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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沈琳 ...

  •   沈宝成所在的病房住了四个病人,除了两个乡下老头外,对面床上住着一位威严的退休老干部和一位绕舌的中年妇女,两位都是不小心摔断了腿进来的。

      傍晚时分,秋禾提着饭菜进来,病房里其他人已经开始吃饭了。秋禾放下沉甸甸的饭盒,一脸歉意地说:“饿了没有?我都差点睡忘了。”

      沈宝成看他一脸汗,很心疼地责怪说:“你晚上又睡不好,白天回去统共能睡几个小时?还要烧火!不是叫你别做了吗?哪里的饭菜不能养人?”

      秋禾一边忙着盛汤,一边说:“食堂里的东西我吃不惯,反正为自己也得做,……来,先喝点鸡汤。”

      对面床上的妇人看这边其乐融融,不由满脸羡慕,对沈宝成说:“大爷,您真是好福气!两个孙子都这们孝顺!大的听话,小的能干,两个老人住院都伺候得好好的。哪象我们家这个死小子,”她一边说,一边朝旁边儿子身上拍了两把,“我都住院好几天了,你就送饭时露个面!连句话都懒得跟我讲!哎哟不说了,想想我气得胃疼呀,拉大你有什么益处……”

      她旁边坐着的小青年二十啷当岁,衣着造型很花哨,正低着头玩手机,平白挨了揍也不反抗,只皱眉啧了一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沈宝成闻言,瞅瞅白川,又看看秋禾,老怀甚慰,连前两天为挨打怄的气都平空消了好些。几个人围坐在床前,一边吃晚饭一边小声聊起了天。

      之所以要小声,是因为对面的老干部要看新闻。病房的墙上挂了面电视,平时全天候开着,以便让病人和家属有点消遣。白天都放肥皂剧,到了晚饭时间,老干部雷打不动地要看本地新闻。大家也就跟着瞟几眼。这天新闻放到中间,老爷子忽然咦了一声,把音量调大了。这一来,所有人都被电视吸引了过去。

      上面正播着一则新闻,说是当天凌晨时分,有两个人从某某酒店的楼顶跳楼身亡。画面截取了一段监控视频,黑糊糊的楼房下亮着一坨灯光,能清晰地看到两个人从楼上坠了下来,摔在地上。

      “这不是中心广场那个酒店么?有二十几层高咧,那跳下来不得摔得稀烂!”中年女人啧啧惊叹。

      “那只怕要请铲车铲!”老干部的家属,一位老年女性十分热情地附议。

      “哎哟我真是想不通,这些人好端端的日子不过,要跳什么楼?那摔下来敢情不疼?是什么人这么想不穿……”女人又开始了唠叨大法。

      两人议论的时候,中年妇女的儿子终于从手机里抬起了头,看了看电视,对两个老女人消息之闭塞表示非常不屑,哼了一声说:“你们连这都不晓得?这事儿今天早上就在网上传开了,听说两个人里有一个是房地产老板的儿子,也是他们公司的小老板,屋里有钱得很!”

      老干部立刻威严地问:“哪家公司?那人叫什么?”

      小青年翻出手机来查了查,一字一句地说:“那家伙叫刘宏明,他老子开了家公司,叫宏达实业啥啥的。”

      秋禾听到“刘宏明”三个字,立刻一惊,转过头去看白川,却见那货置若罔闻,正专心致志地吃饭,仿佛全世界的事都没有他那只碗重要。秋禾便疑疑惑惑地想,难道是同名?

      小青年又刻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跟他一起跳楼的那个人,讲出来吓你们一跳!听说是青湖帮的老大!我日!黑老大咧!”

      他妈立刻照背上拍了一掌,喝斥道:“小志,不要讲脏话!”

      叫小志的小青年不满地回头瞪了他娘一眼,又兴致勃勃地说:“我靠,这事网上都传疯了,都说是……,我靠!妈!这又不是脏话!”

      众人都劝那位频频动手的母亲,说:“您先别打扰他,听他说,网上是怎么说的?”

      小志争取到了人身权利,又见自己众望所归,越发得意,小声说:“宏达不是做房地产起家的么?县里好多地方都是他们开发的。网上这回炒出来了,有人说他们一直都跟青湖帮那些人合作的,拆迁时碰到钉子户,青湖帮直接派一帮混混拎着西瓜刀就上了,没有摆不平的事!这回两个人一起跳楼,”小青年顿了顿,刻意营造恐怖气氛,说:“有人猜是他们两家分钱没分平,打起来了;还有的说,他们早先拆迁时打死过人,现在被鬼附上身了!”

      这话一出,病房里果然就静默了片刻,之后老干部义正辞严地总结说:“这人哪,就不能做亏心事!这些神呀鬼呀的,很难讲!”

      中年女人却皱着眉头作思索状,“刘宏明,这名字听着好耳熟,”想了想,忽然一拍脑门,说:“大爷,昨天你们跟警察说,有人要买你们的地,那人是不是就叫刘宏明?”

      刘老头这才把此刘和彼刘联系到一起,立刻双目炯炯地望向秋禾,秋禾正从手机上搜新闻,见此情形,忙抬头看白川,白川在一屋人的注视下,总算从饭碗里抬起了头,惜字如金地说:“是的。”

      刘老汉刚才还在当八卦听,这会儿立刻兴奋了,拍一下床,说:“报应!看到没有?这就是报应!”又转头对沈宝成说:“老哥,你听到没?他还敢喊人打咱们!这下好了吧?他自己先去见阎王去了!”

      说罢笑得很是畅快,挨打以来受的气烟消云散。沈宝成却只勉强牵了牵嘴角,没答话。

      吃完饭,秋禾和白川快手快脚地收好食盒,要端去洗。两人往外走时,沈宝成忽然喊:“白川!”

      白川回头看他,沈宝成也将他望着,沉默了片刻,说:“爷爷跟你商量个事,秋禾晚上在这里,我起夜不方便,他弄不动,干脆辛苦你,在这儿陪我们两个老头子几夜,好不好?”

      白川一时没说话,秋禾赶紧说:“外公,我弄得动!白川在这儿守了一天,该让他晚上回去歇会儿了!”

      沈宝成不答话,只看着白川,两人的目光无声交锋,片刻后白川终于低了头,说:“好。”

      “好什么好!别听他的,”秋禾瞪他,又回头对沈宝成说:“外公,您嫌我力气小,也不能把白川当牛使啊。”

      沈宝成笑了笑,忽然皱眉说:“哎呀,我这胸口闷得很。”

      “啊?”秋禾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说:“我去叫医生来给您看看。”

      “没事,”沈老汉装模作样喘了两口气,说:“估计是刚吃了饭,过一会儿就好了。”

      正说着,秋禾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嗯嗯啊啊地说了两声,转身往外跑。沈宝成不明所以,以为他真去叫医生,忙说:“白川,你让他回来,老麻烦人家医生做什么,人家也怪忙的。”

      白川听话地站起身追秋禾去了。出了门,只见秋禾没往医生办公室走,却直接往住院部大楼外面去了。到了院子里,又见他张望了一下,径直朝树下的一个女人走了过去。

      那女人一身套装甚是合体,足蹬八厘米的高跟鞋,是个风韵尤存的中年美妇,正是秋禾他娘沈琳。

      这几天秋禾突遭变故,被逼着抻成了大人,这时见到亲娘,立刻原形毕露,变回了孩子,走过去时眼圈都红了,睁着两眼说不出话来。

      沈琳许久未见自家大小子,也是一腔柔情蜜意,看到秋禾走近,本要给他一个拥抱,中途却突然变了招,把比自己还高的儿子揪过来,扳着下巴看他脸上的疤,简直要咬牙切齿。

      “沈秋禾,你才回来几天,这脸上怎么就划成了破烂?你天天上树抓猴儿吗?——还是上回他们连你也打了?”

      秋禾哎哟哎哟地说不出话,就见白川忽然从旁边冲过来,朝沈琳喝道:“别碰他!”

      得亏他娘是个女人,要是个男的,林白川敢就出手了。秋禾忙把自己的脸从娘亲魔爪下解救出来,解释说:“白川,这是我妈!”

      白川当即怔住了,站在一旁讪讪地说不出话。

      沈琳好笑地看着那刚才还凶巴巴的高个少年,转过头问秋禾:“这就是白川?”

      “嗯嗯,”秋禾赶紧点头,得意洋洋地说:“我没骗你吧?果然很帅吧”

      白川更局促了,同时心里有点甜。沈琳上下打量几眼,说:“是帅!把你衬得象三寸丁!”

      秋禾当即翻了脸,“我三寸丁,还不都怪你基因不好!”

      “这脸上破破烂烂的疤也怪基因?到底怎么弄出来的?”

      “说来话长,这是一个闻者伤心见者流泪的故事……”

      母子俩一边斗嘴一边往医院里走,快进大门时,沈琳忽然停下,想了想,又带着他们去了医院旁边一家水果超市,买了两件价格不菲的热带水果,对白川说:“搬着!”

      说完她转身往里走,后面跟着两个小弟,一个帮她拖行李,一个当了搬运工。

      进了医院,沈琳先去了医生办公室,放了件水果给医生护士们。她为人大方热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向医生表示了尊敬亲热,又不让人觉得肉麻,敷衍得一屋人都很高兴。等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秋禾带着她往病房里走时,能言善道风风火火的沈总,脚步却有点迟疑。

      秋禾估摸着沈琳是近乡情怯,抱着她的胳膊鼓励说:“外公其实可盼着你了!看你回来,不知道要多高兴!”说着把她拉进病房,高声喊道:“外公,刘爷爷,我妈妈回来啦!”

      屋里的两个老头都是一愣,看沈琳进屋来,刘老汉抢先出了声,说:“哟,石榴!稀客呀!啥时候回来的?快!坐坐坐!”

      沈琳就势在刘老汉床旁坐了,说:“您二位身体现在咋样了?秋禾打电话跟我哭了一场,说是胳膊腿都断了,把我吓得!现在还疼得厉害么?医生怎么说的?”

      秋禾在旁边红着脸小声嘟囔:“谁哭了?真是的……”

      刘老汉一边偷觑旁边床上的老哥,一边跟沈琳一问一答地聊起来了。旁边的中年妇人闲得蛋疼,也帮着在旁边把听来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沈琳又向病友们道了扰,还拿出水果来,让白川和秋禾分给另两位病友和家属吃,把场面整得很是热闹。

      沈老汉坐在旁边,一颗老心从最初的惊愕兴奋中恢复过来,脸虽严严实实地板着,心里却期待地等着,等到后来,沈石榴从进屋到现在罗嗦了半天,他也没从里头捞出一声“爸”来,不由就生了气,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秋禾说:“秋禾,你跟她说,难为她来看咱们,耽误她挣钱了!”

      秋禾一听,这是要吵架的节奏呀,立刻小声责怪说:“外公!”

      房间里气氛有点尴尬,沈琳顿时把自己那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处世理论扔到爪哇国去了。她朝对床那位好奇的女士一笑,表示自己不跟亲爹一般见识,又故作落落大方地说:“没办法,老人么就是这个脾气。秋禾,你跟他说,叫他安心养伤,我烦不着他几天,过两天就走!”

      她在这厢说,就看见那边秋禾杀鸡抹脖地冲她使眼色,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沈老汉听了这一番话,更加伤心失落,冷哼了一声,说:“你跟她说,要是忙的话,请她老人家现在就回去,人家比总理还忙,耽误谁也不能耽误她呀!”

      秋禾终于忍不住了,呵斥说:“外公,妈,你们都少说两句!都快烦死你们了!当着这么多人,丢不丢脸啊。”

      沈琳若无其事地抬手看指甲,沈宝成则气呼呼地把头一扭。刘老汉忙在旁边解了个架,说:“石榴,你老远地赶回来,还没吃晚饭吧?秋禾,先带你妈去吃个饭,歇一歇!真是的,孩子大老远来,说这种话干啥?热水都没让喝一口!”

      这后一句话,自然是冲沈老汉说的。秋禾听了,忙站起来,拉着沈琳往外走,又对沈宝成说:“外公,那我们先出去啦,一会儿再来看你,你等会儿再睡啊!”

      等两人快出门时,沈老汉才转过头,看那娘儿俩亲亲热热地走了,又很心酸,幽幽地想,小没良心的!对他好也白好!到底还是向着他妈!

      秋禾一路哄着他娘往外去了。病房里,刘老汉觑着都安静下来看电视了,便小心翼翼地劝了两句,说:“算了,老哥,这都十几年了,石榴也回来看你了,还生那些闲气干什么呢?弄得孩子心里也难受,你说是不是?”

      这回,沈老汉把他也不理不睬。刘老头也生了气,转过头来,对着削水果的白川抱怨说:“看到没有,他们家犟是祖传的,有那个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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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沈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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