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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我愿意一听 ...

  •   雪颂拧紧眉头,如实道:“我也不晓得,仙界的秘辛其实比我们魔界还要多。他断断续续昏厥了三日,一会儿像个孩子,一会儿又成了十恶不赦的大魔头,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矛盾的人,说他成了疯子也不为过。”
      无妄长长“唔”了一声,抬起头,若有所思的盯着雪颂看。那日他在凡界的庙宇中醒来,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下神伏桑,除了她之外,周围再没有旁人。伏桑告诉他,是她救了他,是她在凡界陪了他数日,她的眼底也的确有熬夜后的乌黑眼圈,整个人显得憔悴低落。
      但他当时并没有完全相信伏桑的话,心下暗存着疑虑——在清醒之前,他隐约看见过雪颂的身影。她举着一块青灰色的大板砖朝他脑门上拍,满面都是疲惫和无奈的神情,似乎已这样做过许多次了。他当时便想,雪颂一定出现过,即使没帮助他,也一定拿板砖拍过他。
      而今看来他的疑虑很有前瞻性,她的的确确出现过,还照顾了他三日,伏桑不过是个捡便宜的。同时也证明她拿板砖拍过他。无妄有些不解,也有些委屈——昏厥的那几日他究竟做了甚么,竟使得雪颂要拿板砖拍他?眼下暂时无法问她,待上了岸,他定要托鱼丸问一问个中缘由。
      见他一直摆出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沉默着,雪颂伸出根指头挠挠耳朵,抬头望着他道:“怎么不说话了?那我去找渊笛了。”
      不等他搭话,她已抬脚退回到修建齐整的小道上,往前走几步,又猛地停下来,回过身似笑非笑道:“呐,你还真说对了,渊笛的确不适合我。首先年岁是道跨不过去的门槛,我现在的年纪足能当他的太太太奶奶,做他的妻子着实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其次,他的性子太懦弱,缺少男子汉的刚强气度,我本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怎能再讨个同样胆小的夫婿。一家总要有一个能够拿主意的响当当的男子汉。”
      她之前细细想过,对待嫘夫人这样软硬不吃的执拗之人,讲道理是行不通的,一定得用超常的法子,逼得她不得不做出改变。她想让渊笛任由她摆布,当个乖宝宝,那么,她便反其道而行,鼓吹渊笛与她对着干。
      只有看过最差一面的渊笛,她才会省得原来的渊笛有多么好,继而才会珍惜他、理解他。
      这一招还是从姜落尘那里学来的,她照葫芦画瓢借过来用一用。衣冠禽兽姜落尘同她老爹是兄弟,当年一同在战场上浴血奋战过,可谓有过命的交情。纵然如此,坑兄弟的事他还是做了不少,明里暗里都有。当年他便是用的这一招,迫使疼惜她过了头的父君同意放手让她出去历练,且巴不得她越快走越好。
      咸涩的海水被结界隔绝在水晶宫外围,只要结界不破损,海水便永远不会灌进来。那个与无妄有相同相貌的男子坐在覆了细纱的亭子里,纱影重重如月色渺茫,闻听此言,他冲她轻轻挑唇一笑,眉梢眼角都是翩翩公子的不凡气度。
      心漏跳一瞬,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扑面而来,转过身,雪颂叹了一口气——哎,美色误人啊。
      自打来了海底,雪颂不得已改掉了几万年养成的不穿鞋的习惯——这里的贝壳太鱼丸他大爷的多了,她一不留神便会踩到一枚,效果立竿见影,这边把脚抬起来那边血珠子立马就跟着飚出来。眼看着脚底没一块好地方了,她不得已找了双鞋子来穿。
      但还是穿不住带后跟的鞋子,整日趿拉着一双呱嗒板儿,走到哪里便响到哪儿。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便是这个意思。
      嫘夫人被她和渊笛演的这出郎情妾意的戏码气得不轻,直接卧床起不来了,还铰了一块红纸贴在脑门上,逢人便病殃殃地哼哼两声,不晓得是真的病了,还是在装病。
      无暇顾及她的感受,她撺掇渊笛趁热打铁,把嫘夫人讨厌的其他事情全做了。譬如把脑门上的头发全梳上去,露出饱满的波棱盖,再譬如潜到靠近海面的地方去捉水母,顺势宿在陆地上,夜不归宿。桩桩件件全是嫘夫人曾三令五申禁止他做的事。从前他不敢做,而今在她的撺掇下壮着胆子全做了来。嫘夫人气得跳脚,渊笛每做一桩忤逆她的心意的错事,她便要连哭带骂的数落他半晌,可数落了也没用,她气得再厉害,渊笛仍旧我行我素,梗着脖子不肯认错。
      母子俩谁也不肯退让半步,俨然要成为一对仇家,连共工神都不敢出面说句劝和的话,月坛海底一时暗潮汹涌,气压降到了最低。
      这样的场面雪颂十分愿意见到,倒不是她的恶趣味在作祟,身为一个过来人,她清楚地知晓,前期的反应越强烈,后期的成果才越显而易见。
      缀着硕大夜明珠的海幕边缘有大鱼出没,雪颂住在陆地上,鲜少看见这样奇幻的场面,她仰头看了片刻,新鲜劲过去了,又略觉得无趣。遂按照原本的打算,一壁打着哈欠一壁趿拉着呱嗒板儿去找渊笛,告诉他接下来该如何上窜下跳的争取自由。
      呱嗒板儿的声音比雪颂的哈欠声先到,渊笛原本枯坐在窗前,闻得呱嗒板儿的声音立马来了精神。雪颂推开门进来,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踟蹰不决片刻,起身道:“魔帝姐姐,有个问题我昨日便想问你了,今日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便问出口罢。”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她,“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天气好不好同他问不问问题有何干系?雪颂不大懂他的逻辑。他没唤她太奶奶,这一点比屡教不改的知否要强许多,她含一抹浅淡笑意,欣慰的反驳他道:“胡说八道……阿嚏!”一句话没说完,先打了个喷嚏。
      少年郎的眼底浮现一抹明光,似乎听到了甚么了不得的大喜事,多年来养成的内敛习性很快显示出来,他摸一摸鼻子,想将那份欣喜藏妥帖。
      但欣喜来得太汹涌,怎么藏都藏不住,怕雪颂看见,他紧张的抿一抿嘴,干脆跑了出去。
      一个喷嚏将眼泪都打了出来,雪颂摸出张帕子抵在眼睛上,闭着眼继续道:“不消说喜欢的人,连夫君我都有了,左不过人品不大好,待我回去定得休掉他。”擦干净打喷嚏时带出来的眼泪,她睁开眼惊疑道:“哎,人呢?”殿内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渊笛的影子。
      她挠着后脑勺念叨:“怪哉怪哉。”
      晚来风急,海底波涛不断,连红珊瑚都被晃的移动了位置,跑到亭子那一头去了。听海带精说最近月坛海会有一场风暴,是以近几日海底不太平,待风暴过去了,海底便能恢复正常,届时红珊瑚也会自己晃悠回原处。
      风头最紧的那段时日已经过去,而今,青玉黛两口子认为雪颂已彻底死掉,不再派亲信的魔兵暗地里搜寻她。她偶尔会浮到海岸上看月亮、看北斗星君居住的星宫、看稚嫩的青草戳破土地肆意生长。
      夜明珠再值钱,终究也代替不了日月,世人奉日月为最主要的神灵,便是因为它们无可替代。
      雪颂穿了一件轻薄飘逸的两截睡袍浮到岸上,睡袍的上下是分开的,没连在一起,抬手时会露出一截腰肢。她思量着,海底的人大多都睡下了,大半夜的,也没人会到海边来,露腰的衣裳凉快,忒适合穿着上岸透气。
      簪花上缀着的夜明珠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像萤火虫的屁股,做了某些人的指路明灯。
      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用猜也晓得是谁,这个时辰,只有石头才不会犯困。
      飘逸的衣裳被风吹得高高扬起,她拿脚拨弄潮湿的沙子,揪揪不乐道:“你说,亏欠是甚么感觉?”
      跟踪她上岸的某位神尊默了一默。诚然,他这辈子称不上光明磊落,却也不曾亏欠过谁,他努力想了一下那些被他拒绝的女子们的心情,良久,模棱两可道:“大概,是心酸的感觉罢。”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追问一句:“那么自作多情呢?”
      他更没有自作多情过,向来只有别人自作多情的份儿。头一个问题他尚可以绞尽脑汁想一想,这个问题他着实回答不了。所以他适时挑起另一个话茬,“几日前你饮酒至薄醉,絮絮叨叨讲了半宿,虽说没听清你在说甚,但我能感受到,你甚为低迷压抑。甚么事在心底搁置得久了都会成为魔障,我不喜倾听旁人的心事,但你的心事,我愿意一听。”浪花拍打礁石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垂眼望她,嗓音低沉道:“那个让你狼狈死掉的男子,是谁?”
      湿润的沙子沾在脚面上,碰到水便会滑下去,雪颂举眸回望他,亦真亦假道:“是你。”
      无妄挑起半边眉毛,“我?”他并不是司战的杀神,又讨厌鲜血黏腻的触感,这辈子杀过的人屈指可数,何时害她狼狈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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