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改变历史》静夜Della

39、39 琴娘

　　云将死了快要一年了，莘萝总觉得他的死不真实，总觉得他哪一天又会白衣飘飘突然出现，十分高傲地同她说：“我怎么会死，你还真信了，我早说过，我是一个你无法理解的存在。”
　　但是这样的事终究没有发生。
　　云将死了以后，莘萝去过异兽洞口，她想回到过去，她希望在这个过去的世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场梦。可惜她没能回去。
　　她茫然漂浮于人世间，有时候她坐在茶肆听人闲聊，有时候她去观看其他巫女与妖怪的精彩决斗，有时候她坐在兰溪边看晚霞，有时候她在月夜去看安歌。
　　生活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她没有麻烦困难，但也没有了快乐悲伤，她有的只是孤独，有时她想结束这种不正常的存在方式，但她亦不知如何结束。
　　直到某天，她隔了很久来到凌府的时候，一件事情惊起了她内心的波澜。
　　那天白天她看见安歌同妻子在争吵，安歌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而他的身边出现了一位莘萝从未见过的女孩，那女孩用一种爱恋的目光盯着安歌，并且暗暗朝妻子露出挑衅的目光，莘萝觉得很生气。
　　“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三番四次请这个巫女来凌府？我自己就是巫女，你为什么请别人？”妻子问。
　　女孩笑道：“因为你的灵力不如我啰。”
　　“琴娘，别胡说八道。”安歌轻声斥责女孩，原来这女孩名叫琴娘。
　　“娘子，这件事你别管了行吗？”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是，唯独这个不能说。”安歌毫不犹豫地。
　　妻子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安歌当时在信中许下的诺言，莘萝还记得清清楚楚，“我会一生护她安稳快乐”，如今才过了一年不到，安歌自己倒是忘了。
　　这并不是夫妻间普通的争吵，莘萝看得明白，安歌对妻子有一种厌烦的情绪，何况他身边站着的另一位女子的神情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果然，爱情最后还是被平淡的生活打败了。
　　果然，这个安歌同自己世界的安歌并不相同，这个安歌没有经历异兽大战，这个安歌做着将军，拥有权力同名誉，这个安歌不是潜藏在山中的铸剑师，更不可能会是甘愿为她牺牲的那人。
　　莘萝想起云将的说过的：历史的改变已经不受控制了···
　　安歌旁边的琴娘忽然朝莘萝的方向望过来，莘萝看见她的确是个貌美的姑娘，她穿着浅浅海棠色的罗裙，一头长及腰间的乌发，她的手臂生得尤其好看，冰雪般的肌肤上带着一只银色的手链。
　　她朝莘萝这个方向无意地笑了，这个女人，莘萝应该是厌恶的，但是这笑伪装得实在太好，使莘萝觉得她笑得纯真烂漫。
　　妻子走了，安歌一扬手反方向准备离开，却突然一停，望向莘萝的方向，莘萝觉得他似乎是在看她一样，他似乎可以看见她似的。
　　应该是她想多了。
　　至于这个琴娘，莘萝也觉得似乎在哪儿看见过，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安歌，我想同你谈谈。”深夜，妻子来到书房找到安歌，当晚是十五，月亮最圆的时刻。
　　那晚安歌难得地对妻子透露出温柔的眼神，好像是初恋般的目光，并且极其诚恳地向她道歉，“娘子，今日白天是我的过错。”
　　“安歌，你不用这样花言巧语地骗我，我莘萝不是那种要靠着男人的人，你并不爱我，这我早看出来了，如果你喜欢琴娘，你就放我回兰溪西，你没必要这么折磨我。我想要个了断。”
　　莘萝在一旁看着安歌的反应，这个男人同她曾经见过的小男孩已经不一样了，他的内心让她捉摸不透，他的目光从脆弱变成坚强。
　　即使这样，莘萝仍然没有想到安歌在低埋着头沉思片刻后会对对面的妻子说出这样一句话，带着一点无奈的叹息：“是，我不曾爱过你。”
　　与此同时，屋内忽然闯入那个带着银色手链的女子，一切是那么突如其来，这个女子轻声哼了几句歌曲，那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使莘萝瞬间想起这个琴娘是何许人也了。
　　在属于她的时空里，整个楚南国最厉害的巫女就是这个带着银色手链的女子，她灵力高深，擅长吹笛抚琴，琴笛之音让人如痴如醉，真正的镇魂曲只有她会吹，而其他巫女不过是依样画葫芦，曲子的威力敌不过她的十分之一。
　　莘萝只见过她一次，是她去楚南国见到的，现在想来印象也十分模糊，琴娘是巫女界的神话，对于异兽大战前的莘萝来说，她是真正可以膜拜的对象。
　　但是当初莘萝见到她时，她已经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为了保持灵力，她终身未嫁，她的脸上是中年妇女的沧桑，所以莘萝看见现在这个年纪小的琴娘时，她才没有认出来，直到听见她的歌声，看见她随后拿出的笛子。
　　笛子声在月夜下流转，那个灵力微弱的小莘萝早就在这笛声中沉沉睡去，唯有已经死去的莘萝却还清醒着，但是身体已经无法动弹。
　　随镇魂曲而召唤来的是无数缠绕着的碧绿枝条，这些枝条往两处延伸，一个紧紧包裹住沉睡的小莘萝，一个却朝莘萝自己涌过来，莘萝望向在一旁静静观看的安歌，她忽然明白这是一个圈套。
　　她想起云将曾跟她说过的，安歌有一双能看见命运的眼睛：安歌一直都能看见她的灵魂，从第一次在书房相遇他开始讲故事那时候他就已经看见她了，他却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似的。
　　这是一个安歌同琴娘设好的圈套，就等着她来。
　　但是她在想事情并不这么简单，单单如此年轻的琴娘拥有这不可思议的灵力这一点就无法解释。
　　不论如何，这是一个她无论如何要心甘情愿跳进去的圈套，只有跳进去，她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她还有一个最后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作为一个死去的游魂漂浮着，但是却还保留着这单薄的灵魂可以操纵的最后一点灵力，这点灵力用来现在反抗这些紧紧包裹着她的树枝，足够了。
　　但是她不反抗，她顺其自然地接受着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当两个人同时被枝条缠绕住的时候，当琴娘确信这两人都陷入沉睡的时候，琴娘停止了吹奏。
　　“安歌，你让我开了眼界了，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相像的两个灵魂，而这个身躯也像是她本人的一样。但是一个□□怎么会有两个灵魂呢？”
　　安歌没有回答。
　　琴娘只能自语道：“我想这大概超出了我可理解的范畴了。”
　　琴娘运起灵力，莘萝的灵魂逐渐消融在枝条中，沿着枝条进入那个□□，□□之中两个灵魂正在打架。
　　“本来，我还想帮她一把，看来是不需要了。”
　　莘萝的灵魂很快占据了上风，而另一个灵魂却沉睡了。
　　“好了，任务完成，我早说你该足够信任我吧，这种事情，虽然耗费我的生命，但是做还是能做的。”琴娘拍拍手，露出狡黠的笑容。
　　“谢谢你。”
　　“不用，毕竟我又不是无偿的。”
　　“为了钱愿意舍弃自己一年的寿命，你不觉得划不来吗？”安歌问她。
　　琴娘的手轻轻抚了抚自己耳边的碎发，笑得天真烂漫：“比起那些追名逐利到头来却不能好好享受的人，再比起那些过度劳心劳力伤害自己健康的人，我可是要明智得的多。既得到了钱，又增长了用钱无法衡量的灵力，一年的寿命简直赚大了。”
　　琴娘转头望了望那个即将要醒来的莘萝，将门轻轻掩上，对安歌道：“好了，表演完毕，我便谢幕了。”
　　安歌等着莘萝醒来，这等待的时刻，他惶恐又期待，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但红衣姐姐说过谁都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判断一件事情的对错。
　　她醒了。
　　安歌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叫了一声：“莘萝！”
　　灯光变得格外柔和，一切像是回到他讲述自己心事的那个月夜。
　　莘萝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他。
　　“···莘萝，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知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知道在你的那个世界也存在着安歌，我···只是想救你，让你重新复活。”安歌觉得自己需要解释的东西太多了，他想说的越多，话就变的越乱。
　　因此他整理好思绪才继续道：“你被嫮在树林里杀害的那一幕我看见了，因为胆小和能力不够才不敢去救你，现在我有能力了，过去的安歌没能保护你，我···”
　　莘萝打断了他的话，到这里，莘萝已经明白了全部的事情了，她表现得冷静淡然：“你不用说了，我懂了。”
　　安歌露出惊诧的神情，他觉得即使他现在已经长大，但是在红衣姐姐面前他依旧显得紧张和不成熟。
　　莘萝伸出自己的手轻轻握住了他，这一瞬间使她恍惚，如果这一瞬间可以成为永恒的话，那会是一个故事最美好的结局。
　　她握住的是安歌的手，在一个没有战斗、没有死亡的和平年代，她和安歌在月夜下相对而坐。
　　但那终究不是结局，莘萝淡淡地笑了：“谢谢你。”
　　“你愿意同我一起吗？”安歌紧张地问。
　　“为什么不愿意，你是安歌。”莘萝这样答道，但是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并没有笑容。紧接着她就问：“琴娘是，什么人？”
　　“哦，她就是一个灵力高强的巫女。这事情说来话长了。为了帮你报仇，我杀了嫮。”
　　“你说，你杀了嫮？”莘萝有些惊诧，嫮的灵力她见识过的，虽然没她强，但是并不弱，应该排在中等的位置，何况她有楚南国特有的巫术，安歌竟然能杀了她。
　　莘萝从这个男子身上看到了一种灵魂的相似感，同已经死去的那个安歌的灵魂相似的地方，他们一样都喜欢默默地做些事情，却全然不让别人发现，也无意于要让人知道。
　　他们不是同一人，但本身他们就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