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改变历史》静夜Della

22、22 秉烛

　　22 秉烛
　　月朗星稀，思绪渐渐变得空白，要是云将在就好了，莘萝忽然这样想，完全地懂得她的人似乎只有云将。但云将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人，见不见得到他都得靠机缘。
　　屋内的灯一盏盏都亮了起来，虽然感觉不到温暖和寒冷，但是有灯光的地方总显得要亲切得多，因此，她进了屋子，安歌的屋子。
　　虽然知道这个少年的安歌同与自己相识的安歌在心里感受上并非同一人，但是莘萝还是忍不住进入。
　　烛火被微风吹得摇曳，墙壁上投映出安歌执笔的影子，屋内的气氛宁静而祥和，莘萝坐在书桌旁的一个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他。
　　应该是练箭时将军布置的作业，要他好好练字，赶上凌恒。安歌已经临摹了半本字帖，原先他的字么，的确有些不雅观，但是如今到底有些进步了。
　　想是写字也累了，他放下笔，揉揉眼睛，莘萝以为他要去睡觉了，但是他却朝她的方向看过了，因为那边的窗可以看见月亮，今天的月色的确很美，她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
　　“你来了很久了吧。”他突然的一句话使莘萝愣了一下，屋内无人，这话像是对她说的，但是想起他曾在缁帷林自言自语说故事的情形，莘萝猜想他此时说话的对象应是那轮明月。
　　“有些事不知道你晓不晓得，但是我还是愿意同你说说。我的父亲，他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没有多少母亲的印象。
　　父亲把我带大，他是替将军养马的马夫，我和他住在郊外，他有时会来将军府替将军送马、汇报工作、上交银钱，父亲是个十分老实的人，他从来不贪将军的一分钱，所以我们的生活不富裕。
　　有时他会带我一同来将军府，从第一次进来，我就大开眼界，我羡慕那些公子哥儿的锦衣玉食，也羡慕他们书数御射样样精通，尤其是大公子凌恒。我会想如果我生在这样的家庭，我也能和他们一样的优秀。”
　　这些事情，这些内心的话语，二十多岁的安歌从来没有同莘萝讲过，她还一直以为他是凌恒的亲弟弟。
　　他们相识于异兽出世的纷乱年代，从来没有机会谈起这些。如果安歌没有在异兽大战中死去，后来的平静岁月里，也许我们也会在这样的月夜秉烛而谈，莘萝这样想。
　　总之，他的故事让莘萝慢慢听入了迷，这样真实的心情，是无法对任何一个人诉说的，只有那永不言语的明月。
　　“所以，当有一天父亲突然对我说，我可以过上那样的日子，我内心，其实有一点惊喜。你也一定瞧不起我吧。你也觉得我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吧。
　　但是我很快后悔了，想到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见到父亲一次，想到要叫其他人父亲母亲，想到要被叫本不属于我的名字，我当然不愿意，我感觉是在对我的侮辱。
　　但后来，你看我还是留了下来。
　　因为一个女人。父亲和我说起缘由，说是这府上将军爱妾的儿子得病死掉了，那女人就有点疯了，将军又十分爱惜这个女人，因此想要找一个死去儿子的替代品，来给她安慰。
　　而之所以选中我，是因为她一看见我就喊她儿子的名字，她喊我安歌，她不让我走。
　　我见过二公子的，我和他长得并不像，我对二公子的印象也不如大公子，大公子谦逊有礼，二公子却有些跋扈傲慢。
　　但是她就是认定了我是她儿子一样，那天好不容易才挣开她，我和父亲得以回家。但是听说她自从我走后越闹越大，将军才对父亲提出了这个不情之请。
　　父亲同意了。
　　他说没什么不好的，又不是回不了家，每个月也能回几次，好吃好喝的过着，还能受到良好的教育，还减轻了他的负担，真是天上掉馅饼。最重要的是能成为和现在完全不同的人。
　　我并不同意他的那些看法，我也知道他其实舍不得我。
　　但是最终我留在了这里，因为见到那个喊‘母亲’的人有多么爱她的儿子。
　　她爱我，虽然知道这是因为她神智不清，但是当看到她憔悴悲伤的脸因我而展颜，我知道她一点离不开我的时候，我留了下来。不知道是否是正确的选择，不过就是这样做了。
　　你又是怎样的想法？”
　　他在问那轮明月。
　　莘萝却忍不住回答，知道他听不见自己的任何声音，因此放心大胆地说：“选择，总是有得必有失，不过倘若安歌你没有进将军府，你没有做凌恒的弟弟，恐怕你永远不会到兰溪西边来，你也就永远不会认识我。
　　不认识我，又有好有坏。
　　我们之间虽然相处时间短暂，但总有甜蜜的时光。但如果不认识，你也就不会为了我而牺牲自己，你可以在兰溪东的郊外平静地生活下去。
　　但有可能也并非如此，如果你没有造出那把剑来，没有以身祭剑，那么凭借我和凌恒两人的力量还有朝廷的军队，究竟能否对抗那些异兽呢？如果无法抗衡，异兽祸乱人间，你在纷乱的世界也无法获得安稳的生活。
　　实在太难以衡量了。”莘萝叹息道。
　　莘萝说了这很长的一段话，安歌在此间并没有说话，好像在认真倾听似的，他凝望月光的角度，总让她产生凝望着自己的错觉，因为两者视线几乎重叠。
　　他呆望了许久，才自言自语道：“该睡了。”
　　莘萝一路跟随过去，看见他安睡后，继续留在了他的屋内，把他写的字重新翻看了一遍。
　　灯火熄了以后，只剩下月光冷冷的清辉，莘萝并没有困意，这个存在感受不到困意，但是她还是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她尽量让自己过着和人类相近的生活。
　　之后的几天晚上，莘萝梦见了很多以前的事，有好的，有不好的。譬如安歌用了七七四十九天在山中锻造了那把神剑，削铁如泥，他说作为一个打铁的能造出这样的剑已经十分满意了，自己问他这剑要叫什么名字好呢？
　　他道：“铸剑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叫逍遥剑。”
　　她一下子听出这剑的含义，异兽当道的纷乱世界，他们憧憬着将来有一天能徜徉山水间，逍遥地过活。
　　安歌是随凌恒一同来到兰溪西的，凌恒是朝廷派来镇压异兽的将领，而安歌只是作为军队随行的一位铸剑师。不过他并不驻扎在军营中，而是找了一个小山林，一边为将士们铸剑，一边又自己琢磨着想炼出绝世好剑来对付异兽。
　　那天第一次相识，他下山来，来到她居住的村子，一路打听过来想要找她。最后在夕阳下的河边终于遇上了她，他一身粗布麻衣，叫她“巫女大人”，微笑着挠挠他的头，嬉皮笑脸的样子。
　　秋水共长天一色，白色苇草的絮四处飘散，他的笑容灿烂到可以使人忽略他穿的那样普通的衣服，那么真诚的微笑，这是莘萝在凌恒身上不曾看到过的。
　　“唔，巫女大人吧，我是凌安歌，您也许不认识我吧，但您肯定知道我的哥哥，兰溪的大将军凌恒。”
　　她不信，凌恒那么英姿勃发，怎么会有这样略显放浪且粗布麻衣的弟弟。
　　“您不信？那您下次见面问问他好了。”
　　“我来找您，是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您帮忙。巫女大人，您会帮助我的吧。”他拉她一把，坐在了河边的苇草间，席地而坐。
　　“这样不好。”她欲起身。
　　“那就再往边上，前面一点，这样后面的苇草会完全地遮住我们。”说着他往边上挪了一点。
　　“你快说吧，什么事情？”
　　“我想知道那三只异兽的模样，攻击力，还有你们对付它们觉得头疼的地方。”他解释了自己是铸剑师，想替我同凌恒铸一把可以消灭异兽的剑。
　　当时莘萝同凌恒相识已久，也一同并肩作战过，一个是朝廷派来的将军，一个是当地最厉害的巫女，他们自然地形成了官民合作的同盟。
　　莘萝觉得这人有些大言不惭，这样的剑恐怕根本造不出来。但是既然这人有心要帮忙，她也就坦然地告诉了他。
　　“多谢巫女大人，您对我有很大的帮助，不过要是能亲眼见见那异兽的样子就好了。”
　　“不行，太危险。”她严厉地阻止他。
　　他笑着道：“是，是。”
　　夕阳洒在他微笑的脸上，莘萝有一瞬间的晃神，这笑容竟是见过的最好看的笑容，像是一种要把人迷醉了的醇酒，一不小心就会沦陷。
　　后来，她见到凌恒，向他求证过，竟真的是他的弟弟。
　　在这之后的事情，莘萝记得就不是特别清楚了，因此梦里也一带而过。只有模模糊糊的几幅场景，似乎是安歌下山来又找过莘萝几次，似乎有时为了铸剑来，有时又只是为了来见见她。
　　莘萝也上山看过他的铸剑庐，他认真打铁的样子莘萝印象极深。
　　在安静的山林中，他问：“能叫你莘萝吗？”这句话是什么含义，莘萝十分清楚。
　　莘萝点了点头。
　　紧接着的一个梦，就是莘萝带着安歌偷偷来到缁帷林来见异兽，为了让他铸剑更加顺利，他们便冒了这个险。莘萝私自行动，没有知会凌恒和军队，就带安歌来了这里。
　　莘萝知道异兽栖息的洞口，带着安歌小心翼翼地前进，按照异兽的规律，此时它们应该都在睡觉，没什么危险。安歌也在洞口外看见了异兽的模样，仔细地观察。
　　但未料到，身后却突然有一声嗷叫，安歌忽然腾空一剑，抵住了异兽朝莘萝扑来的态势。
　　莘萝回头，原来有一只异兽痕云此时还在活动，而这千钧一发之际，她才知道原来安歌是有武功的，而且十分勇猛，一点不逊于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