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接盘侠[美食]》浊河刑铭

12、花不落叶不归(一)

　　“月无影，风正高，落着这么三两滴答的小雨，真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古四思一手端着盘花生瓜子，一手提留着盛饭的篮子，前脚刚从厨房跨出来，就听见秦末那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脑瓜子上面回荡。

　　“我就说咱这川一堂客人不少，怎么却赚不下几个钱，原来是闲人养太多了”，古四思说完抬头瞥了眼秦末，径直着往前厅走。

　　见惯了他不招人待见的臭脸，秦末倒也不在乎，吹了声长长的口哨：“好心不识驴肝肺，古四思，你丫就是一白眼狼。”

　　古四思脚下一顿，刚要开口又想着和这“狗皮膏药”骂回去了也就是浪费口水，索性昂起脖子彻底不理他，脚尖一勾拉开栏板，坐在白日里卓小屁股下面的椅子上。

　　篮子里的荷叶炒饭还温热着，包着荷叶蒸熟的细米保留了初夏的清香，一粒粒松散却不干硬极其均匀地拌着金黄色的鸡蛋花，泡椒腌过的白萝卜被切成半寸见方的小丁，晶莹透亮像是对街玉器店里买的白玉。

　　古四思戳了块白萝卜塞进嘴里，酸脆爽口又不太辣，刺激的汁水消散后舌尖停着一丝甜味。他居然记得我不太能吃辣，古四思忽然有些窝心，和那个无时无刻不在作妖或者想方设法作妖的卓小一比，常汀着实是个厚道的好人。

　　川一堂有四扇并排开的雕花大木门，到了晚间只留下一扇靠近收银台的卷闸小门开着，门外挂一盏仿古的红色灯笼，下面垂坠的风铃随着夜风“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古四思从收银台下面找出他的收音机，调到平时常听的频道。

　　“外面下着一点小雨，两个男人并肩走在小城的街道上，一人披着雨衣，一人打伞带着面具。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大喊一声‘妖孽哪里逃！’穿雨衣的那位咧嘴一笑：‘好端端一张人皮又废了’说话间只见他把两只手伸进嘴里撕开，露出一张血淋淋的……”

　　“啪”被风卷起的树枝猛地打在了门口的灯笼上，亮光一闪彻底消失，古四思一惊后背生出一层冷汗，侧头向外看风铃扭曲地纠结在一起发不出丁点儿声音。

　　“日他娘的，大晚上播聊斋！”古四思难得爆了粗口，关掉收音机深吸口气像是给自己壮胆。闷着头又吃了几口已经失去吸引力的炒饭，秦末那乌鸦嘴说过的话开始在他脑袋里巡回播放“月无影，风正高，落着这么三两滴答的小雨，真真是杀人越*货的好天气。”

　　怕鬼！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鬼！人有什么好怕的，鬼才可怕好不啦！古四思放下饭碗，心里瘆得慌，皱眉眉头仔细思索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这种天气应该也没什么人来，就算有客人恐怕也是非奸即盗不会有什么好人，与其如此，还不如愉快地关门回屋继续睡觉。

　　古四思拿起钥匙走到门前，卷闸门放了一半却被生生卡住。本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人，今晚上一连串的意外让他连喘大气的声音都能吓到自己，古四思愣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看着一只带着牛皮手套的手握住卷闸门边沿，然后慢慢把门抬起来。

　　门外站了两个男人，一人披着雨衣，一人打伞戴着面具。完了完了，古四思登时心里一跳，十万分地后悔自己没有把那剩下的半段故事听完，这下可好，他连对方血淋淋的人皮下是张人脸还是蛇脸都看不清可能就丢了小命。

　　“你这店家怎么做生意呢？哪有把客人留在外面淋雨的道理？”戴面具的家伙推搡了傻愣愣的古四思一把，拉起身边的男人走进川一堂。

　　面具男是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大摇大摆地进去晃了一圈后坐在最中央的雅座，修长葱白的手指敲敲木头桌：“你们这儿有什么好吃的？”

　　进门就找吃的，想必他这条小命保不住了，可楼上还睡着那些死猪，既然横竖都是一死，那能少连累一个就是一个吧。向来是刀子嘴巴的古四思硬撑着两条打哆嗦的腿撑直脊梁，舔舔嘴巴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我们关门了，今晚不营业。”

　　“瞎说什么，外面下雨呢！”面具男一边稍显娇嗲的埋怨，一边合上雨伞立在桌边，伸手解开银色的面具。

　　罕见的浅金色长发散下来，衬得一张修眉月眸、冰肌粉唇的美人脸愈加妖媚。“日他娘的，世上还有这么好看的人！”古四思干咽口口水实在没忍住默默又爆了粗口，心里更加肯定自己怕是撞上能画皮描骨的艳鬼了。

　　穿雨披的男人这时候也脱下雨衣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看起来比那一位要年长些许。虽说单论起来那年长的男人也算得上好相貌，但是和那“艳鬼”坐在一起就显得逊色，不过好在他眉目间没有古四思最害怕的腾腾杀气，反多了几分温和。

　　温和个屁！快想想卢零枭吧，那是腹黑！吃人不吐骨头的黑！古四思心念一转沉下口气，琢么着自己差不多在临死能把这辈子知道的脏话都骂个遍。

　　“小兄弟看起来精神不好，是不是叫个帮手下来？”雨衣男轻声提议。

　　瞧瞧，这才说了几句就要加菜！古四思冷下脸，一挥手说：“不用，晚上这店里的大小事我一人说了算。”

　　“哦”，美人挑挑眉毛，有意拉长声音：“那你打算给我们做点什么？”

　　“这要看你们二位想吃什么？”过了最初的恐惧，古四思倒生出了慷慨悲壮的意味，他拎起温在炉子上的茶壶利落地给两个“妖孽”满上茶水，挽起袖子模仿着常汀摆出掌柜该有的样子。

　　腹黑男倒不为难古四思，笑笑说：“在下陈默守，与内子琴瑟深夜拜访不敢过多叨唠店家，只上些特色菜、寻常菜就好。”

　　听听这腔调，又是“在下”又是“内子”，可见是两个老鬼。古四思在脑子里已经抽了自己好几个大巴掌，但那眼珠子就是不由自主地往“艳鬼”琴瑟脸上瞟，瞧瞧这张脸，如果不是几百年前的老鬼怕是也没有点画工。

　　“那您二位等着。”
　　这话说起来容易，等古四思站在灶台前就开始犯愁。常汀是西川人，手底下那是辣子炒花椒，川一堂一贯特色也是这股麻辣劲儿，可偏偏他古四思打小在南希城长大，吃不得多少辣子，别说烧鸡公了，他怕是揉着眼泪也炒不出来一盘最简单的麻婆豆腐或者回锅肉。

　　“真他娘的作孽！”古四思抄起菜刀狠狠剁在面板上，抱着胳膊脑子转了一圈冒出个主意。虽然是运气不好，但他毕竟是脑子好啊！

　　鸡肉和蘑菇在厨房里都是现成的，切成薄片也不费什么功夫，接着古四思从常汀腌制好的猪腿上切下相同薄厚的十片肉片。小葱切短，生姜切片，他把新摘下来的荷叶放在水中清洗干净，然后过一遍开水均匀分成十份。提前准备好的食材放于小碗中，依次加入盐、白糖、胡椒粉、香油、绍酒和玉米粉，到最后一味料古四思想了想放下已经拿起的鸡精。

　　古四思这辈子就两点他最满意，第一，脑子转得快；第二，就是记性好。他还记得瘦瘦弱弱的女子围在锅台前，咳嗽着对他说：“南城菜和其他地方的菜都不一样，他们讲究的是味，追求的是一时的舌尖刺激，我们讲究的是鲜，要的是食物本身特有的口感，所以咱们南城菜虽然清单，但是养人。”

　　能激起他情绪激烈反应的事情不多，“恶鬼”算一桩，他娘算另一桩。古四思握着筷子搅拌的手不由绷起了青筋，紧咬着嘴唇，这老天果然是不公平，总说这养人那养人连杀鸡都掉眼泪的女人，居然活不过天底下那么多百无禁忌的牲畜。

　　古四思把搅拌均匀的鸡肉蘑菇用荷叶包成长方形放在高压锅中，15分钟后一开盖，厨房被荷叶的清香挤得满当当，深吸一口能淌一下巴的口水。

　　“可惜了他们喜欢吃人肉”，古四思挑起嘴角嘲弄自己一番，又顺手捞了一块泡椒萝卜切丁，像模像样地盛了两碗米饭放在餐盘上。

　　令古四思万万没想到的是两个“老鬼”非但没有把他开膛破肚，反而吃光了南希城的特色菜荷叶凤脯和常汀为他特制的白玉萝卜。

　　自称陈默守的男人把最后一块萝卜夹给何琴瑟后，从上衣的口袋里摸出两个小本和五张大钞放在桌子上推给古四思：“这是我和内子在云饕的通行证，我们想在这里多住几天。”

　　日他娘的！为什么他们会有通行证？！这到底发生了什么？古四思思维混乱了半晌，总于从智力被侮辱被碾压被无情摧残的悲剧中苏醒过来。他瞬间冷下脸，拿起两本通行证和押金利索地给两人办了住宿，然后也不收拾碗筷，拿起收音机匆匆走向后厨。

　　古四思一进后厨就拆了收音机的电池，拎着铁疙瘩气鼓鼓地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啥也没舍得踹，插着腰对着水缸愤愤地怒骂：“日他娘的，大晚上播聊斋！”