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阁伎》言四叶

110、十里红妆烟长空（下）

　　军队撤出了大殿，尹晴从门外一步步走进乾坤殿，她一早就躲殿外，火是她趁乱放的，她知道小姐这一生爱着王爷，知道她无法忘怀，知道她选择了陪王爷共赴黄泉，所以……便选择这样的方式去成全小姐。
　　尹晴没什么好报答尹碧落的，这一生若不是遇见她，只怕自己早已死在那饿荒的路上，自己能做的便是陪在小姐身边，无论她去哪儿。尹晴回过身看着宫墙外的方向，火卷起了她的裙角，她眼角的泪衬着火光晶亮，若是要说唯一对不起的，便是林默生了。可小姐的恩情难当，黄泉路上寒凉刺骨尹晴又怎么能忍心让她自己前行。
　　“默生……对不起……此后愿你事事顺逐，平安康泰，戏语楼的台柱子只怕是要失言了。”
　　尹晴嘴里喃喃的念叨，转回了身，火势渐长。
　　凌轩禹想回去却被大臣拉住，他望着火势越来越大，望着尹碧落和凌楚言相拥。心里说不清的苦楚。占有欲在他胸腔里滋生发芽，疯狂蔓延，她只是能属于自己，哪怕是她死。
　　“来人！快救火！把阑嫔娘娘救出来。”
　　她不可以离开自己，不可以！早知道是今天这副局面，他就不该在昨夜把一切都告诉她，凌轩禹为此懊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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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叛乱前夜，尹碧落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折扇出神，烛光照的她眉眼柔和。似一片春水。
　　房门轻轻被推开，白色的靴子踏了进来，尹碧落慌忙收起扇子，看向门外，脑海一片空白，是凌轩禹。
　　尹碧落见他一副神采奕奕，眼睛透着光亮，哪里有自己前些时看见的那么憔悴。尹碧落眉头皱在一处，盯着凌轩禹。
　　凌轩禹进了屋见她盯着自己似有似无的笑了，他坐下身，与尹碧落平视。
　　“你没病？”
　　“明日……宫里会是一场腥风血雨。”凌轩禹不正面回答，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尹碧落明白过来，他这是挑明凌楚言预备夺位的事。
　　“你何时知道的？”
　　凌轩禹望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有些失神“从安青衫的事情开始，朕……就有所怀疑。”
　　“你不责备我为何不告诉你吗？”
　　凌轩禹摇摇头。
　　“也不怕我是他派来刺杀你的？”
　　凌轩禹抬头，望着她的眼睛，真好啊！这双眼睛里此刻倒映的是自己。
　　“你不会。”
　　“为什……”
　　“因为朕相信你。”
　　尹碧落话还没说完就被凌轩禹截断，他望着自己的眼神真诚，心底是说不清的愧疚感，尹碧落低着头不在看他。
　　“为何今夜要来我这里？此刻你当是想办法对付凌楚言才是。”
　　凌轩禹转着酒杯不说话，沉默了许久，内室里一片沉寂，空气里都透着压抑。
　　“你……可曾心里有过朕？哪怕只是一点？”
　　他问的小心，心尖都在发着颤，这是他想了好久的问题，可一直不敢问出口。
　　“皇上想听真话？”尹碧落的声音冷了下来，含着几分严肃。
　　凌轩禹点点头。
　　“皇上，尹碧落此生只心系一人。”
　　“可他待你不好，为什么你还要那么爱他？”凌轩禹的声音显得有几分疲惫，神情有些松懈。
　　“碧落知道，可碧落的心太小，这一辈子爱与恨都只容得下一人。他走了，也在不会有别人，我爱过他，也怨过他，这一生都会是如此。”
　　凌轩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瑞亲王叛变，朕不会轻饶背信弃义之人。”
　　他歪着头看着茶杯许久，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说话，连气息里都是沉重的悲痛，为什么？为什么他一生最珍惜的两个人都不爱他呢？
　　尹碧落不回话静静地看着他。
　　“朕一直都没有病，只是叫左太医用了些法子让朕看着命不久矣，这是为了放松楚言的警惕，边关也没有战乱，是朕派人故意做戏，二十万军队……没有出城，都藏在皇宫。”
　　“皇上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凌轩禹看着她，她眸色淡然，眉间都是清冷，她明明离自己那么近，就是伸手的距离，可为何，还是觉得她离自己那么远那么远？
　　“明日……是凌楚言的死期，他逃不过。他一辈子都会是墨歌的罪人。”
　　凌轩禹将茶杯放在桌上，站起了身理理衣服，走到门前，打开门，风一下吹进了门里，吹的凌轩禹脸有些生疼。
　　“虽是三月的天，却还很寒凉，你……不能受凉，多穿些衣服好好照顾自己才是。”
　　凌轩禹的声音轻飘飘的，在没有平日的冰寒有力，尹碧落看着他走出去的背影显得寂寞冷清，直直消失在黑夜里。
　　尹碧落明白他这是要自己做选择，选择告诉凌楚言，那么便是他死，选择沉默就是凌楚言死，他将那么大的一个选择交到自己手里当真是不负责任。也当真是个想法偏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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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凌轩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她竟然选了这样偏激的方式，她没有告诉凌楚言，可愿意陪着他死。
　　尹碧落说过自己怨过凌楚言所以没有告诉他，她亏欠凌轩禹太多，一生都还不清，况且他是个好君主，墨歌在他的带领下走向繁盛，可她也不舍得看着凌楚言一个人去死，所以她便陪着他，陪着他三途黄泉，奈何轮回。
　　她的爱看似平淡无奇，却藏着翻滚的热浪，浓烈灼热。
　　凌轩禹看着漫天的火势，心口的疼痛直直吞没了他的理智，这是第一次他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冷静，失去了判断他不要她死。不要她离开自己，她不能！就算是死也应该属于自己。
　　“快！快救火！救火啊！碧落不能死！ 她不能！她是朕的嫔妃啊。”
　　凌轩禹大手一挥，手袖飘舞。
　　克罗冲出来跪倒在他跟前，抓着他的衣袖。
　　“皇上，克罗求求你！最后，就成全她们吧。”克罗抬头成了的看着他，泪水湿了满脸。
　　凌轩禹却像没听见，疯了一般“救火啊！快！没听见吗？”
　　“皇上！！！”克罗大喊，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她哭的头有些发晕，疼痛的厉害，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去，她吸吸鼻子“皇上，她不爱你！他也不爱我！你清醒一点，克罗求你，放过他们吧。”
　　克罗头重重的磕在石板上，她躲在一旁的树下远远的看见发生的一切，看见了凌楚言为了尹碧落慌乱的样子，也看见了凌楚言看见尹碧落时满脸的柔情，目光里都是挡不住的情谊和心疼，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凌楚言这样的神情，她也不愿承认，可当她看见凌楚言哭着求凌轩禹的时候她就知道，此生凌楚言只爱过一个女人，那是尹碧落，他能放下自己的尊严去求凌轩禹，她就知道他是真的爱她，把她放在心尖上。
　　周围的大火蔓延，直直吞并了殿内的一切，尹碧落捧着凌楚言的脸。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却苍白的可怕。
　　“阿言，我爱你。”
　　“我也爱你。”凌楚言抓着尹碧落的手声音低沉沙哑。“你入宫时，问过我，有没有想同你说的什么话？那时我哽在心头没能告诉你，如今我想都告诉你，那时我想跟你说，留在我身边，哪儿也别去。”
　　尹碧落点点头“至少，最后···我们还是在一起了，阿言，这辈子太短了，我们下辈子约好还要在一起，只是下辈子……不要在放开我的手了好不好？人群太多，太广，我怕你放了手就再也找不到了。”
　　“好！愿下辈子生在寻常人家，在不做这天大的斗争，在不理这尘世的纷扰，下辈子，就算你厌弃我，我也绝对不会放开你的手。”
　　凌楚言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泪水划过了眼眶，他是王爷，是凌楚言，是六皇子，更是曾经的储君，他谋划了一辈子的计谋，可从未想过会遇见尹碧落，也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她，尹碧落是个意外，她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生命里，有那么一两回他想过放弃夺位，可看见那些拥护自己的大臣，他们如此爱戴自己又怎可抛下他们？凌轩禹步步紧逼，他知道凌轩禹定是发现了端倪，若自己放了手就算凌轩禹肯放过他，可那些拥戴自己的大臣凌轩禹都会视为眼中钉，一次不忠终生不用，只怕不会有好下场，他背负的是这千万的生命，过于沉重，怎可因为儿女情长就抛下他们，可若他只是个普通的人，普通的王爷该多好？那样···自己一定不会放开她的手。
　　凌楚言将尹碧落紧紧的搂在怀里，似乎再也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心口里想抹了蜜，他渐渐的靠近尹碧落，嘴轻轻辗转于她的唇间，她的味道甘怡，和糖一样甜，尝一辈子都嫌短。
　　凌轩禹远远的看着他们拥吻，妒火在胸腔里燃烧，眸子里满是寒意，正欲发火，却见尹碧落紧紧的抱着凌楚言靠在他的肩头却在看着自己。
　　她看着自己笑，笑的极美，笑的真诚，脸上都是满足的模样，那幸福的笑意都满满的溢了出来，她唇间一张一合，细细的看，是她在说谢谢。
　　她在跟自己说谢谢？凌轩禹愣在了原地，她居然跟自己说谢谢？这一刻他心里的炉火退了下去，只剩下满腹的苍凉，凉意贯彻心底，贯彻全身，贯彻脑海吞没了他的全部，他的思想变得一片空白，突然他失去了在争的力气。
　　大火瞬间席卷了整个乾坤殿，火舌包裹了一切，烧起的黑烟直直冒向天空，久久不散，凌轩禹静静的站在原地，也不叫人来灭火，面上十分平静，仿佛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克罗站在空地里，静静的不说话看着大火，只是眼泪在肆意的蔓延，眼睛里都是血丝一片，她知道凌楚言娶她是为了她父王的势力，知道凌楚言待她好是为了博取信任，凌楚言没有让她和其他侍妾一样喝避子汤，她明知道他只是为了骗取她的信任可心里还是存了幻想，说不定他真的待自己不同呢？说不定他真的有那么一些喜欢自己呢？他顾虑就是的若他待自己不好就无法获取全部的信任。
　　可是···他到底看错了她，她爱他，自是愿意为他付出的，只是凌楚言没想到的是她真的有了孩子，为了信任他默认了这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后他抱着孩子坐了许久，饶是凌楚言有了孩子后内心也多了份柔软，许是有了责任感，男人总会在有了妻子儿女后变得不大相同，他的选择里多了几分犹豫，多了几分退路，是为了孩子和克罗谋求生路，孩子是无辜的，克罗是他牵扯进来的自是应当负责。
　　克罗明白如今凌楚言休了她，是害怕自己失败连累她，叛变株连九族，所以他就连孩子都改了姓名随姓赤那斯，既然随姓赤那斯，那孩子便是赤那斯一族的人。其余的凌楚言实际也在赌，赌克罗是番邦公主的身份，赌达尔是番邦的王，赌赤那斯这个姓氏会让凌轩禹有所忌惮，若是凌轩禹不管不顾那就会挑起赤那斯一族对凌轩禹的不满，凌轩禹不会做赔本的买卖。他也在赌凌轩禹心底那最后的一份柔软和忌惮能放这个孩子一条生路也好。
　　凌楚言能为自己做的都做了，而自己能为他做的，就是在这最后成全她们吧。也权当还了人情，权当把凌楚言还给尹碧落，哪怕自己心里在不服气。
　　火势之大，连宫殿外都瞧得清楚，林默生站在戏语楼的大门口望着宫殿里烟缕的方向，手里捏着信纸，那是尹晴连夜给他的书信，现在才送到他手里，他的目光中是死一般的沉寂。
　　“天还很冷，多穿些衣服吧。”
　　温佳儿披了一件衣服在林默生的肩上，林默生回过头看着温佳尔一脸温柔，眼底挂了泪珠，又回头看着远方的那一片烟火。
　　“佳儿姐，你说她现在还好好的陪在她小姐的身边吗？”
　　温佳儿也望着远方的大火，没有回话，她心底有着千万般的滋味，她虽骂他，说对他失望，但到底她还是很爱他，还是忘不了他。
　　大火烧了整整一天，衬得天边红艳如霞，像是血染的嫁衣，烟缕丝丝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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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到这里结束了，希望这个故事能给你们带来一些或多或少的感受。这是一个朝代，这是属于尹碧落和凌楚言的爱情故事，其实在写的过程里我十分纠结，到底该为他们的爱情安排什么样的结局，凌楚言他身为曾经的储君到底该如何构建他的性格与心理，其实我很心疼他，心疼这作品里的每一个人。突然结束了还是有些舍不得，说不清的感觉，在一次感谢观看这部作品的每一个你们，十分感谢。如果你们喜欢那更是我的荣幸，期待下一部作品吧，已经开始筹备了，悄悄透个底，下一部就不会那么悲伤啦，哈哈哈。最后，四叶在这里再一次为每一个点开这部书的读者们献上诚挚的感谢，为喜欢这部作品，这些人物的读者们献上感谢，谢谢你们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