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花不落叶不归（二） ...
-
何琴瑟是何等娇贵的主儿，晚上淋了雨吹了冷风，清早睡得稍微浅些便被喉咙里刀割似的疼痛折磨醒。美人闭着眼睛翻了个身，一手搭在额头，一手用力推搡着枕边人：“陈默守，你快起来！你别睡了！我这是病了……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听到要出人命着实吓了他一跳，脾气温和的老实人一下子睁开眼睛握紧何琴瑟的手，急声问：“怎么了？头疼还是心口疼？”
“嗯嗯”，刚才还说话利索的人看见陈默守醒了立马失声，浅蓝色的眼眸里慢慢蒙上了一层水雾，白皙纤长的手指捂着脖子满脸痛苦。
陈默守顾不得多加一件衣服，紧蹙眉头从床上下来倒了杯白水，半抱起何琴瑟依靠在自己胸口，下巴贴在他的额角：“感觉没有发烧，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什么叫感觉？你给我看病都凭着感觉胡来？”何琴瑟呷了一口水，马上又恢复了活力，直起腰侧身看着陈默守，狭长的桃花眼挑起来，嘴角一勾自带百般妩媚，倒是映衬了几个小时前古四思的评价——艳鬼，活脱脱从志怪小说里走出来勾人魂魄，剥人皮囊的艳鬼。
陈默守习惯了他这般的性子，连拉带扯又抱进怀里：“哪会？对你我何时大意过？”
“嘴上说说而已”，何琴瑟捧着杯子不怎么领情，小口嘬着白水低声嘟哝：“你要是真疼我就不会大晚上下着雨连个车都不肯开进城里……”
陈默守揽着何琴瑟的腰，贴着耳根轻声说：“那我还不是一路背你到这里？琴瑟，这些事咱们出城前说好的。”
何琴瑟哼了一声，手一抖将白水洒在了衣服上：“衣裳脏了，鞋子也沾了雨水……”
“等回去一应买新的”，陈默守握住何琴瑟的手，亲吻他的指间：“现在不舒服了，使小性子，当时不让你来你又非要跟着……”
听到这话，何琴瑟眉毛一压，紧抿嘴角，脸上还哪有丁点前一秒钟的温情娇嗲，稍显黯哑的声音也是冷冰冰：“什么叫非要跟来？怎么我不能出来找我家小弟？陈默守，你胆儿大了，敢把我也当个宠儿养着？”
若是只瞧着这张脸这身段，恐怕不少人要说一个床|上的四两软肉算什么，收拾一顿以后便服服帖帖再不敢讲这种大话。当然了，这话以前也不是没人说过，至于说过的人是缺了鼻子，少了耳朵，还是被折断四肢，也都不便详说。只要记得，何琴瑟是何家的长子，十七岁不到就撑起整个何家，真要是发起飙抽出他那靴子里的蝴蝶刀，怕是两个陈默守也招架不住。
“我也没说什么不是？”虽然见识过他的武力值，但陈默守倒不怕他，温柔的男人压住暴躁美人的肩膀，吻了吻脸颊：“好好歇着，我到楼下叫老板准备点早午饭。”
要说美人变脸快，那何琴瑟的脾气还真对上了他的绝色面容。一咕噜滚回被窝，何美人拉起被子裹到下巴，露出一张小脸，轻哼着撒娇说：“我要吃核桃白粥，搭配一碗银耳红枣，小菜就晚上吃过的那个酸酸辣辣又有点甜的萝卜，对了我还要一份荷叶……荷叶……荷叶包鸡肉！”
“荷叶凤脯”，陈默守披上穿好外衣，笑着纠正：“嗓子疼就不要吃那么刺激的萝卜了，我叫店家准备一份清淡点的醋豆腐吧。”
何琴瑟咬了咬水润的嘴唇，哼唧着在被子里扭来扭去：“不要……死秃子……我想吃……”
“不许”，陈默守想都没有多想就拒绝，系上领口最上面的扣子，在开门前回身说：“还有，琴瑟，咱们在出门前可说好的，不准在外面叫我秃子！”
这一路上陈默守拒绝他的次数比以往一年都多，何琴瑟重重地翻了个身，砸的木板床“咚”一声，极不耐烦地大声怒吼：“滚！滚！快滚！这不让那不让老子还不稀罕了！”
听见动静常汀忍不住看了眼重重纱帐的室内，一抬头和陈默守四目相对。像是偷窥客人隐私被抓了现行，常汀挠挠头发干笑一声：“陈先生，我是这里的另外一个老板……请问，您和里面那位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点些特色菜”，陈默守关上门，跟着常汀下了楼梯。彬彬有礼的男人选了靠窗户的位置，打开桌上的菜单对常汀说：“常老板先忙吧，选好了我叫你。”
常汀点头离开，心里一个劲儿地琢磨起古四思早晨跟他接班时的话，“新住进店里两个客人，陈默守还像个正常人，那个何琴瑟简直是活生生的‘艳鬼’，那娇得哟甩了朱绣娃娃屋那帮丫头片子半个云餮城。”
常汀一进后厨就看见本应该去学校的小明蹲在里面，看见他来马上贼兮兮地靠近：“常汀哥常汀哥，我跟您说呦！早上我听说店里晚上住进来了两个客人，他们说搞不好是拐卖人口的坏人，要是一不小心就被抓走卖给有钱人……”
“然后呢？”常汀洗洗手，舀了半勺熬制多日的老鸡汤进锅，然后拿起刀将洗干净的小葱、紫菜切碎放进碗中，然后数了十几个薄面皮包的小馄钝装进镂空的竹漏斗挂在翻滚的汤锅边上。大汤勺在锅里搅了两圈，常汀放下锅盖抬眼瞟向站在身边的卓小：“你又听信了古四思的话了吧？”
小明犹豫一会儿说：“我也没见到人……就是……反正就是防着点总没错！”
“你不想上学就直说”，常汀抬手给了小明一个爆栗，啧啧嘴，颇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古四思，一思逃命，二思利己，三思赚钱，四思就是卖了你。小明啊，你可长点心吧！就听着古四思糊弄着，小心他哪天把你卖了，你还帮他数钱！”
“他可不是这么解释的，古四思说了，人家是一思天地有神明，二思祖先多蒙阴，三思父母恩泽深，四思长身可立命”，秦末不知道什么时候也钻进了厨房，抽了抽鼻子靠近灶台，捅捅卓小的腰窝，贼兮兮地问：“小馄钝？鲜肉馅的？还没放香菜吧？正好……”
猛推了一把黏上来的男人，结果对方纹丝未动，倒是他脚下打了个踉跄，常汀清清喉咙尴尬地收回手，拿起手边的抹布捂住锅盖：“这是早晨客人点的！秦末，我说过是包吃包住，但是你不能老偷吃！昨天，就是你偷吃了熬汤的母鸡！”
“常老板这是诬赖人啊！”秦末夸张地摊开手，黑色的眼珠子坦然地盯着对方，瞪着眼说瞎话没一点害臊。眼看着好脾气的常汀就要发火，秦末一转脸又弯腰笑得讨好：“不是我有意隐瞒，关键是说出来您肯定不信啊！真相是那小母鸡它先动手的，赤身裸|体的成什么样子，我实在是没扛得住诱惑！”
常汀被折腾得没了脾气，打开锅盖提溜出刚刚熟透的小馄钝，本就皮薄这么一煮都成了半透明露出混着一点绿色的浅粉色肉馅，作底的老鸡汤格外入味，趁着滚烫地倒进汤碗绿色的小葱和黑色的紫菜也都飘起来，再配上满满一勺红油，香得秦末流口水。
“这碗小馄钝算我请你的，但是秦末你得保证……”，常汀才说了上半句，秦末占着自己胳膊长腿长，一伸手就将满满一碗小馄钝端走，深吸口香气说：“放心放心，你是老板嘛！你说不让我来，我肯定不敢进厨房。再不然等我吃完了，替卓老板报仇骚扰古四思去？”
小明瞪眼看着秦末喝了口汤端着碗跑出去，委屈地小脸皱在一起：“常汀，我也想吃……”
“你想吃什么？”常汀又数了馄饨扔进小竹篓，笑着横了眼小明：“赶紧上学去，再在这里晃悠我就叫玖太了！”
“……都是坏人！就知道欺负我……”小明咂咂舌头，嘴里小声嘟哝着领着书包走回前厅。
这时候川一堂的人已经不少了，常汀又是做菜又是上菜，连着招呼了几个客人才想起窗户边上的陈默守。但愿对方是个好说话的主，常汀清清喉咙，微笑说：“先生，您想要点什么？”
“这些东西都太辣了，太刺激了”，陈默守微蹙眉头，语气温和，样子也不像是因为怠慢而生气。他合上菜单，对常汀说：“白粥有吗？”
来以麻辣出名的川一堂喝白粥？看着他那鹿皮背心、真丝衬衣也不像个穷人，卓小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有的。”
陈默守：“那就一碗白粥，再加上一盘荷叶凤脯。”
“荷叶什么？”常汀第一次听到那个菜名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荷叶？我们家没有什么菜是荷叶做的。”
“怎么会？昨晚上你们古老板……”陈默守的话说了一半“嘭！”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青花瓶碎在了前厅正中间，川一堂里吃饭的人分分抬头看向二楼。
浅金色长发的美人赤脚站在二楼，左手还拿着一只画着“福禄寿”的花瓶，喉咙的疼痛让他大声说话的时候声音有点走形：“陈……陈默守！你个……混蛋！你想饿死我是不是！”
常汀愣怔地看着楼上那位，至少认同了古四思的半句话。何琴瑟的确是美得勾人心魄，同样的，如此美人作起妖来也是格外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