，在触及到李潇一只脚踩在地板上的时候，又退回到她的身旁，李潇正在坐着单脚跳动作，见顾明远回过头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刚才急忘了穿拖鞋。”
　　“我扶你过去吧。”那张淡漠的面容低眉的瞬间柔柔的，迎着月影斑驳疏落，眼底璀璨如星，生生揽去一片芳华。李潇看着面前修长露骨的双手，终于浅淡而笑，身子前倾，双手轻轻的放在那人的手心，顾明远缓缓一笑，在她行走的刹那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轻易的把她带离冰凉。
　　佛曰：我提一盏佛前青灯，落入红尘寻找千年前那一世的尘缘。
　　那双手像是黑夜里的一盏佛前青灯，在寂寞无边的黑暗中轻易的划过世俗的喧嚣，只为了千年前那不曾遗忘的一缕情素。
　　终于走到了床边，当李潇坐下的一刻间那双手也随之收了起来，顾明远直起身子，李潇随着他的身形缓缓抬头，目光恰到好处的落在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里，引得她一阵心惊，赶忙低下头去，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下楼吃饭吧。”头顶上方传来他清透的声音，等李潇再次抬头时映入眼帘的仅有他淡薄的背影，随着房门的闭合渐渐消失在她眼前。李潇赶紧扑了扑她跳跃的小心脏，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似的，怎么一天到晚碰见顾明远她紧张个屁啊，烦躁的把衣衫整理好赶紧下楼吃饭，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还没有藏掉赶忙回到床边将它放下被窝里藏好这才放心的离开。
　　下了楼，李潇环顾客厅四周，发现顾明远并不在客厅，只有顾翔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潇两眼冒光的扑过去亲昵的喊了声爷爷，顾翔眯着眼狡黠的盯着李潇：“小姑娘有什么事情要问爷爷啊？”
　　李潇一个机灵立马从顾翔怀里直起身来：“爷爷你怎么知道？”
　　“小丫头片子，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住我？”
　　李潇摸了把自己的脸，拢着脸蛋：“有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顾翔笑眯眯着道，眼里是抹不去的慈祥。
　　“那……我小叔叔呢？”李潇小声的趴在顾翔耳朵边问道。
　　“出去了。”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李潇，反问道：“才这么一会儿想你叔叔了？”
　　李潇头皮发麻，紧张的低下头，连忙跑开，惹得顾翔笑声不断，回过头朝着顾翔“哼”了一声便跑去厨房给余绣冕帮忙去。
　　后来，李潇才知道顾明远有个很重要的饭局，听爷爷说这个饭局可能决定他公司日后的发展。她不免抬头望了望窗外，窗外灯火斑驳，零星缀点于茫茫无尽夜里，像无数游离的萤火虫用生命晕染着无情的黑夜。其实哪里有什么亮光，只是房间内晕开来的光线而已。有那么一刻，她似乎清楚的看到顾明远清瘦的背影缓缓走向茫茫黑夜的场景，而后一点一点的沉浸在无声的寂静里，再也寻找不见。有时候你会发现，万籁俱寂的夜里，有一抹光线突兀的打破了黑夜的宁静的时，你会觉得那真的是这冰冷黑夜里唯一能够给予你温暖的光芒了，虽然那看起来特别的寂静沉默，甚至有些道不清的哀伤悲凉掺杂着，也依然能够温暖你的心。而顾夜白的出现恰恰就是这样的感觉，看似冰冷靠近了其实很温暖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