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阁伎》言四叶

102、陌路

　　今日是个大日子，宫里大张旗鼓的为太后举办寿辰，四处张灯结彩，一片喜庆，都忙碌得紧，偏就竹沁宫还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清闲自在。
　　“娘娘，皇上命奴才为您送来了新的衣裳。您瞧瞧这花色和布料都是顶好的。”袁德才示意了身后的小太监将衣服端到尹碧落跟前。
　　尹碧落正在修剪花枝，停下手看了一眼“衣服料子不错，搁这吧。回去替我谢谢皇上。”
　　袁德才瞧得出她回答得十分敷衍，似乎并不感兴趣，对这位娘娘来说金银珠宝都提不起劲儿，可皇上有叮嘱今日她必须正装出席寿宴，为付皇命就堆了满脸的笑“娘娘，今天是太后的寿辰，后宫嫔妃佳丽都是要去的，皇上吩咐奴才一定要看着娘娘换上衣服。不然就让奴才提头回去，娘娘，你看这……”
　　尹碧落无奈，放下剪子提起了衣服左右打量，是件正经的宫装，布料绣工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她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繁琐的东西。
　　尹晴瞧见，在一旁笑了，走上跟前伏在她耳边说“皇上可真有办法，略施小计就把你的七寸捏的死死的。”
　　“小丫头不懂就不要胡乱说话，那是我让着他。”
　　“是是是！是你让着皇上。”
　　袁德才在三吩咐一定要让尹碧落换上衣服。尹晴答应得爽快打发走了旁人，吩咐人备了热水就回房关上门为尹碧落梳洗，为她宽衣。
　　衣裳从肩头滑下，露出她背部的线条，她背部线条十分优美，让人着迷，宽衣间尹晴闻见她身上的香气还是一如既往，一直都是让人怀念的味道。
　　“小姐。”
　　“嗯？”
　　“晴儿觉得似乎……皇上人好像还不错。”尹晴犹豫许久才说了出口。
　　尹碧落点点头“确实不是个坏人，只是性子不大坦诚罢了。”
　　她说的并不假，从那夜之后她就知道凌轩禹本性不坏，只是身为皇上他有一身的怪毛病。
　　“晴儿觉得三皇子也很不错。”
　　“宸儿年纪小，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天真正是他这个年纪最美好的东西。”尹碧落走到浴桶边躺进去将头枕在桶沿上闭上眼睛，烟雾缭绕间她的脸显得越发的撩拨人心“我知道你想同我说什么，可是我并不打算和皇上在一起。”
　　尹晴乖顺的走过去为尹碧落擦洗身体。
　　“小姐心里当真是明镜，晴儿想说什么你都知道，可是为什么不能在一起？皇上待你那么好，我瞧着也是真心疼爱你，况且，你已经嫁给了皇上，是他的妃子。”
　　尹碧落悠然的张开了眼，耳边回响着这一句“你已经嫁给了皇上，是他的妃子。”她本以为过去了她会洒脱些，可胸口的疼痛感还是那么清晰。她笑自己太没用，终是躲不过这些凡人的情趣，眼底是挥散不开的浓浓的失落。
　　“是啊，我都嫁给皇上了。”尹碧落拾起浴桶里的花瓣，瞧得出神，更像是自言自语。
　　自打她踏进宫门的那一刻起他们二人之间就天各一方，形同陌路了。
　　尹晴点点头，她以为尹碧落想通了，就开始扒拉着凌轩禹对她的好，可尹碧落只是看着浴桶里的花瓣入了神，饶是尹晴在说的如何起兴趣，如何天花乱坠都无法挑起尹碧落的反应。尹晴觉得十分无趣，索性就闭了嘴。
　　尹碧落梳洗打扮好时已经是下午时分，钟庆殿那头已经有了陆陆续续的官员。尹碧落有了些倦意捏着步子走得缓慢，身上的衣服左三层右三层捂得她背脊里都是汗，刚洗的澡看来又白洗。
　　凌轩禹走到钟庆殿门前时就看见尹碧落缓慢的行走在远处的宫道上，动作有些怪异。他瞧着滑稽就走过去笑她。
　　“你这幅模样莫不是乌龟神仙找上了你？”
　　尹碧落睨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若不是你的衣服我也不至于走的如此辛苦，实在是束缚得紧。”
　　凌轩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眉宇间都是开朗的神色，自上回月下对饮他们二人距离就近了许多，他知道尹碧落现在拿他当做朋友或是知己，可是……这算是一种进步，总比两个人成天剑弩拔张来的要好很多，总有一天他相信自己能走进她的心里。
　　“别人得了朕的衣服还要感恩，巴不得天天穿在身上，你到好，竟埋怨起来了。”
　　尹碧落停下了脚步歇口气，她实在累的慌“那便是臣妾的不对了。”
　　凌轩禹赶上她，拉着她的手让她转过身来，伸手为她亲自调整头上的珠钗。
　　“你可是这紫禁城里最受宠的娘娘，怎么连个发钗都戴不整齐？让人瞧见了当真是丢朕的颜面。”
　　凌轩禹的声音轻柔，像是融化的冰山，温柔的可以掐出水来，让人不自觉就会一步步掉进他的陷阱。
　　“皇上赐的这些珠钗首饰对臣妾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压的臣妾喘不过气。”
　　“朕奖赏你，那是证明朕欣赏你。”
　　“皇上若是欣赏，下回不如送只木头做的钗子，也比压着我这脖子强。”
　　“朕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也是这般伶牙俐齿。”凌轩禹刮了刮尹碧落的鼻头，动作宠爱到至极。
　　“阑嫔娘娘！！！”凌叶宸远远的看见尹碧落就跑过来抱住她的大腿，仔细的盯着她瞧了又瞧。
　　“阑嫔娘娘，你今日可真漂亮。就像是壁画上的九天仙女！”凌叶宸忽闪着大眼睛望着她。
　　尹碧落从凌轩禹手中抽回手来，擦了擦凌叶宸头上的汗，凌轩禹看了看自己手里空空的，心头有种浓浓的失落，他瞪了一眼凌叶宸，在心中埋怨这臭小子来的真不是时候。
　　“你怎么自己过来了？没有和你母妃一起吗？”尹碧落擦干了他头上的汗，抚摸他的额头，眼神里都是一池的春水柔情。
　　“不是一个人，母妃洗漱更衣太久宸儿等不及就想一个人过来，不成想半路上遇见瑞皇叔，是他送宸儿过来的。”
　　凌叶宸指了指远方，尹碧落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
　　热气翻腾的宫道上中她瞧见了一抹亮眼的紫色，立在那里的人如玉雕一样美好，妖冶的震惊山河，美丽得如晨曦的花朵。
　　她知道今日他会来，可没想到现在就撞见了，她还未来得及做好准备，就毫无征兆的遇见了。心底是被大石撞击的沉重。她以为自己适应了没有他，适应了了离开他，适应了去忘记，她以为她能十分洒脱的就放开手，以为就算看见他自己也能波澜不惊，可当她重新遇见又是另一番感受。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好好看他了呢？一月？两月？还是三个月？时间好像太久，久的记不真切，他的面容似乎既陌生又熟悉。
　　她看着他朝自己一步步走近，呼吸越来越困难，心跳也瑟缩得厉害，尹碧落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凌楚言却只是走到她跟前站住，对着凌轩禹行了礼“臣弟见过皇兄，见过阑嫔娘娘。”
　　“克罗见过皇上，见过阑嫔娘娘。”
　　清脆的女声将尹碧落拉回了现实，她看着他身边的克罗，克罗穿了一身儒雅的汉人衣裳，脱俗靓丽。是了，她怎么能忘了他成亲了，还有了孩子？而她也嫁作了他人，目光不由得渐渐移向克罗微微隆起的小腹。
　　“不必多礼，朕倒是要谢谢你们将宸儿送了过来，宸儿被阑嫔惯得一身的娇气，尽学了些顽皮的劣性，一路上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也不知凌轩禹是不是故意，特意指出了尹碧落。
　　“皇兄客气了，小宸儿倒是比先前活泼许多，添了不少的乐趣。”
　　“如此便好。”凌轩禹转过身搂住尹碧落的腰。她的腰枝十分纤细，纤细得就像是易坏的玩具，凌轩禹轻轻的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眼神宠溺“碧落，你先带着宸儿进去，朕还有事要处理。”
　　凌楚言含着微笑目光望着远方，一句话都没有，甚至连眉头都不皱。
　　凌轩禹张开双臂毫不避讳的在钟庆殿门口抱住尹碧落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的见。
　　“别一副快哭了的样子，会让朕忍不住想吃了你。”
　　尹碧落用手臂杵了一下凌轩禹，脸色却面色平静的很，说话小声“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
　　凌轩禹说完就告别凌楚言去做自己的事，尹碧落也要牵着凌叶宸的手进殿里去，凌叶宸临走时还回过头对着凌楚言行了感谢礼。
　　“多谢瑞皇叔送宸儿过来。”
　　说完扭头跑到尹碧落跟前牵住尹碧落的手进了钟庆殿。
　　凌楚言站在原地看着凌叶宸的背影，感叹他长大了不少，方才他挽着尹碧落的手画面十分自然和谐，他看见他们三人站在一起嬉笑就像是一家人，就像是天生本该是那样，瞧了叫人碍眼。
　　转眼看了看刚才尹碧落和凌轩禹站过的地方，其实他远远的便望见她一步一步走过来，步伐有些笨重，走起来左右摇摆，可他瞧着真的十分可爱，忍不住嘴角都要为她扬起，
　　他也看见了她今天华装盛服，真的很美，和她出嫁那天一样美，只可惜……这两次都不是因为他，她被凌轩禹养的不错，气色恢复了不少。眉宇间也是一片开朗。
　　脑海里不断重复回放的是凌轩禹拉着她的手亲自为她整理头上的珠钗，他看见凌轩禹搂着她的腰，看见她在凌轩禹怀中娇嗔的神情，那种神情他是在熟悉不过的了，他每每惹尹碧落生气时，尹碧落就是那样的模样。
　　他知道，凌轩禹走进了尹碧落的世界，不然性子那样寡淡的她又如何会轻易在别人面前展现出她真正的模样，心底开始有了一丝慌乱。
　　凌楚言自嘲的笑了笑，立在原地久久不动，袖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凌轩禹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就是连从小就贴着凌轩禹的自己都没有见过的神情，凌轩禹当着自己的面亲她，抱她，那是在向自己宣誓主权，看来凌轩禹这回是真的动了心。
　　炙热的天气热气翻滚，他却仿佛坠入冰窖，周身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