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阁伎》言四叶

55、愧疚

　　尹碧落站在一旁隐蔽的看台上看着，风扬起她的裙角，扬起她的发丝，刽子手 手起刀落，一时间血渐三尺之远，头咕噜噜的滚开来，安青衫一家，全府上下，还有伙同他谋反的人都死了，刑场上血流成河。流进白雪里染成了红色，从看台上望去下面是血红的一片，十分渗人，雪花飘进尹碧落的脖子里，尹碧落缩了缩脖子。目光变得灰暗，没了焦距。
　　安青衫死了，尹碧落如释重负，可是……她又总觉得心中愧疚无比，沉重十分。她也道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情。
　　“小姐，天冷了，我们回去吧。”尹晴站在身后，也显得有些安静，多年前她也曾见过这幅横尸遍野的情景，那是闹饥荒的时候，那时候自己还叫方淼淼，所以对这幅景象尹晴最先反应过来。
　　尹碧落仿佛没听见还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看台下面，尹晴以为她是吓傻了眼没了动作，上前去轻抚住她的肩膀。
　　“小姐，看台风大寒凉，我们回去吧。”
　　可尹碧落还是站在原地不动，“晴儿，他们都死了？安青衫也死了？”
　　尹晴看看台下，不明白尹碧落为什么那么问“小姐，确实死的透透的。”
　　于是尹碧落又陷入了沉默寡言，凌楚言见尹碧落还在看台上走上台去接她。
　　“碧落，我们该回去了。”凌楚言一步一步靠近尹碧落。
　　“王爷？王爷，小姐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凌楚言走到她身后，她也不曾回头，越过她的头顶能清楚的看见下面一片横躺的都是尸体，伸手捂住了尹碧落的眼睛。另一只手拿起尹碧落手中的暖壶递给尹晴，牵着她后退着离开看台。
　　“你这是做什么？”
　　“若是害怕，不看便是了。碧落，我们该回家了。”
　　尹碧落点点头，无精打采。凌楚言牵着她下了看台，坐上了马车。路途遥远，马车一路颠簸，凌楚言想着找些话来说，可尹碧落不是点头，就是只回一个“嗯。”
　　“早知道你会吓成这样，你让我带你来的时候我也应该拒绝了你。”
　　尹碧落看着凌楚言的眼睛没有神采，不复往日，变得暗淡无光。
　　“我并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尹碧落低着头又不回话了，凌楚言拿着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回了南栀苑尹碧落只是打开窗户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的雪景，凌楚言有些不开心。
　　“你身子骨不好，开那么大的窗是想吹死自己不成？”
　　尹碧落摇头。
　　凌楚言一个头两个大，不知道哪里又惹了这个姑奶奶，他觉得她现在比和自己拌嘴说那些歹毒的话来的更可怕，起码她愿意开口说。叹了口气走到尹碧落身后抱住她。
　　“莫不是刑场上安莲华的话让你上了心思？那只是为了哄骗她而已，她是安青衫的女儿总会捞到好处的，我没有动过她，那天她被我用香迷晕了。”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其他的什么理由了，所以趁她没有兴师问罪时赶紧交代了好些。
　　“不是，我知道你不会的。”尹碧落的声音十分平静，没有起伏，听不出任何波澜，似乎真的不是为了这些。
　　“那你为什么回来后一直在生气？”
　　“我并没有生气。只是…………”
　　“嗯？”凌楚言的声音很温柔，像含着三月的春风。
　　“阿言，安青衫真的死了。”
　　“嗯！”
　　“我觉得如释重负，可又觉得心重十分。”
　　“为何？”凌楚言坐到一旁的躺椅上牵着尹碧落让她躺在自己怀里。
　　尹碧落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安青衫全府上下满门抄斩，无一人幸免，那些丫鬟临死的时候还叫着无辜，我这样又跟安青衫有什么区别？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碧落，他欲意谋反是他的错，他死并不是因为你，你只是说出了实情而已。就算你不说，安青衫也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不过时间早晚的事。”
　　“为何？”尹碧落反问。
　　“安青衫曾想拉近我，让我和他同一战线这样我就不会跟他作对，可是，皇兄其实早就知道了安青衫要谋反，只是苦于证据不足，你不过是让真相早日水落石出而已，就算没有你。皇兄和我也会查他，他一样会是今日的下场，所以这不是你的错。”
　　尹碧落摇着头，望着窗外的雪，雪堆得很高很厚，屋瓦上，树枝上，石头上都是白茫茫的，看起来像是春天高空里的云朵，洁白无瑕，“阿言，我看着窗外的雪都觉得像是看到了刑场上血流成河的模样，闭上眼都是他们喊着无辜的哭声。”
　　尹碧落往凌楚言怀里蹭了蹭，凌楚言抚摸着她的头顶。
　　“你只是太善良了而已，你难道不记得府里的下人对你吹胡子瞪眼吗？”
　　“我并不放在心里，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是无辜的人，错的是选错了主子。”
　　“你计较那么多做什么？人总是要死的。”
　　凌楚言觉得没什么所谓不过是死了一堆下人而已，主子死了，仆人跟着陪葬也是常有的事，只是碧落太过感伤，以后还是让她少见些血。
　　尹碧落与凌楚言想的不同，在怎么说自己也是个现代人，虽然在古代她深知丫鬟，下人的命从来都是如纸一样轻薄不值几个钱，主子一句话便决定了你的生死，这些年她也没少见过生离死别，人世残酷的事。可是当真的有人是因为她死的时候那些害怕，恐惧，愧疚就缠在心头萦绕不去，她只想安青衫死，没想过要那么多人都死的。她的初衷不是那样。她现在都还能听到下落的雪花里传来的是他们哭天喊地的叫声。她知道凌楚言不能理解，她也不求凌楚言能够理解她这些。
　　屋外吹了一阵风，雪花飘进了屋里，飘在了尹碧落裙摆上，尹碧落看见的是那刑场上的血流成河，河水流进了屋子里，流到了她的脚下，血滴在了她的裙摆上，尹碧落瑟缩着身子抱紧了凌楚言。
　　凌楚言以为她冷抱起了她“让你不要开窗，你偏是不听。”
　　凌楚言的声音里带了责怪，将她放到床上脱了鞋盖好被子，自己去关了窗，又返回床边侧躺着，用手支撑着头望着她。
　　“你只是太累了才会听见那些幻觉，睡一觉都会好的。”
　　凌楚言柔声轻哄，揽过尹碧落，呼吸间尹碧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尹碧落还是张着眼看着他，凌楚言无奈的一笑。
　　“乖，闭上眼睛。”
　　他低声轻哄着，尹碧落也就真的闭了眼睛，用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哄着她入睡，像哄一个襁褓里的婴孩，十分贴心，爱护。他知道的，知道尹碧落害怕。所以他会陪着她，害怕，无助，彷徨，慌乱的时候都会陪着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