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阵舞》新泽天涯

5、疑惑

　　这顿饭吃得很久，翼皇帝和旭阳从绿陵聊到南方六部，又聊到旭阳最喜欢的大哥夕照太子，还有和她自己长得很像的弟弟夕扬，以及最小的妹妹旭悠。翼皇帝也聊起了极北大战，聊起了旭阳崇拜的那位极北女亲王，以及自己那已过世的香皇后。
　　看得出来当翼皇帝谈起香皇后的时候，眼神依然黯淡，很明显他还未从这情伤中走出来。
　　“玉姐姐，甜点呢？”旭阳现在只想马上转换话题，把翼皇帝从这痛苦的回忆中拉出来。
　　玉儿点点头，转身端上了一道餐后的小点心，然后给翼皇帝倒上了一杯清茶，轻轻放在了他的面前。
　　“这些菜，都是玉儿做的？”翼皇帝自然是明白，很快将话题转换了。
　　玉儿后退了两步，低下头，点了点头。
　　“把头抬起来，不要总把头低着。”翼皇帝说道，“这是在明华宫，在家里。”
　　旭阳笑着站了起来，拉着玉儿说道：“就是，玉姐姐，这里是明华宫，是我们自己的家。既然是在自己家里，为什么不能把头抬得高高呢？”
　　她笑着伸出双手，把玉儿的脑袋端起来——显然她比玉儿矮了很多，这种不协调的动作造型让翼皇帝不禁发笑。
　　这时候他才算是看清玉儿的长相，虽不如旭阳那样朝气蓬勃，但是玉儿的身上带着另一种气息，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而已。
　　应该说是……熟悉！
　　玉儿的眼睛似乎依然不敢看他，即使抬起头来，眼睛也始终望着地板，或者说望着她自己的脚尖。
　　谁？他曾经见过的谁，也是这样子的神态，即使是昂起头来正对着他，双眼却始终落在地板上？
　　可惜他想不起来了。
　　他突然站了起来，旭阳抬头有些茫然望着他。
　　“香绍还有事情要进宫禀报呢！”他笑了起来，“怎么就给忘了！”
　　“今天的事情是还没有处理完吗？”旭阳问道，“那陛下还是快去吧，国事为重。”
　　最后这句话说起来有些调侃，翼皇帝笑了，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转身离开了明华宫。
　　“玉姐姐，我觉得……”旭阳揉揉额头，回头对玉儿说道，“陛下并没有拿出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待我们，你为什么始终那么畏惧他呢？”
　　玉儿的视线缓缓落到了她的身上。
　　因为他是天子，而我只是如蜉蝣一般的臣民。
　　然后玉儿立即擦掉了手中的字，低下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对啊，蜉蝣。”旭阳苦笑一下，说道，“玉姐姐的这个形容多么巧妙！我只是想大哥这次出征红川，带去的想必一定是绿陵的精英部队。可是，精英部队又能怎样？作为一介小兵，在战场上还不是如同蜉蝣一般！”
　　玉儿抬起了头，对她微微一笑。
　　放宽心吧，太子是绿陵最强的战将，有他的带领，这只军队会所向无敌的。
　　其实旭阳也明白，玉儿是在安慰她。

　　翼皇帝走出了明华宫，小太监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一边问道：
　　“陛下何时约了祭司大人，怎么小的都不知道啊，也……”
　　“马上召见香绍和晨椿，御书房。”
　　小太监抬头望望头顶，漆黑的天幕上，挂着繁星点点。
　　“陛下，半夜了……”
　　“传话去吧。”
　　言毕，翼皇帝只身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
　　光在他的手中越发变亮，直到他挥手，撕开现实的影子，走进虚空——
　　文亲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沿床沿坐起来，莫名其妙地望着自己的皇帝表弟。
　　“现在什么时辰了？”
　　“半夜，不过，我还是打算来找你。”
　　翼皇帝站在房门口，背靠着门框，双手交叉在胸前。
　　“怎么了？南国内战还没有开打呢，我已经派兵驻守在边境了，你就放心吧……”说着文亲王又打了个哈欠，“我明天一早要赶回王府去，我老婆的丫头刚被你要走了，一个人在家无聊得紧呢。”
　　“我要说的就是你那个丫头，表兄。”
　　“啊？玉儿怎么了？”文亲王算有点精神了。
　　“我问你，”翼皇帝的声音比刚才严肃了许多，“你清楚玉儿的来历吗？”
　　“我老婆的陪嫁丫头，怎么啦？”
　　“她参加过极北大战你知道吧？”
　　“我当然知道，我老婆嫁过来之前，鼓励她去的……”
　　翼皇帝轻轻“嗤”了一声，仿佛是冷笑。
　　文亲王这才从床上跳下来，仿佛记起了什么。
　　“表兄，你的王妃，是辰亲王的侄女，她鼓励自己的丫头参军，会参什么军啊？”
　　翼皇帝的话问得文亲王张大了嘴，一是半会儿合不拢了。
　　“我的猜测不会错，南联军。”
　　“对啊，只不过，那时候，应该还不叫南联军，”文亲王现在算是清醒了，“辰亲王军。”
　　翼皇帝点了点头，“因为征战极北并解散女兵回朝时，没有考虑到南联军，所以她留下了，才会参加了极北大战，并且留到了最后。”
　　“明天我帮你问问吧……”文亲王又打了个哈欠。
　　翼皇帝笑着走出了虚空，想必现在文亲王又该打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倒头继续睡，就当表弟来找自己是做了场梦吧。
　　那还真是场噩梦，翼皇帝不由得好笑，推门走进御书房，香绍和晨椿已经在这里等着他了。
　　虽然皇帝半夜召见不是怪事，但是心里不由得依然要猜猜缘由。
　　“庭彦呢？”
　　翼皇帝左右看看，没有发现南联军新将军的影子。
　　“陛下，您没有召他进宫啊。”香绍说道。
　　“是吗？”
　　看来自己是真睏了，要不怎么会忘记？翼皇帝坐了下来，开口说道：“香绍，你一路迎接绿陵公主回来，觉得，文亲王派的那个丫头怎么样？”
　　“陛下，臣已经有夫人了……”
　　旁边的晨椿不由得好笑，翼皇帝当然知道香绍有夫人，这分明是香绍在故意曲解皇帝的意思。
　　这无疑是谈话间的提神药，翼皇帝轻轻一笑，困意消散了许多。
　　“朕说的是，玉儿这个丫头，她的为人还有身手如何？”
　　香绍笑了，并没有思索，便开口说道：“从这一路看来，玉姑娘比较谦卑，月美人说什么，一般她就会很麻利地去做了；至于身手……这我没有仔细去关注过，不过，月美人说，玉姑娘走路像只猫。”
　　“猫？”
　　这个形容词果然是小女孩的风格，翼皇帝和晨椿都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有些想笑。
　　“也就是……走路没声音的意思，玉儿本身会些功夫，我想，这并不是什么问题。”香绍解释道，“除此之外，我就没太多注意她了。”
　　“晨椿，明天，你去查一下南联军的花名册。”翼皇帝说道。
　　“陛下，”晨椿有些不解，问道，“南联军的花名册在龙源将军失踪的时候，被人一把火烧毁了，现在的花名册，是那之后重新建立的。”
　　“朕知道，”翼皇帝说道，“新建的花名册上还是一样记录着南联军的情况，除了现在的将士，还包括大战牺牲的、大战结束后退伍的将士们，你和庭彦去查一查，南联军里，有没有‘玉儿’这个人。”
　　“陛下的意思是，玉姑娘她是从南联军退伍回去的？”晨椿有些诧异，“也就是说，她是从……辰亲王军招安过来的？”
　　“虽然朕只是猜测，而且可能性很高。”翼皇帝说，“文亲王回府之后，就可以从王妃那里得到答案了。也难怪，朕一直觉得，这个丫头看着很眼熟，大概是在极北战场上见过吧。”
　　“是，陛下，臣立即就去办！”
　　言毕，晨椿转身走出了御书房。
　　而香绍并没有离开，在目送晨椿离开之后，他缓缓回头，说道：
　　“陛下是真的觉得玉姑娘眼熟？”
　　翼皇帝点头。
　　“能够让陛下记得住的，不是有功、就是冲锋陷阵的将士，这些人，至少臣也应该有点印象吧。但是玉儿这个普通的名字，我却一点印象也没有，难道陛下您记得这个名字吗？”
　　翼皇帝摇了摇头，叫“玉儿”的姑娘很多，即使是军中也完全可能有不少的女兵叫“玉儿”，要从花名册中查，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陛下，玉姑娘有没可能……在军中用的并非‘玉儿’这个名字？”香绍继续问道，“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也不太好问，是吧？”
　　“你说得对，”翼皇帝开口了，“南联军中能够被我记住的，除了龙源和庭彦，其他的就只有那些有战功、受过封赏的……”
　　“玉姑娘如果那时候有战功的话，还会退伍回密林那么远的地方去么？”香绍笑道，“像她那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不留在京城呢？”
　　这不是没有理由的，翼皇帝笑了笑，说：“你说的也不是没有理由，朕会再考虑考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