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别糟蹋他了行么！》幻想混淆

1、不老的清颜

　　世有谪仙，风华绝世间，千秋难寻。
　　世有红颜，令仙人堕地，妖魔倾倒。
　　世有路人，观世事风云，徒然心碎。

　　玉始帝灭七国，建立起新王朝“大玉”。
　　此为第四十六年，一骑玄马自西而来，扬起敦煌莽莽黄尘，踏破贺兰险恶山缺，路过洛阳满城牡丹，扬鞭直指江南水梦之乡……
　　白纱飘渺，风吹间露出一张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容颜。
　　四十多年过去了，江若水依然年轻，宛若二八的姑娘，新开的朝颜，甚至还沾染着晨曦的清露，生生嫩嫩。青丝三千，发尾在身后被用一根麻绳束住。斗笠垂下纱帘，遮掩了白玉般的头面，一袭青衣沾染万里风霜。
　　曾经见过她，又遇见她的人，都不由地睁大黄浊的眼睛，嘶哑着嗓音不可置信地道一句：“她怎么……还没老？”
　　昔年决定天地风云变幻的人已经老去，曾经祸乱世间叫群雄拜倒的红颜已经逝去，曾经不起眼漫无目的招摇撞骗的江湖女子江若水，反而成了最怪异、最引人注目、最不可思议的一个。
　　消息灵通的江湖组织“鬼狐丘”迅速把这个消息贩卖给一些大人物。
　　瓯越王闻后，特地宴请了她。
　　宴会上，那双业经浑浊发黄的双眼，一转不转地盯着她，喃喃着：“难道世间真的有驻颜术？莫非你真的是修道者，当初并不是骗人？或者你是……来自上陆的仙人吗？”
　　江若水决然不像个仙人，她相貌清秀，小家碧玉，居然没有人们幻想中仙女的绝代风华；也没人会觉得她是妖孽，那如玉如雨的温润气质，从不予人威胁感。就那么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不老不死地混在人群里，围观世事，不参与，不多话，看完之后，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江若水笑着摇摇头，“我说我自己也不清楚，你相信么？”
　　瓯越王叹息道：“你不愿意说，就罢了。”
　　江若水笑而不语，瓯越王想起，自己年轻时遇到的她，也是这样，只爱笑，却不爱说话。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容颜、性格都是如此。经历那些风风雨雨，所有人都面目全非了，独她除外，若非清心寡欲不食烟火的仙人，又哪儿来这样的心性？
　　叹罢，瓯越王也不再追问，心道江若水这等非凡之人，哪里是自己能够纠缠的？若是再问下去，只怕她要立即遁身，逍遥而去了。这么想着的瓯越王，没有回忆起自己少时骄傲至极飞扬跋扈的样子。
　　“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瓯越王问，那满是褶子，枯柴般干燥的脸上浮现少年般纯真而好奇的神色。
　　“去了西域，在丝绸之路上走，见了跟我中原有贸易交流的诸多国家，王爷肯定都听说过了，龟兹、月氏、大宛、夜郎……还去了更远的地方，那里有跟我们绝然不同的风光和文化。他们的女人穿着比鼎还宽大的环形裙子，男人穿着裤子，不着长袍，行动便捷。他们只信仰一个神，称之为‘盖得’。他们的肉只是撒盐煮熟，没什么味道。他们从不吃米饭，吃一种膨胀的扁球形的谷物制品，也有长条形的，但硬得难以下口……”江若水絮絮地说了很多，嗓音是属于吴侬软语式的柔和，脉脉的，仿佛江南的水流，缓缓流淌……
　　瓯越王听得无比神往。人生数十载，如果走出出生的方寸之地，能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见很多很多的东西。可偏生，大部分人都选择了安居乐业，放弃了那些精彩，包括他自己。
　　说够了，江若水陡然问：“你哥哥怎么样了？”
　　“我哥……”瓯越王反映慢了很多拍，眼睛里闪过水样的回忆波光，“太上皇最终还是强娶了她，并且恩宠异常，可有一天，他突然亲手斩杀了她，说，她不是她，她被妖物占据了……然后……”他突然说不去了，眼底泛起汹涌的哀痛，如黄河滔滔之浪。
　　“然后？”江若水追问，她之前淡然的神色已经不见了，转而是一种压抑着的紧张。
　　“然后太医就说皇帝得了癔症，恐怕有发疯之忧。之后太上皇好像就真的疯了，杀人如麻，随意斩杀近侍大臣，甚至强抢官宦之妻、亲族之妾，抢了没几天又随手杀掉。他疯了，真的疯了……为此，整个大钰差点被倾覆，你知道么？！”他语气激烈，透着一股子难以掩饰的愤怒和憎恨。
　　“听说过了。”江若水淡淡地道，“但不闻他逝去的消息。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瓯越王放低声音，讳莫如深地道：“被关起来了——玉漱殿。”
　　“是么？”江若水垂眸，眼睛里闪过不明的光，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关押他的人是当今圣上？”
　　“对，就是他，曾经的太子，君氏生的儿子。”
　　“君不臣终归还是当了皇后。”江若水略叹慨道。
　　“没办法，谁让她哥哥的权势太盛呢？那可是整个武林的皇帝啊……”瓯越王带着畏惧与敬佩道。
　　“我听说君不见终生未娶。”江若水突兀地道。
　　“没错啊，武林的皇帝有如何呢？呵呵……还不跟我们一样求而不得。”瓯越王嘲笑起来。
　　“君不见难道没有尝试杀死你哥哥么？”
　　“他有尝试。三十年前，他曾经杀入寝宫，问太上皇，‘为什么要捏碎这万里江山里，最珍贵的玉’太上皇的回答是，‘此玉非彼玉，玉随明月去，坤不见，乾遥而不可及。’君不见听了，掷剑而去，半月后传出他退隐江湖，栖居九宫川的消息。”
　　江若水沉思，“你哥哥和君不见都相信，稹妍羽化而登天了？”她嘴边泛起了淡淡嘲意，并不明显。
　　瓯越王煞有介事地点头，“太上皇说，清尘皇后的灵魂走了，留下来的只是个空壳，所以他要杀了壳子，因为他不允许，别人——哪怕是她的壳子，占据她的位置。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应该也是这样，否则那么爱她的太上皇不可能杀死她，即便疯了。”
　　瓯越王话音落，不见接话，空气产生了微妙的变化，慢慢压抑起来。辉煌的灯火下，似乎有妖魔在孕育而生……
　　江若水的脸越来越狰狞，不受控制地变得可怖起来。她张嘴，陡然间爆发出惊人的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愚昧愚昧，凡夫俗子皆是如此愚昧……”笑着笑着，却变得像要落泪。清湛湛的双眼里泛起险恶的漩涡，复杂的情绪在她眼中聚集，进而狂乱，一瞬间瓯越王以为见到了妖魔，一个悲伤的妖魔。
　　江若水很快就回复正常，温和冷静，“对不起，失态了。我自罚一杯。”
　　刚才的失控仿佛幻觉，瓯越王却想，莫非她跟太上皇其实是同一种人？隐忍，厚黑，将真实藏得滴水不漏。
　　“一个稹妍而已，瞧这人间，都变成什么样了。”江若水冷冷地说。
　　瓯越王从未听见她说出这种恶毒而冰冷的话，呆了呆，而后撇开眼睛，盯着地面道：“不曾痴心一人的你，怎知道，情起的身不由己，求而不得的满心苦涩，以及失去的痛不欲生？”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曾？”江若水轻轻地说，目光悠远。
　　她以为自己作为一个局外客，一个得不到心上人怜爱的人，远远地走开就好，退出这个感情的迷局就好。那样他们就会少个麻烦，携手幸福到天荒地老。却不想，一回来，她听说的却是这样可悲的后续，这样残破的结局。所以说，她远走天涯，压抑真实的感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瓯越王发现，那张清妍的脸虽然没有表情，其实藏着一股很深的悲伤与愤怒，沧桑隐现，不仔细看的话，就会被她温润的气质、年轻的皮囊所欺骗而无从发现。
　　宴饮后，江若水辞别了瓯越王，返而去京都——那她原本决然不愿意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