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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再遇见 第五章 ...

  •   虽然是一个不大的墙角舞台,当硚长晨踏上去的那一霎那,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大脑一品空白,只感觉到双腿发软和面部肌肉抽搐。本以为大家会自动屏蔽她,只把她当做喝酒聊天的背景,然而现在却有数不过来的眼睛紧紧盯着她。

      她的心静止在半空,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楞楞地站在那,僵硬的笑容咧在半空,五官突然不会动了,只剩下脸上的肌肉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抽搐。

      谁说把他们当成萝卜就可以了,哪有这么多长眼睛的萝卜啊。

      她努力地调整呼吸,尽力控制自己的意识要冷静,毕竟前奏已经响了,坚决不能做缩头乌龟。既然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突破自己,为什么就不能是今天呢。

      一定可以一定可以......

      硚长晨趁她恢复了一点理性,尽可能赶快组织语言安抚自己,好平静下来。

      万一她忘词怎么办啊?!不行不行.....不能这样想...放轻松....

      “嗯...这一首是为了纪念我在全新的起点遇见的美好的人。一首孙燕姿的《遇见》....谢谢大家!”她小心翼翼地将想好的介绍说完后,深深鞠了一躬。

      这第一首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独唱的一整首完整的歌,就这样唱了。

      开唱入歌后,心缓缓地落回了原本的位置,意识逐渐恢复,大脑也重启后变得清晰,她整个人也慢慢缓了过来。

      这关....算是过了吗?

      她开始大胆地看着台下的观众,以为可以从他们的眼睛里读出他们是否喜欢,可是——

      怎么啥都看不出来啊!

      所有的人,不是呆若木鸡就是若有所思,反正读不懂就对了。

      硚长晨时而闭上眼睛温柔地享受这旋律的起承转合,时而努力地带着笑意看着台下酒桌之间的过道和前方的那堵墙。

      音乐和她一如既往连接融合得很好,可另一头,她和观众的接头却不知怎么才算衔接上来。
      她的耳朵完全沉浸于这首歌的悠扬中,眼睛却始终不敢正视看着她的人,心紧紧地悬着。像平时和大家相处时那样,她努力地带动着气氛,分散着自己的能量传递给大家。从台下看,一切似乎都并无异样。

      殊不知,在大家看不见的细节深处,硚长晨和十几年来每一次上任何台一样,她又僵住了。不起眼的面部肌肉在克制不住地抽搐,举着麦克风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身体不受控的僵硬,像是不经过神经中枢的膝跳反应,这已成为她难以克制的生理作用。看不见的背后,硚长晨快要紧张吐了。

      她像牵线木偶一样灵魂僵硬地立在那,只有细枝末节被无形的线大幅度地来回牵动着。

      还好她最擅长故作正常。

      仿佛穿越到了一个被32倍速放慢的世界。那个世界里,在音乐背景下,每一帧都被拉得特别漫长,酒吧的人如静止一般,带着自己不为人知的心事静默着,郝老板也随处坐下,放下了手中举着的啤酒。

      快最后一段副歌时,她好像看见了何忆齐。

      舞台上的柔光打到的台下那的暗淡角落里,那高大而纤细的身影,那直挺的鼻梁上那双如夜的眼睛就是她的专属定心丸。

      一瞬间,硚长晨紧绷着僵硬的神经全部软了下来,辛苦垒好的心理建设轰然倒塌,露出里面最真诚的心蕊。

      她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身体停止了抽搐而随旋律也变得流畅起来,那努力拧着的官方式微笑不自觉地无限上扬,脸上的肉肉最大程度的隆起,咧成了最灿烂而真挚笑颜。

      刚好到了整首歌最后的高潮,硚长晨看到了大家的眼神终于都聚在了这里,嘴角也纷纷大大小小地扬起。她知道,自己成功了。

      最煎熬的四分多钟过去了。

      最终,乐终灯明,时间恢复了正常。

      如做了一场梦,转眼间,内容早已从记忆消失,只剩下空气中甘甜的味道,那是这场梦留下的唯一痕迹。而硚长晨仿佛一个见证者,在与酒吧的听众一起沉沦的同时,见证着时间被放慢到恢复正常的过程,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切只是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假象。

      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何忆齐离去的背影,眨了眨眼,便不见了。大概她还依依不舍的沉浸在梦中,意识尚未清醒吧。

      从来没有人认真点评过她唱的歌,无论好听与否,或许是因为大家都不知不觉掉进了一场梦中,忘记了欣赏。

      不过后来,硚长晨向彭不染请教的时候,彭不染思考了一会,拍了拍她的头,憋着笑一脸正色地说:\"一个心眼儿缺失的孩子竟能唱出如次此美妙的歌曲,人间有真情!\"

      这是她听到的第一句正面评价,让硚长晨更加怀疑人生。

      陈婉甯和何忆齐越走越近,两人本来就是一个专业的,陈婉甯又打听到何忆齐报的选修课,所以自然他们所有的课都是一样的。

      而硚长晨,尽管和何忆齐选的课一样,却始终无法从专业或共同语言上他靠近。

      因为硚长晨本身就不太喜欢学法,她作为一个极端感性的人可能会永远认为“法律面前无人情”是一个残忍而无奈的现实。

      或许是天真,她始终执着地相信人性本善,很多犯罪的人本身并不是坏人,他们会误入歧途做坏事,也许只是因为他们被生活逼到走投无路,面对着常人不会面临的艰难选择。有果必有因,造成他们违反法律的果的,不是因为他们的恶性,很多也许是源自一些令人心疼的因。他们背负着沉重和不甘,在无助的绝望中陷入迷茫,只能选择孤注一掷,生起极端的想法,至少要博得一个鱼死网破。
      在世人眼里他们也许罪不可恕,但在他们眼里,自己可能也只是为了拯救陷入困境的自我和亲人,与其说他们是犯了罪的恶人,不如说他们是别无选择而失去理智的可怜人。

      法律固然是为了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可当面对那触碰到内心的鲜活案例时,硚长晨永远无法像何忆齐那样面不改色地给罪人依法判处冰冷的刑罚。这大概也是硚长晨唯一不想弥补的和何忆齐之间的差别吧。

      不得不说,何忆齐选的课还都太高级了,她连想都没想就跟着选,结果翻开天文般的教材时,她竟真的有感觉到黑云蔽日的压迫感,下一秒就想晕过去。

      有时候听着陈婉甯拉着何忆齐讨论关于选修课的论文,硚长晨简直怀疑她们听的是不是一堂课。更过分的是,因为是何忆齐选的课,所以只要何忆齐去上课,教室里空无虚席。

      可能大家都想表现出自己很厉害的一面吧,每一次老师让思考总结一下,大家总是在硚长晨还没开始时就已经想好了;每一次老师问\'听懂了吗\',大家都会毫不犹豫地争先恐后大声说听懂了,用“小菜一碟”把硚长晨满脸的问号活生生憋回去;每一次老师让交的论文大家都尽可能写得优秀完美,只有硚长晨,真诚却不讨喜。

      高中都没有这么配合过老师,这感觉像回到了小学在争着抢老师手中的小红花,而且硚长晨一定是红花最少的那个。

      硚长晨一个学语言的,好不容易摆脱了数学的折磨,又主动入了高数更深的坑。何忆齐想选高数是想给自己的脑子找点事做,硚长晨呢?她是想给自己的智商找点死作。

      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任重而道远。

      为了支撑自己不甘示弱的小小攀比心,硚长晨好像又把自己拉回了中学生活,重新埋回书堆中,艰难地啃读着教材里的每一个高级概念,而这些概念真的只比数学好一点点,毕竟没有什么能够超越高中数学给硚长晨带来的虐杀。

      学习的艰难困苦好像在原本被明亮色块填充得十分斑斓的M大学生活中,突然扯进一大块灰色,使她雨后的彩虹瞬间黯淡了不少。

      谁说大学课业轻松的,都是骗子....

      好在有即将到来的十一校庆来充当调味品,调剂一下她清汤寡水的图书馆生活。

      彭不染费劲口舌,终于帮他们的乐队拉来了第一个演出的机会——十一庆典的压轴节目。比较幸运,学校里的乐队之前有一个小比赛来争取开场的机会,因为申请的比较晚错过了,但是在大家轮番找主任的洗脑之下,主任终于被说服了。开场压轴都用乐队也未尝不可,而且点个头就能换回清净日子,也不算一个赔本的买卖。

      所以....

      大家面临了第一个开头难的艰巨任务——两周内培养默契练成一首歌。

      第一件事,大家在余一biang的远程指引下,在离学校最近的老北京胡同里,在一个小巷的角落,还有一个被落叶覆盖的小平房,那是他们的练团室。

      房子空荡荡的,站在门口就可以一览无余,因为它没有房间,只是一个大空间而已。地是最原始的水泥地,四面的墙也都没有粉刷,在窗外老树落叶的红色背景下,满是生命衰退的苍凉,毫无生命力可言。

      不算太远,就是没有公共交通,只能骑共享单车或者走远路到。

      挺好的地方,就是画风需要改。

      大家凑钱买来便宜的油漆,买来尽可能多的各种各样的隔音材料附在四面墙上,又在邻居奶奶的帮助下,淘来便宜的二手小沙发、椅子、桌子,建成他们的小小根据地,好像实现了小时候自己盖小房子的梦想。

      虽然很累,但是因为大家的\"一起\",一切都变得很美好,累也成为了幸福的一种形式。而硚长晨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了自己有工作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因为她发现钱对于她们这种身处异地的学生真的好重要,可以自己挣钱真好。

      从此以后,他们每个人每月的生活费都要固定减少一大部分了,从大一刚入学便开始过上了节衣缩食的生活。幸好他们不用攒钱追星,没有买很多衣服、化妆品的需要。彭不染倡导素颜最美,硚长晨跟肖雨扬就更不用说了。少了些七零八散的开支,他们还是很容易攒下每个月的房租的。

      “诶诶诶...这个沙发让我想想放哪先别急...”彭不染打量着整个房间,仔细思考着。

      门口,硚长晨肖雨扬艾煜阳余一biang何忆齐五个人吃力地抬着这个巨沉的大沙发看着她。

      “我感觉我们像蚂蚁...”硚长晨默默说一句,说完,自己把自己逗笑了。

      过了好久,彭不染指着门里墙边的位置,“靠墙放那吧。”

      大家抬着沙发往里艰难移动着。

      “诶算了算了...还是放门口吧。”

      大家又往外走两步。

      五分钟过去了,这个沙发终于落地了。接下来的项目就是在彭不染的指挥下一起搬茶几、沙发椅、乐器、音响...

      “等我有钱了一定要再装一下,铺一个木地板,添点其他大件,把它彻底布置成我们的根据地!”彭不染坚定地说。
      看着大家有些谜一样的僵硬表情,彭不染解释道:“个人兴趣!”

      “不染我觉得你的不染一定是一尘不染的不染。看来你在起名字的时候就已经被预知到你有洁癖了,绝对人如其名。”艾阳笃定地说。
      彭不染笑了:“就算出自一尘不染也是因为预知到我的性格是一尘不染的干净,才不是因为洁癖。”

      在这个与新北京格格不入的老北京角落,他们第一次体会到了\"远亲不如近邻\"的感动。周围的爷爷奶奶听说这里有大学生租房子,纷纷前来“打探”。

      他们送来了自己早上刚买的新鲜便宜的水果,提醒这些缺乏生活经验的大学生在这附近生活的“窍门”,比如窗户门坏了可以找巷尾的张师傅,比如每天都会有郑师傅在巷子里送水....让他们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融入感,有一种想要立即生活在这里的冲动。和不远处钢筋水泥浇灌的“帝都”相比,这个窄巷子里人们的距离真的亲近不少。巷外看衣钵,巷里看人心。
      很幸运,他们能勉强成为这里的新成员。

      感谢余一biang的爸爸的朋友的儿子吧,为了追求卓越开始学习钢琴,玩伴等级的电子琴自然也就空在一边。朋友卖他爸爸一个面子,答应借给他们用,反正放在家里也只是占地方而已,早晚会被淘汰。
      至于吉他,不知道来源,反正何忆齐就是搞到了,横空出世一样,他突然带着一把电吉他出现在大家面前,可能真的是因为他太厉害了。
      硚长晨一直崇拜的何忆齐就是这么有办法,一直这么,无所不能。比大厉害硚长晨还厉害。

      这一周,大家几乎是宿舍基地两点一线,除了偶尔的上课。他们的窝有了越来越多的技能,像一个异地的小窝,还完全可以当做一个校外自习室,再也不用去图书馆抢座位学习了。新曲子需要练,大家合拍程度也有限,所以都在不停地啃谱子。
      很累,很奔波,很辛苦

      硚长晨反而很开心,她从来都不怕辛苦,在她看来,为争取自己喜欢的事忙碌等于充实,等于心跳,等于活着。不然,太过闲散平淡的生活反而会让她忘了心动的感觉,少了作为生命欢腾的力量。

      一周后,十一校庆上,大家随着人群慢慢涌进大礼堂。

      因为有了根据地又要连团,何忆齐图书馆的次数减少了,课也总是带着硚长晨迟到或者干脆不去。陈婉甯早就望穿秋水,想和他同屏出现了。

      终于,有一个机会可以和他一起了,陈婉甯激动得一大早就开始挑衣服打扮。众望所归地,成为了除了何忆齐外的第二大亮点。

      六个人本来是扎堆走的,被\"何忆齐粉丝团\"冲击后一下子走散了。硚长晨就这样慢慢被吞没在人海中,被动地挤来挤去,孤立无援。

      她真的很不喜欢一切拥挤的地方,可那又能怎样呢,就算再刻意的避免掉,它还是会突如其来簇拥而来,送给她满满的措手不及。

      她彻底走散了。彭不染和肖雨扬完全不见了,艾煜阳和余一biang也看不出来了,唯一能清楚看见的。何忆齐,早被涌在人群中央,旁边陈婉寕正在扭扭捏捏地跟他搭话。

      唉,算了。万事靠自己!

      硚长晨专心看着自己的脚步,一步步向前缓缓移动着,好像这样就不会那么焦躁了。

      突然感觉被人拽着领子往一个方向扯,扭头一看,是何忆齐和艾煜阳。
      “跟着我们,别再走散了。”
      何忆齐把硚长晨拉到自己前面,和艾煜阳一起找剩下的人。

      “你们好好啊....”硚长晨突然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真亲切。
      “嘿嘿...”艾煜阳有点不好意思了,“没办法啊,海拔优势就是不一样,一览众山小。”他悠悠然地说。
      “这不,又锁定一个目标!”
      说着就拍了一下同样茫然的余一biang的肩膀。

      余一biang一个回眸,看见艾煜阳一脸灿烂地咧着嘴笑,激动得一下子抱住了他。
      “看见亲人啦!!”

      艾煜阳吓了一跳,陷入一种莫名的暖流,他像哥哥一样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两人就这样在人群中相拥。

      几秒后,他们突然同时弹开,顶着微微泛红的脸尴尬地冲对方笑了笑,然后分别走在何忆齐的两侧。

      肖雨扬和彭不染正分别迷茫地在人群中乱转。

      “雨扬不染!\'\'

      肖雨扬扭过头去,看见硚长晨欣喜却凌乱的表情和艾煜阳灿烂的笑容。

      她带着委屈的表情一个箭步冲过去拥上艾煜阳,吓得他往后退了两步,一脸的笑容立刻被慌乱吞没,只剩下无措。隐约露出停留在惊愕的甜蜜笑容,他小心地像摸小狗一样摸摸她的头发。

      余一biang转了一圈,终于发现早已站在旁边的肖雨扬和彭不染,他嘿嘿地笑着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终于被人潮涌进去了。

      何忆齐先往座位里面走,硚长晨自然地紧接其后,却被一个突然的身影强行插在前面。没错,是陈婉寕。

  •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硚长晨在黑塞选集中才看见这样一句话:“人间正自有赖嬉戏、无邪与过剩的花朵,否则,世界就太小,生趣就太枯涸。”
    她笑了。
    还好她也并没有做到对自己的要求,她的笑不仅没有减少,反而随着后来的接二连三的幸福与日俱增。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笑而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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