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再遇见 第二章 ...

  •   天微亮,初起的太阳刚刚打破夜间笼罩的黑暗,透着厚厚的云雾将一束微光撒向刚刚苏醒的北京城。学校的棵棵梧桐树也在静谧中渐渐开始释放氧气。

      “我真的在M大?!”

      硚长晨突然坐起来。一群鸟儿从窗外飞过,划破苍穹,打破了清晨薄雾笼罩的宁静。

      迷迷糊糊地扭头看了看沉睡中的室友,和自己昨天精心布置的窝,硚长晨才有了一些梦境中的真实感。还未从懵醒中回神,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闹钟,6点20多了。想起今天要去军训,她一下子触到了兴奋点,冲下床开始收拾东西。表盘上的分针一点点划过,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收好了行李并检查了四遍,确定自己没有漏带的东西了,才终于放下心来。

      这就是M大的早上啊,真安静。撩开窗帘的一角,除了偶尔的风吹草动,世界仿佛静止般宁静。越看越奇怪,她揉揉眼睛,带上眼镜眯着眼盯着桌子上的闹钟。

      ..........

      5点10分。

      所以刚刚应该是...4点半。

      硚长晨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下,真是乱兴奋,她这辈子除了高三就再没起这么早过了。她赶快爬上床,眼前的苍白的天花板回归黑暗。

      再一睁眼,硚长晨发现自己正坐在大巴车上。旁边是极速向后流动的树,和远处移动的风景。

      就这样错过了M大的第一个清晨,硚长晨真想在心里把自己打一顿,她怎么还跳帧了,早上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旁边的彭不染正在翻手机,看了一眼仿佛宿醉刚醒的硚长晨,漫不经心地说:“你睡太死了,怎么叫都不醒。看你的行李都收拾好了,我们三个就连脱带抬得把你运上车了。”

      “我也喜欢《The fault in our stars》。”彭不染冷不丁冒出来一句。
      “什么?”硚长晨还处于刚睡醒的迷茫状态中,根本没有多余心力来回忆自己每天说过的无数连大脑都没过的话。

      彭不染她刷动态的手指渐渐慢了下来,“看见你的手机锁屏了。”
      “噢...”

      硚长晨被蓝天白云勾走的魂瞬间归位,她一下子来了精神,两眼放光地看着彭不染:“我真的无敌喜欢这部电影。我当时走在路上看的,看到最后边走边哭。”

      彭不染被硚长晨突然闪动的眼神吓了一跳:“呃...你很喜欢看电影吗?”

      硚长晨凑上去颇有兴致地说:“是啊是啊...经典的好看的电影差不多都看过。看电影会让我有很大的心理反应,然后就开始无边际地胡思乱想起来。”说着硚长晨不由又陷入脑海中那些电影的画面中难以自拔。

      彭不染虽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也感同身受,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女孩跟自己也有这么些相同爱好,也算是开学后的一大幸运吧。两人之间无形中少了许多隔离的膨胀空气。

      硚长晨更是兴奋,自己这么快就有了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很庆幸她跟她聊的不是抖音快手这类她从未接触却很流行的社交APP,不是她一窍不通的化妆心得,而是她也很爱的电影,两人开始热火朝天的讨论起来。除了何忆齐外,她已经很久没能这样和别人大侃自己喜欢的电影了。硚长晨莫名有一种很强烈的命运感,就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好像“被安排”出现在我们身边的人,一定有着某种特别的原因。

      聊到《死亡诗社》,彭不染说:“没有人可以给别人的人生或未来定性,人活着本来就不该只是看起来的那一种样子,那样太单薄了。”
      “我理解的教育就是为了让我们在接触更多更丰富的知识中更清楚地认识了解然后完善自己,终究还是要以自己的方式度过一生。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想法。”说着说着,硚长晨激动得不知所措,迫不及待地向这位很有共鸣的朋友打开自己:“所以我觉得你真的超极酷,没有被别人的看法左右,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像归零一样,由你自己掌控新的开始。”

      彭不染看着硚长晨一脸灿烂崇拜的样子,莫名心里一阵暖空气在涌动。“每个人都不该只活成被期待的样子。”她说。

      硚长晨颇有感触的笑了,“真该让我的一个朋友也听到这句话。”然后像被强行关掉的
      灯,脸色突然变暗,“我曾经费了好大力气,那个人还是尚待觉醒...”

      彭不染露出第一天看见硚长晨的那副面孔,拨开了那层仙似面纱,她的笑在硚长晨眼里变得更加澄澈,“我也觉得,我们都活在寻找自我的路上。你比我厉害,我刚开始放下包袱重新启程,而你已经在路上了。”

      硚长晨的心仿佛被什么撩动了一样,心中被尘土掩盖在最柔软的地方埋藏最深的种子,第一次被别人感触到。种子太嫩太小了,突然一碰,还有几滴水流出,随着血液迅速上涌,从眼框里溢了出来。好像她过去几年表面的一无所获,第一次得到了肯定,她并没有白过。

      她的确在这条路上摸爬滚打了四年,半年有了寻找自我的意识,花了半年才找到入口,光在起点兜兜转转的迷茫都用了一两年,最后两年自我的飞跃耗尽的心酸眼泪更是不计其数。还好,现在的她,已经褪去了初入途上的迷茫和青涩,穿过了层层迷雾,让心中的自己变得愈发明朗而清晰。

      “你好好啊...”除了这句带着颤音的感动,她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话来形容表达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便开始向这位初上路却不曾迷茫的同道中人毫无保留地吐露自己豁然开朗的心路历程。
      “我觉得,生命中总会有一个人或一件东西让你看见心中自己的模样或想要成为的样子,然后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向她努力靠近,我们就是这样慢慢走向自我的吧。我初三的时候开始有了理想中自己的轮廓。高中的时候遇见了何忆齐,因为他的不表达,我开始努力地从不擅言辞变得很敢表达,在种种大胆表达和灌输自我的过程中,我也愈发看得见自己。所以有时候我觉得自我表达或者是介绍不仅仅是为了让别人认识自己,也可以让自己一直记得最开始的自己。每一次的重复,都是一次重新了解深化自己的过程,都能再认识一个新一层的自己。”

      彭不染露出姨母般的微笑,“可以啊,怪不得你傻也傻得这么理直气壮,你真的可以的。”这个女孩真的和泛泛表面看到的简单不太一样,她不止原来简单,还有着金黄色灿烂的魔力。是她的豁然开朗,让她也豁然开朗了起来。

      第一次受到肯定,硚长晨感受到的是更大的鼓励,越来越喜欢和她聊下去,“但是..有时候又觉得自我和生活是不能兼得的。我自我找得很好很明确很向上,但生活却过得很糟很平庸。尤其高三一年,这一年的经历让我丰盈充实了很多,我学文的,有了我自己更立体全面的世界观文史观,我越来越知道自己是谁,想要什么,不过我却在最豁然开朗的时候,生活又把我拖回谜一样的悲惨现实里,搞得我很是尴尬。我承认,当我们向前不顾一切地奔跑的时候,多余的思考会让我们分心减慢我们的速度,可生活中真的只有心无旁骛的竞争和速度,不需要自我吗?”

      “一昧的竞争当然不需要自我,但你要的是人生。”

      硚长晨看向彭不染,迎上对方满是笑意的眼神。像对上了某间心房的暗号,此时的她们已无需多言,彼此间想必一切已清晰明了。

      很开心,有人可以同行。

      每个新生对于军训最盼望的就是最后一天的文艺汇演,毕竟有机会留给全校新生一个深刻而美好的第一加分印象,不少人从刚开始的第一天就辛苦筹划。彭不染因为长相出众,早就有一群很好看的女生找她一起组节目。只不过她实在对跳舞不感冒,不喜欢在台上各种展现自己的姿态,感觉着实别扭。又想刺激一下那些费心亮相的女生,她突然想到......

      “诶!军训文艺汇演的时候我们组个小乐队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唱歌也挺好听的,我可以弹贝斯,充实一下自娱自乐也好啊。我们晨儿那么可爱,虽然傻是傻了点,你也要学着打开自己了啊。”
      “你会弹贝斯?!”硚长晨脑子里彭不染的不食烟火的仙气被一阵摇滚的音浪瞬间吹散。
      “好酷啊!”她忍不住赞叹道。不得不承认,这样的彭不染让硚长晨更加欣赏和佩服,那在彭不染周围缭绕的最后一团云烟也一下子被撩拨开来。

      看着硚长晨又惊又喜、眼睛里还隐隐放光的第一反应,彭不染有一些意外,也有一些心动,她带着富有意味的微笑对硚长晨说道:“我小时候学的是大提琴,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贝斯和摇滚,算是自己悄悄学的。”
      “悄悄?”硚长晨第一次有点不太理解这个词汇的含义。

      “你知道,很多人都会被他们的标签局限,慢慢地,为了不伤害别人的期许,人们只活成别人想象的样子,可这并不是自己。我的确懒得改变那些自以为是的别人的世界观,也不是很喜欢让别人失望,但我更不想让自己跟他们一样可悲。所以我还是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不过没怎么跟别人说过罢了。”

      硚长晨真的有些惊喜,果然是她一眼就崇拜的不染,她真的好喜欢这个自我独立又个性十足的她。她更有些兴奋,她一直很喜欢苏打绿五月天,初中时就一直很有这个想法,却又觉得不现实,所以从来不敢提起。第一次有人主动跟自己谈及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提的事,勾起自己不曾完全放下的这种荒谬玩笑般的想法,硚长晨简直快爱死这个不染女神了。
      “好啊好啊好啊好啊....”她努力抑制着自己不安分的心跳和肢体,连连答应道。

      再一次,硚长晨默默在脑子里印证了这个定理。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另一个人的世界,他们一定会在某个特定的时间,从某个方面、某种程度上,无形地影响着我们的人生走向,起着哪怕一个标点的引导作用。

      “...不过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也无济于事啊。而且...”彭不染露出不一样的目光,“既然要做了,我们一定要组一个最精彩的节目才行!”

      硚长晨愣了一下,没想到不染还有这样好胜心切的一面,果然人不可貌相。
      “没关系!”她安慰彭不染道,“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啊。而且...如果你真的愿意,其实我已经想到要找谁了...”硚长晨露出一副神秘却好像又有什么难言之隐的神情。

      “没兴趣。”
      何忆齐继续面不改色地端着餐盘盛着军训基地食堂的午餐。

      果然,预料之内。何忆齐总是会不假思索地直接拒绝硚长晨的一切请求,在他眼里,硚长晨总是跟麻烦有着扯不开的亲密关系。不过硚长晨强大的洗脑功力也不是白练的,再加她死缠烂打不放弃的精神,她一定要让何忆齐把她的话听进脑子里去,争取到一个让何忆齐真正考虑的机会。

      “反正你已经来这里了没能去成你想去的高级大学既来之则安之嘛倒不如加入我们的乐队充实一下你的大学生活你看你钢琴吉他都弹得那么棒你又那么喜欢音乐不加乐队真的很可惜——我知道你嫌麻烦但是麻烦的同时也很充实啊而且肯定特别好玩大学四年总要做些什么值得回忆的事才好啊——你甘心过那种每天只有睡觉上网吃饭上课无聊枯燥一成不变一般人的大学生活吗肯定不啊可你又不知道自己想去哪种社团又肯定不想加学生会主观能动性那么强要求那么多又那么忙的部门所以啊你还是加入我们吧!"
      不是精力旺盛就是肺活量太大,上午那么高强度的军姿正步训练都没能丝毫消灭硚长晨的战斗力,一上午的烈日暴晒后依然能这么元气满满地挤在何忆齐面前。

      虽然上午无数次超级明显的暗示及挤眉弄眼都被何忆齐当作空气强行忽略了,不过这才是重头戏。硚长晨感觉自己快要缺氧晕过去了。她光顾着专心洗脑,没注意到手中一直捧着的空餐盘不知不觉中被何忆齐盛得快满出来了。

      “多吃饭,少说话,军训才刚刚开始。”何忆齐拿着餐勺将最后一道菜如填充游戏般填满了硚长晨餐盘里仅剩的一丝空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硚长晨刚想追上,就被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地女性同胞吓得惊慌失措,餐盘里的菜都差点晃了出来。

      不能浪费粮食,补充能量,往后有的是折腾自己体力的事。

      下午的军姿好像没有之前那么煎熬了,硚长晨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劝何忆齐,脑中的时间也因此而减轻了毫厘间的刻度,终于不再是以零点几秒为单位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真的找到了越来越多的理由去劝说何忆齐加入乐队,这些理由也让她越发笃定了劝何忆齐认真考虑加入乐队这件事的想法。她想让何忆齐意识的远不仅如此,她一定要找机会把这些全部告诉何忆齐,起码一定要他听进去她的话。

      军训的这几天,刚在太阳底下站完半小时军姿练完行军礼和齐步走,硚长晨全身发酸,头蒙眼花。好不容易撑到休息时间,她瘫坐在地上闭着眼睛,静静地感受灵魂渐渐飘出身体。

      好像听见了何忆齐的声音,又像是幻觉,隐隐感觉脸上好像没有那么灼热的干火了,眼皮上的亮红色暗了下来,以为终于来了一朵云普度众生,她稍微休息了一下。

      良久,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何忆齐就正站在自己身前和朋友说话。他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高大,遮蔽了她前方的蓝天,两侧的天空像被风吹洗过一样干净,头顶能看见的地方万里无云。逆光去看,何忆齐身后的阳光组成了他身体的边界,莫名觉得温暖而柔软。何忆齐扭过头看了一眼硚长晨快要虚脱的样子,像蔫儿了的霜花。她轻微微地呼吸着,虚弱地看着何忆齐的眼睛,艰难而无力地张开口:“你一定要加入乐队....”

      下午吃完饭的自由活动时间,硚长晨没有回宿舍整理内务,压低了帽檐在食堂门口守着何忆齐。没过多久,何忆齐出来了,她一下子把他拉到旁边。

      “我们直接去晚训的集合点吧。”
      不等何忆齐拒绝,她直接拽着他的胳膊就往集合地走。何忆齐知道她要干什么,便从她的手中挣脱,配合地走在她旁边示意她开始自己的演讲。

      硚长晨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何忆齐看着前方的眼睛轻声道:“你明明那么喜欢音乐,真的不想放开自己去更多可能地接触吗?”

      何忆齐不说话,继续向前走着。

      见其虽无动于衷却也并无终止的意思,硚长晨继续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来:“既然已经到这里了,就顺其自然,做好现在一切正常大学生该做的每一件事,享受你的大学生活嘛。高中是关于分数,大学是关于你。你总要给自己一个认识自己的机会吧。你不需要急于勉强自己做你不喜欢的事,但起码开始慢慢打开自己,这样你才有可能看见你真正的样子。

      “你当初偷偷学吉他到现在,第一次违背父母不就是因为它,初衷不就是喜欢吗?现在不需要再偷偷摸摸的了,可以光明正大地接触你喜欢的东西,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心动吗?你明明有爱好却不付之于行动,爱好又不是用来装饰摆设的。你可以从喜欢的事下手,慢慢了解自己啊。”

      何忆齐扭头看了一眼硚长晨有些笨拙却又真诚地看着自己的眼神,这个眼神让硚长晨的心一下子触到了岸。她定下心来,继续说道:
      “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不得不承认,我们要过的是被感情支配的人生。作为全世界唯一的何忆齐,你好不容易知道了人的定义,为什么不能以人的姿态活下去呢?你那么有思想,你有把你它用在自己身上吗?你有想过自己作为人真正想要的吗?驱动你行为的不应该是你的惯性和别人的意识,而该是你的思想。或许我们都有自己的使命,但我认为,使命感下滑落实到具体行动前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个动力环节的名字,就叫‘我想’。”

      “你可别为了否定我而急于否定。何忆齐,想想你自己,做自己吧。如果你还是不想的话就算了没关系,我绝对不勉强你了。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的!”

      可能是因为硚长晨太了解他了,她不希望何忆齐在最好的四年时光里依旧不能看见自己。她真的好想,让何忆齐看见自己的样子。

      被硚长晨唠叨这么多,何忆齐说丝毫没有听进去肯定也是假的。看似还是无动于衷,却在因燥热而辗转难眠的夜里几次有意无意地想起。他回忆起自己两岁时就在父母的要求下为了开发右脑而接触钢琴,初中时瞒着父母偷偷自学所谓耽误学习的吉他,这些回忆让他好像被一根透明的细丝牵扯,这根线还会时不时紧绷一下,来提醒他它的存在。

      硚长晨没有再缠着何忆齐了,目前该说的她都说了,她相信何忆齐已经听进去了,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剩下的还是交给他的聪明大脑吧。

      这几天的天气都是不善解人意的晴天,大家的求雨并没有得到任何效果,军训内容依旧强度很大。大家或者摆着踢正步的姿势,腿纹丝不动地悬在半空中,或者站军姿、听着教官“慈眉善目”的聊天絮叨,除了煎熬真的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形容这种求死不能的痛苦。

      硚长晨还是总忍不住地想更多说服何忆齐的重要性,注意力的分散减轻了一点点来自腿上的酸痛和重量。她眼神始终随着何忆齐的移动而悄悄移动,却始终没能与何忆齐的目光接轨。好不容易可以进行动起来的训练,只要经过何忆齐的视线范围内,她就开始各种暗示,换来的不过是一次次被何忆齐的忽略,和被教官的关注。

      还好大学军训没有初高中时那样严苛,她们连又都是女生,比她们大不了多少的教官除了不断地口头点“位置”,并没有怎么实际惩罚她。不过“位置”点多了,硚长晨这个“第二排第一个”便一不小心不幸被教官盯住了。教官开始各种锁定硚长晨的小动作,慢慢还演变成了逗趣的形式,好像以点她的名字为乐。
      跟教官的交锋明显分了硚长晨的心,她没工夫专注找寻何忆齐的身影,只忙着应付教官的眼神和话锋,搞得她更加身心交瘁。

      军训眼看已经过了一大半了,硚长晨在食堂看见了仍毫无动静的何忆齐,便还是忍不住提了起来。

      “我跟你说啊,其实你根本....”
      “知道了。”

      何忆齐突如其来的三个字将硚长晨准备的一大串话冻结在空中。

      硚长晨盯着他反应了几秒钟,眼睛渐渐放大,进而小心翼翼地冻结在迷茫的脸上,不敢继续演进:“所以......”

      “嗯。”

      她的表情立刻恢复动态,极星般的光在她的眼中愈开愈明,点亮了整个黯淡的瞳孔,每一个五官都在尽力演绎着“不可思议”的定义。
      “真的假的啊。”

      何忆齐白了她一眼,“...假的。”
      “啊...好吧。”硚长晨眼中的光如流星般瞬间回归黑暗。
      “...你傻不傻啊。”何忆齐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说什么都信。
      “啊?”

      何忆齐不想再继续这个永无止境的话题,“除了我,还有一个人。”
      “好呀好呀!谁啊?”

      不远处,艾煜阳正在拿筷子默默戳着盘子里的油条,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什么。

      都怪他太友好,太善良,昨天想着最后一个晚上了去关心一下不在一个宿舍的何忆齐。拉着何忆齐跟他说话的时候,告诉了何忆齐自己也很喜欢钢琴的事。本来想说多一个共同点觉得挺好的,才知道何忆齐对钢琴的感觉已经被强行压迫成了麻木。更没想到的是,和何忆齐交心的代价就是被强行拉到一个莫名其妙的乐队凑键盘手。莫名感觉自己早已毫无察觉地的时间,陷入了何忆齐的套路之中。

      “既然如此,我也要拉一个人下水!”艾煜阳举着插有油条的筷子,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何忆齐看了他一眼,“这个学校还有你熟我不熟的人吗?”
      艾煜阳得意地说:“开学的时候没有,不过现在有啊。我们俩现在睡对床,那同学是北京本地的,学的数字传媒艺术,天天一对鼓棒攥手里。”

      说到一半,他忍不住笑了,是那种嘴都合不住的怪笑。“至于他的名字.....还是等他自己告诉你们吧。”

      “拿鼓棒就一定会敲鼓了?没准人家鼓棒不离手是有什么其他狗血八点档的理由了,不能妄下结论啊。”彭不染拿着一个馒头过来,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地吃着。
      “这个简单,问问不就行啦。”

      硚长晨目不转睛地盯着艾煜阳,眼神笑眯眯的:“慢点吃啊。”
      何忆齐瞥了一眼,然后喝了一口粥。

      “就是因为...喜欢打鼓啊。”一个大男孩睁着满是无辜的眼睛看着艾煜阳。
      “我就说嘛。他们非得往狗血了想。所以......”艾煜阳满是渴望地看着他,他跟这个男孩好像真的挺“情投意合”的。一个搞笑不正经,一个幼稚太天真,两人刚好奇葩到一起去了。
      “好啊!反正我平时也没什么事,刚好能打鼓,丰富一下军训生活嘛。”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这个男生做事还真是随性啊...跟他一比,剩下的人好像都思量了很多。

      “哦对,刚刚艾煜阳叫你余一biang,你是...哪个biang啊?”彭不染还是问出来了,这个名字让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男孩无奈地叹了口气,而后羞涩地笑了笑:“嘿嘿...我的官方名字叫余翼帆,但我最初的名字是叫余一biang。一就是全国最简单的字,biang就是那全国最复杂的字,也就是biangbiang面的那个biang。我爸爸来北京打拼之前是陕西人,对家乡好像情结很深,就想叫我一biang,但是biang字输入法打不出来,所以只能再起一个正常名字了。”

      众人讶异了,起个名字这么个性随意也是没谁了,不过一biang倒也莫名挺符合这个男生的气质的,还是缘分啊。
      “好酷啊...”硚长晨再一脸的不可思议。

      “诶,我见过你,在报道那天学校的大门口。”余一biang一脸灿烂地冲着硚长晨说。

      ——哦对!他就是那个开学那天在大门口和硚长晨迷之同步的男生。硚长晨更加相信了命运,相信它总会让我们以各种机缘巧合的方式,遇见该遇见的人。

      于是,这个乐队的成员就在各种“拉下水”和“被拉下水”的情况下,差不多凑齐了。尽管过程有些无奈,大家但最终也还是欣然接受了“踏上了贼船”的这个无法改变事实。

      不得不说,没有刻意地找人,只不过是朋友间的相互拉扯拽,居然真的可以刚好拼凑成一个乐队。这种“刚好”的感觉,真的挺奇妙的。

      分开前,何忆齐给硚长晨扔下最后一句话:“军训表现好点,别老给自己找麻烦。”

      不过,他们去的军训基地并没有摇滚乐器,他们目前能借到的只有一把木吉他和一支口琴。还好艾煜阳小学学钢琴的时候没事也顺带学了学口琴,也算勉强凑上一件乐器。

      为了彭不染的追求高品质,硚长晨她们偷偷向军训基地里的女教官到处询问,打听到文艺部好像有一把好久没人碰过的走音的大提琴,可算让彭不染高兴了。

      他们的时间很短,最后的一天里大家都尽力发挥自己有限的才华,记谱磨合,排了一首伴奏清奇的《稻香》。

      有何忆齐的木吉他、彭不染的大提琴、艾煜阳的口琴和余一biang借用桌子打出的节奏伴奏,看起来难以融合的各种风格的音色在音量和气势上控制调整,在适当的入□□错呼应,轻重交替,竟也奏成了很享受的音乐。衬托着麦克风下硚长晨的原声清唱,本就清新的歌莫名让人更加觉得十分自然亲切,让人忍不住忘却杂念,静心投身感受这不一样的畅快。

      然后,人生的最后一次军训就这样在泪水中结束了。军训汇演完后,团长拿着麦克风,毫无任何感情色彩的语气:“最后一项,请教官们退场!”

      军训方队旁一小支最精炼整齐的队伍就这样在众学生难以置信的眼神中踏着整齐响亮的步子跑出操场,毫无留恋,或者说,不能留恋。

      硚长晨记得教官说过他会回来带她们解散,一直安慰自己还没结束,可当团长说道:“全体学生,就地解散!”这句话时,她的眼泪瞬间也流了下来。突如其来的眼泪流得她猝不及防,就和这结局来的一样。

      原来最尴尬难过的告别是没有告别。眼睁睁看着身边的人跑远,却无力挽回。军训就像是一场梦,梦醒了。不属于这里的人回到了他们归属的地方,人们继续生活,各司其职,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然后,军训就这样在眼泪中,成为了他们和校园时光的第一场告别。那句“解散”是她们从第一天就开始盼望的,现在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原来有这么多结束,只有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她才会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期待它。也许失去真的就像个滤镜,能美化人们所有的感受,可当人们反应过来改变态度时,却只发现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还好,现在的一切,她都是珍惜的。

      返程归来,硚长晨还停留在凑齐成员的幸福和兴奋中。她回宿舍的一路上都在和彭不染聊关于乐队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地感慨着幸福、开心、畅快,军训时的疲惫完全烟消云散。整个车的人撂倒一大片,只有硚长晨在傻笑,嘴巴从头咧到尾,根本停不下来,走在路上还不小心撞到了心事重重的肖雨扬。

      “对不起对不起...”硚长晨努力恢复正常神态,“好像每次跟你说话都是因为对不起你。嘿嘿...”她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关系啊。习惯就好了。”肖雨扬努力挤出一个很亲切的微笑。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硚长晨凑到肖雨扬跟前,“我们打算正式组一个正常的乐队,到时候排好歌了第一个请你听啊。”她说着又掩盖不住地露出了自己的一脸幸福。

      肖雨扬愣了一下,应付地先回答着“好啊!”然后若有所思地走开了。

      彭不染提醒硚长晨:“我们现在六字还没一点了,你就给人家说。万一她再一宣传,我们又散了,多尴尬。”
      “放心吧她人很好的,我们一定可以组成乐队,她也一定不会和别人说的。”一提到组乐队,硚长晨又开始不自觉的傻笑。彭不染见状,装作不认识的样子赶紧撤离。

      晚上大家被聚集在教室进行选班委的活动。不知道为什么上了大学后班委还是这么重要,可能不管走到哪,高人一等的职位永远有着难以掩盖的优越性。不过这些重要对硚长晨都是无关紧要。看着上面竞选的同学,硚长晨问坐在旁边的焦阳:“你想竞选班长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问,但是她总觉得既然焦阳把大学作为突破向上的开始,选班委应该也挺适合她算在里面的吧。
      “嗯....我有点紧张。”焦阳并没有否认,拿出几张很小的从小笔记本上撕下的纸片,上面是满满的黑色字迹,和各种修改勾画的痕迹。

      大家是自由上台,准备好想竞选的可以直接在上一个人发完言后站起来上去。可就是这样的仅靠自己争取而非公平地排序,让焦阳迟迟不敢起身,这显然需要更大的勇气。
      “别紧张!你那么细心认真,自信一点一定可以的!这个人下来了你就赶紧上!”硚长晨一时不知道怎么鼓励她,就用自己洗脑式的“一定可以”进行强烈打气。
      “嗯...”焦阳有些掩盖不住的兴奋,和更多的,随之而来的紧张。

      这个人结束了,硚长晨提醒她赶快起来,却又被些许胆怯束住了手脚,犹豫中,另一个人也已经站起来了。

      就这样来来回回三四次后,她终于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
      “嗯....我叫焦阳,我想竞选班长的职位。我高中的时候我曾经当过一段时间的班长,已经有了一定的经验,我希望能为大家服务,我相信我能帮助大家管理好学习生活中的问题。希望大家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会尽我所能,认真为同学们解决问题。谢谢大家!”

      ——何忆齐,你这样有突破勇气争取过你想要的东西吗?虽然你可能都没什么渴望而不可得的东西...你是否有过,在舒适圈中勇敢地跳出来,做自己不擅长却很需要做的事。这样的尝试或许看起来有些笨拙生疏,但是这样的她真的好勇敢,好耀眼。我想我们都需要这样的勇气吧,去面对自己,打开自己。——硚长晨

      第二天早上,突然一阵敲门声,清醒的只有在看单词吃早餐的焦阳。她现在已经开始了抓紧这寸时寸金的大学时光,把每一秒都做到了投资未来的最充分利用,几乎无暇再顾及其他。

      她打开门一看,对方轻轻指了指抱熊昏睡的硚长晨。焦阳示意让她自己来,然后回到桌子边继续享受自己的早餐。

      她轻轻拍了怕硚长晨,又戳了戳她,最后干脆大声叫她的名字,终于把她吓醒了。

      “才几点啊.....”硚长晨睡眼迷离地看着站在自己床沿旁的人,“欸,肖雨扬怎么是你啊。”
      “现在七点。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肖雨扬轻声说道,“你能不能...”她打量了一下硚长晨穿得凌乱的睡衣,满脸跑的鸡窝头发,“呃...稍微整理一下,陪我去买个早饭。”
      “嗯?”硚长晨还没从梦中懵过来。
      “嗯!”她一下子醒过来了。
      “好啊。"她跳下床,简单洗漱了一下,随手换了一件体恤和五分裤,随便抓了两下头发。在她看来,短头发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刻意梳头发,所以她一定会尽可能地发挥这个优势,将懒进行到底。

      拿起座位上的背包,硚长晨愉快地跟焦阳挥手再见,对肖雨扬说:“走吧!”

      这是在M大的真正意义上第一个早晨,出来悠闲地走走也算是一种幸福。阳光温柔地撒向大地,明亮却不刺眼,以自己的方式来叫醒那些还在沉睡的人。道旁的梧桐尽力地舒展着它们的枝杈,悠然却蓬勃地生长着。微热的风拂过脸颊,走在路上的人们似乎能够更贴切的感受到M大空气实实在在的温度。

      “说吧,我听着!”硚长晨边说,眼睛一边满是新鲜地盯着M大的四面八方。
      “嗯.....我想...”肖雨扬一下子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我能不能...”她仿佛鼓足了前十八年攒起的勇气:“我想加入你们。”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