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鬼同梦》浊河刑铭

25、心不动则不痛（十三）

　　下山不到半个月就丢了小师妹，长鱼珀心里如何生气也不可能真放着长鱼璃在外面乱跑，一路循着零星线索找到青城却彻底没了气息。

　　除了相同的浅紫色衣衫，长鱼琥珀与长鱼璃实在不像是同门师姐妹。二十出头的女修严肃地板着脸，一双丹凤眼恨不得是瞪谁谁流产，长鞭被折了三折攥在手里，浑身透着一言不合就要开打的戾气。

　　“长鱼姑娘”，楚魏站在巷口唤了一声，错身躲过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鞭子，笑道：“要找长鱼璃，跟我来！”

　　八百年前的苦芥山与他苏醒后看的全不一样，被蔡云南强制“与君同”的萧卿记忆里，第二天他接到父亲的指令与三长老从云水小路悄悄前往苦芥山，到苦芥山后左右夹击，以期能拖到其他家族的援军到来。

　　云水蜿蜒曲折，两岸都是高山俊木，这条仿如黄泉一般幽森的河流静静流淌，贯穿整个修仙界腹地，从最北边的耿家魔窟一路往南经过桃源楚家，再从孟家青屏山到骆家十三指剑峰，经过方家广袤的封地与柳家所在的隐世楼阁，最后七岖八折穿过近乎并行的长鱼家和萧家。

　　至于最西边的苦芥山，被称为云水的尽头，也正是因为这结束于离鬼界最近的地方，云水更是坐实了其人间黄泉的称号。萧卿与萧家一众白衣修士被困在云水升腾起的浓雾中分不清方向，往日就算云水起雾也不会浓成这般模样，现在因为鬼界与修仙界的界限被打破，云水周遭几乎是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人的模样，萧卿只能模糊听见有人大骂孟扬疾阴险狡诈，有人呼唤彼此不要走散。三长老作为这里地位最高的长辈走在最前，瘦高的身影在浓雾中看不真切。

　　萧卿皱着眉看了看第三次划过他衣摆的灰色树枝，再也忍不住赶上三长老，“三师叔，究竟怎么回事？我们在原地兜兜转转已经三天三夜，再不抓紧时间怕是无法与父亲他们会和了！”

　　看着眼前挺拔英俊的青年，三长老眼中多了一分愧疚与躲闪，紧抿的嘴唇细微地蠕动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见状萧卿心中咯噔一下，一时激动揪住三长老的前襟，声音颤抖着质问道，“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半晌三长老才长叹一口气，悲伤地说，“那晚你走以后我们几个彻夜长谈，最终决定将你留下，我们都是些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东西了，修为也停留在武极之境许多年毫无精进的可能。辰洛，你从小天资聪颖，未及弱冠便已是同龄修士中的第一人，你改变了一直以来气修第一的神话，萧家以你为荣。此次苦芥山之乱萧家被逼单独面对百万恶鬼与那无法无天的鬼修孟扬疾，这必定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战途，你父亲当晚拟定了夙信，他死后你便是萧家家主，要扛起整个萧家的荣誉与尊严，引导那些遗孤重振武修辉煌！”

　　萧卿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慌乱地往后退着，甚至一不小心踩进一口泥潭，弄脏了洁白的下摆，“不，不可能的！父亲才是萧家家主！我……我要去找父亲。”

　　三长老脸上的表情十分悲哀，这让他看起来瞬间老了三十岁，本来还算精神的一个中年人此时被化不开的悲伤包裹着，形容枯槁，“你当我不痛心？那可都是我的本家兄弟，你父亲更是与我一母所出，你当我就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去送死？萧卿！你不小了，萧家的未来只能靠你！”

　　“不……不，我要去找父亲……”说着萧卿一晃身瞬间消失在了迷雾当中，三长老张了张嘴，最终也只能长长叹息。

　　鬼哭尸吼，一片狼藉。
　　萧卿跌跌撞撞地走在苦芥山下那片焦土之上，方圆百里散发着浓重的尸臭却不见一具尸体，萧卿手中暮阳刀寒锋闪耀，不断往下滴落着灰色的黏液，那是属于刚刚死在萧卿刀下的几十个高阶死魂的。

　　“爹！”萧卿像无头苍蝇一样在焦土上翻找寻觅，最后终于在一个山坳中找到了一小撮耀眼的白衣修士，正是潇峥和大长老等人，零零星星不过二三十个修士被一群通体灰色的尸傀儡为在中间，不断有人在惨叫中死去并被分食殆尽，于此萧卿终于知道为何一路走来都未见尸身了，萧家的修士，不是战死沙场后被恶鬼啃食就是被控魂的鬼修练做尸傀儡，与自己的同胞倒戈相向。

　　萧卿握紧手中暮阳刀，飞速冲过去砍杀尸傀儡，萧峥扶着断了一臂一腿的大长老见萧卿来缘一时也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欣慰。

　　正在大家觉得救星天降时，地面忽然开始振动，一股股地黑气如井喷涌出来，伴随而来的还有嘶吼与哀泣。万鬼朝哭，活人献祭！萧卿只觉得自己手脚发冷，再顾不得其他直冲向萧峥，大呼：“爹！”

　　苦芥山与忘川相连，一旦恶鬼涌出，其他地方的献祭就如同孩童在过家家时的小打小闹。黑色的烟尘一瞬间便被染成黑红色，遮天蔽日透不出一丝光线，苦芥山如同被扔进了忘川之底的恶鬼道，被地狱炎火烧得焦黑的胳膊从泥土下伸出来，粘着绿色腐臭液体的黑长指甲抓向胡乱砍杀的修士小腿。

　　撕心裂肺的哀嚎让萧卿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恶鬼，哪些是萧家的修士，浓重的血腥味儿充斥着五官，如同吸入每一口气都像是含了满嘴的血浆。萧卿看着身前的修士一晃便栽倒地上，想上前去扶却怎么也无法靠近。

　　“恶鬼退散！”金丝环刀被使得大开大合，萧峥一刀劈开鬼气，黑雾中能看清金色的玄功在他身体的筋脉中流动。

　　恶鬼在萧峥身边退开一丈远，大长老见了惊喜地直呼：“玄功护体！所有人玄功护体！”

　　完了！父亲和大长老居然在这种时候犯致命错误！萧卿浑身血液彻底冷下去，定在原地，眼看着一个个萧家修士变成了黑暗中的“黄金猎物”。

　　“咚咚咚”一阵阵拨浪鼓响起，稚童幼嫩的声音在修罗场中显得诡异阴森。七八个小儿似乎在推搡打闹，兴奋地大声唱着：“叮当当，没人装；咕噜噜，头啖汤；你不喝，我先装；呜呼呼，喝精光；嘻哈哈，莫惊慌；下一顿，你做汤。”

　　“嘻——”“嘻——”孟扬疾伞神的声音也飘了过来，挂了九个人头的罗刹鬼走一步，地面就便是一颤，还有那被开膛破肚的餮魔也拖着腐烂身体飞快地在地上爬行。

　　惨叫声此起彼伏，其中的绝望让萧卿不知所措，只能麻木地砍杀着周身的恶鬼，却被源源不断的恶鬼拖住无法再接近萧家修士一步。

　　萧卿余光中看着这块山坳变成血肉磨坊，看着仅剩的萧家修士一个个倒下，看着父亲手中那把大刀逐渐失去威风。

　　“爹！”萧卿怒吼着，嗓音嘶哑近乎泣血，伸向萧峥的鬼爪密密麻麻，曾经抱着他的胳膊被撕了下来，背过他的臂膀露出白骨，白色的萧家校服染成赤色，餮魔伸长了满是倒刺的舌头刮开了萧峥的肚子，一卷一拉，五脏六腑全都掉了出来。

　　苦芥山一战，萧家几乎被灭了满门。半月后萧卿不顾三长老反对，一身孝服，背着暮阳刀只身一人又上了苦芥山。与孟扬疾一战整整持续三天三夜，到暮阳刀断，萧卿最后的意识孟扬疾单膝跪在一片尸身血海里，大声质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杀父灭族，倒行逆施，还不够吗？

　　萧卿不知何时已经回到那个白色的诡异空间，脸上早已濡湿一片。
　　“还要吗？”
　　“还要看吗？”
　　蔡云南的声音在萧卿耳边响起：“萧卿，这是你要看的真相！要踏平尘界、修仙界的人不是我，在恶鬼道炼成鬼王的不是我，被你萧辰珞压在身下封印忘川八百年的不是我，眼下欺骗你、利用你的也不是我。我蔡云南手上血债多，若是有仇，你来寻，我自然不躲；若是没有，我也不会再给别人挡祸。”

　　萧卿红着眼眶反问：“他为何要骗我？他又为何要杀你？”

　　“他要杀我，是我与他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蔡云南语气急促，半是恼怒地说：“萧卿，你且问问自己他可曾试图杀死过你？”

　　萧卿：“你指？”

　　“他成功了吗？”蔡云南不等萧卿慢慢回顾，沉声道：“他杀不了你！而你可能杀死他。如果我是孟扬疾，我也会把你握在掌心！”

　　一面要拖着易侃之，一面施与了萧卿“与君同”，另一面还要招架孟扬疾的进攻。修为大损的蔡云南将将挡开沙骨，靠在角落深吸口气，他已经彻底没了退路。

　　长鱼珀追着楚魏一路到了忘川之底，纵然是周遭鬼魅邪祟多得让她头皮发麻，但中央那个怎么看都才是最凶狠的一个。

　　长鞭从背后袭来，孟扬疾回身一把抓住鞭头，异常不耐烦，如同扔垃圾一般将长鱼琥珀整个人狠狠抛了出去。萧卿睁眼便看到是这样的场景，跃起身长臂一捞将长鱼珀扶住，放在了昏迷的长鱼璃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